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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他对他的皇子们,从来也不亲近。
并且,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文帝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宫里宫侍多到清心所都住不下,穆琛在这里,看到无数年轻的宫侍,因为皇帝的一夜眷恋,最后抑郁而终。
如果没有周荣轩和他的诞生,他想,他爹也会和那些宫侍们一样,早早而亡,短暂的一生都过得痛苦而煎熬。
虽然,他也依旧很早便离他而去。
穆琛想到这里,心里的难过慢慢溢了上来,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在有外人在时有这些情绪,沈奚靖是唯一的一个,他们话不多,除了说那些繁复的正事,其他时候,说话也都平平淡淡。
但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却让穆琛安心。
作为大梁的帝王,他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主人,年少时他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总能从宣恩殿敞开的大门看到外面蔚蓝的天。
晴天的时候,连天上没有云,只有化不开的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颜色,令他愈发孤独起来。
直到有一天,当他步入安延殿,看到沈奚靖穿着白色的中衣,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时,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出,然后他们水乳交融在一起。
后来他们慢慢相处,渐渐融洽,他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带着翠绿的颜色。
这样鲜活,这样美丽。
穆琛转过身,一把抱住沈奚靖。
沈奚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好半天才回过神,迟疑着伸手拍了拍穆琛的后背:“皇上,怎么?”
穆琛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他,桌上灯影摇曳,照暖了整个屋子。
沈奚靖似乎发觉了什么,但他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任由穆琛这样抱着。
他知道,穆琛在宣泄一种别样的情绪,他猜不透,也不想去猜。
许久片刻,沈奚靖觉得越来越冷,他手心贴着穆琛的背,感到他身上也很冰冷,终于忍不住道:“皇上,夜里凉,披上衣服吧。”
“好。”穆琛淡淡应了一声。
他轻轻松开手,放开了沈奚靖,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早些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沈奚靖点点头,想要起床送他,穆琛回头看她一眼,道:“老实躺着吧。”
穆琛推开门,径直离开,沈奚靖躺在床上,愣愣盯着床幔发呆。
刚才困顿的思绪都被穆琛打散,一直到深夜,他才慢慢睡去。
那个梦很乱,早晨沈奚靖醒来时,已经不记得那个梦的内容。
68
沈奚靖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他想要做什么;绝对不会拖着,只要能做;便马上要做完。
第二日他们照例早早去给柳华然问安,谢燕其称病未到;这一日,换成沈奚靖坐在最靠近柳华然的位置;以前,这个地方;是苏容清坐的。
苏容清脸色有些发白,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坐在一旁;摆弄他手里的玉佩。
今日柳华然心情很好;他并没有问沈奚靖他们关于谢遥的事,反而说时近六月,天气炎热起来,让边楼南督促尚衣局,赶紧给他们这些年轻的宫侍赶制这一季的新衣。
宫侍们笑着给柳华然道谢,几个人闲聊几句,柳华然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自从上次那个手帕的事情过去,柳华然就再也没有单独召见沈奚靖,沈奚靖觉得,那手帕不是真的,他应该也放弃从沈奚靖这边下手。
出了慈寿宫,沈奚靖叫宋瑞与路松言等他一下,说稍后要去秀鸾宫一趟。
最近因为谢遥的事情,他们几乎天天去秀鸾宫,路松言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宋瑞看沈奚靖面容冷静,便知道他心里有了数,笑着应下。
他们比苏容清出来稍微晚了些,走上宫道时,苏容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路上人不多,沈奚靖低声把心里所想与他们讲了。
他道:“我们都在宫中,宫人以前的事情太难查,即使宫人所那边查了,也不过耗费时间,不如,我们直接去问明远来得快。”
宋瑞跟他性格很像,都很直接,他点点头:“我看可以,就算凶手不是明远,我们也能从他那里问到些什么,这事可行。”
他说完,便直接吩咐他的大宫人去宫人所找张一哲去秀鸾宫,沈奚靖见他干脆,也直接让蒋行水去锦梁宫叫李暮春,他们谨慎小心,做什么都叫着这两位管事,算是做足了面子。
谢燕其虽然称病没有去给慈寿宫,但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心情不好,不愿意出门罢了,所以沈奚靖他们到的时候,见谢燕其好好地从卧房出来,也没人觉得奇怪。
他今日气色又好了不少,见沈奚靖他们来了,还有心思让人给他们上茶,沈奚靖先问了他身体如何,这才说:“谢淑人,其实我们今日来,是想借你宫里那位小宫人一用。”
谢燕其看他一眼,说话也比以前直接得多:“你们真怀疑是明远?”
