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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沈奚靖突然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认出你了?”
明远听到他这个问题,沉默了。
仿佛过了好很长时间,他才说:“前几日,我与他吵架,他说话不好听,我很不高兴,他就说他认出我了,让我不要嚣张,否则他就告发我,我很害怕,所以杀了他。”
沈奚靖注意到,明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根本没有起伏,跟他讲如何啥谢遥的那种兴奋劲天差地别,他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说的这件事,应该就是那位小宫人看到的真实情况,但按理说,他们进宫已经一年有余,难道这一年里谢遥都没认出明远?还是说他早就认了出来,却一直没有说。
可那一天,他又为何突然提及这件事?
69、
他虽然怀疑;但明远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况且一切都只是明远在招认,他们手里;并没有证据。
倒是张一哲突然出声,他问:“你杀人的事;都是你一人所为吗?你主子不知道?”
明远回头看他,沈奚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明远嘲弄地道:“反正我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直说吧;苏容清那个蠢货,除了高傲自大,他还会什么?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吓得不敢出门;他怎么可能看出我有问题,哼。”
他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那一夜我有点兴奋,犯了一个错误,反正你们早晚能查出来,我还不如早点说了,我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
没人反驳他对苏容清的看法,只有宋瑞问他:“你说的错误是什么?”
明远说:“哦,原来你们早就看出来了?那天谢燕其实在太吵了,我出去的时候有点大意,直接拿上了腰牌,只要这一点你们知道,那我就没得跑了。”
从他进来开口承认谢遥是他杀的开始,明远的态度就一直很随意,他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之后他将会受到的惩罚,沈奚靖做过宫人,他知道宫人要是犯了这种杀人罪,最轻的是关进黑巷,最重的,则直接赐一根白绫,末了扔进乱葬岗里。
明远肯定很清楚他到底犯下什么样的罪行,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着实有些诡异。
沈奚靖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看出来了。”
明远冲他笑笑,道:“当我说谢遥是我杀的的时候,你们没一个人惊讶,所以我想,你们已经看出我和明林事先对过口供,你们也都不傻,肯定能想到大概。早知道,那天就不让明林值夜了,真是坏事。”
他说到这里,其实沈奚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明远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有礼,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暴露他真实的性格,他讨厌谢遥,反感谢燕其,瞧不起苏容清,可以说,在他眼里,其他人都很愚蠢,他只喜欢他自己。
对于杀了谢遥这件事,他从来都不后悔,甚至还把这当成趣事。
沈奚靖想不透,这样一个人,难道他在苏家那么多年,竟没人发现他的问题吗?
他们甚至让他跟着苏容清进宫,这已经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这一刻,沈奚靖心里感到无比难受,就在前两天,当柳华然逼着他督办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很期待破案的这一天,可是如今,他们都知道了凶手是谁,却没有人觉得高兴。
因为这个凶手,甚至对他即将死亡的事实不感兴趣,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沈奚靖愣愣看着明远,见他仍旧满脸笑容,便问:“你当时杀谢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连累苏淑人?”
明远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他低下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他杀谢遥的初衷,不就是因为谢遥威胁他要把他凶犯之子的身份说出去,他既然不怕连累苏容清,又不怕死,那他为何还会杀了谢遥灭口,因为本身,他不杀谢遥,谢遥说出真相,到头来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
在明远絮絮叨叨说着那夜发生的事情时,沈奚靖在认真想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发现,他似乎陷入了死局。
沈奚靖想了想又问他:“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你能瞒过苏家人,跟着苏淑人进宫,本身证明你很聪明,但我觉得你杀谢遥的时候却很随意,你甚至出了错误,这样一来,无论你杀不杀他,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给谢淑人宫里下药的?”
他一连问了很多问题,明远都认真听着,脸上的笑容也从来不变。
直到沈奚靖讲完,他才说:“沈奚靖,我原本见识过苏容清和谢燕其那些蠢货之后,觉得你们这些所谓的宫侍都差不多,没想到,这屋里,你和宋瑞倒还有点脑子。”
沈奚靖和宋瑞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路松言对他也把自己算作蠢货完全没反应,他只是很紧张看着明远,仿佛他现在就要杀人一般。
明远径自说这话,