沈奚靖笑笑,没答话,宋瑞倒是说:“这才几天工夫,我们不过叫他去问问清楚,好多了解当时的情况。”
“随你怎么讲,”谢燕其撇他一眼,道,“人就在外院,你们带走吧,无妨。”
他们要到了人,也不多废话,客气几句,就出了正堂,那小宫人其实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过,正在前院扫地,问一句谢燕其,不过是走个过场。
路松言的大宫人叫大田,倒是个土名字,不过路松言觉得好听,就一直没让他改。
大田过去与那小宫人说了几句话,小宫人乖巧点点头,把手里笤帚放好,才走过来给他们请安,说:“给主子们请安。”
他倒是个懂事的主,沈奚靖看,如果他岁数大一些,将来谢燕其倒可以提拔他当大宫人。
他们出了配殿,便看到张一哲与李暮春一块进了宫门,秀鸾宫离宫人所与锦梁宫都很近,这也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到了。
宋瑞的大宫人宋莫个子比他还高,沈奚靖猜想,他大概是进宫专门保护宋瑞的,他平时话不多,但办事条理分明,而蒋行水办事他一向放心,沈奚靖光看张一哲与李暮春的眼神,便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心中有数。
一行几人碰了头,也没废话,直接进了苏容清的主院。
他们来的很急,事先也根本没有通报,苏容清从卧房出来的时候,衣裳还有些乱,显然已经补眠。
反正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早晨请安很早,许多人回了宫,还要睡个回笼觉。
苏容清脸色很不好看,出了卧房便说:“你们天天来,真怀疑我这秀鸾宫还是怎么着?这大清早的,让人好好睡觉行不行。”
其实这个点钟,也不算早了,不过他们都很聪明没跟苏容清计较,宋瑞脸上还挂着笑,道:“苏淑人,消消气,我们今个过来请你的大宫人明远问几句话,都问清了,以后便不过来了。”
一听说他们要找明远,苏容清更生气了叫道:“我看你们都不安好心,就只怀疑我一个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谢燕其那个宫人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瑞还是笑,道:“苏淑人,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就是问问,待会儿毕采人他们那里,我们也还是要再去一次的。你也知道这事是太帝君吩咐下来的,我们不好怠慢,只能尽心尽力,相互体谅一下吧。”
苏容清沉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响才道:“你都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这样好了,你们就在这里问,我出去,行了吧?”
沈奚靖点点头,道:“今次谢过苏淑人了,你且放心,无事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苏容清突然转都对沈奚靖讲,“我知道,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沈奚靖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微笑看着他。
苏容清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沈奚靖道:“我知道你不会偏颇,我放心的。”
“你放心。”沈奚靖这样回答道。
苏容清说完话,便直接出去了,不多时,他的大宫人明远从殿外进来,李暮春与张一哲站在门口,等他进来后,便紧紧关上大门。
原本明亮的正堂昏暗下来,沈奚靖、宋瑞与路松言坐在主位上,他们身后站着他们各自的大宫人,李暮春与张一哲一左一右站在门边,就连谢燕其的那个小宫人,也都低着头站在一旁,屋里的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明远似乎早就想到屋里的阵仗,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沈奚靖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一件新衣服,虽然是豆青色的,但干净整洁,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精神。
沈奚靖看着他,他也看着沈奚靖。
终于,沈奚靖开口了,他道:“明远,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会再来问你话?”
明远没有隐瞒,他点点头,道:“回嘉淑人话,是的。”
沈奚靖挑眉,问:“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才无意继续隐瞒,谢遥是我杀的,所以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明远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一时间,整个正堂更安静了,这屋里除了明远,无论哪一个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承认他就是凶手。
明远见屋里所有人都被他惊到,竟然笑了,他说:“杀谢遥很简单,他是个很笨的人,好骗,虽然我们天天见了面就吵架,但是我深夜去他屋里,他想都没有想就让我进去了,他也不想想,已经锁了院门,我是怎么进去的?”
沈奚靖虽然心里已经认定是明远杀的人,但他竟然在他们什么都没有问,甚至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主动招认,并且,还很开心地说着事情经过,这有些……超乎沈奚靖的意料。
明远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他继续说:“我原本只想给他茶杯里下点黑米,但后来我又觉得他就这么死了,别人发现的时候不会那么惊恐,那多没意思,所以我把他用腰带吊到房梁上,为了好看,我又给他割了手腕,我割他的时候他还有气,只能微弱的挣扎,血溅了一地,真讨厌,脏了我一件衣服。”
永嘉十三年,沙罗水患,也就是沈奚靖的曾祖沈潮生治水那一年,沙罗闹过一次鼠疫,后来,工部联合太医院研制出黑米,用来预防老鼠泛滥,效果非常出众,黑米便被沿用下来,一直用于杀鼠。
由于毒性强,所以朝廷对此严格控制,普通人家是没有的。
沈奚靖想不透,明远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黑米,而且他不仅弄到了,还用它杀了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就在这个时候,宋瑞说话了。
他声音很温和,好似说的只是平常事。
明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道:“我小时候跟他是一个村子的人,幼时我父亲跟我爹吵架,失手杀了我爹,父亲被抓起来后,我就一个人跑到城里卖身为奴,我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竟然认出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他。”
永安宫用宫人虽然并不一定要出身良好,但有些是坚决不能进宫的,棚户之子,凶犯之子,罪臣之子,都不可以,明远隐瞒了他凶犯之子的身份,如果谢遥说出去,那么他不仅要进黑巷,连累苏容清,甚至还会波及苏家。
想到这里,沈奚靖突然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认出你了?”
明远听到他这个问题,沉默了。
仿佛过了好很长时间,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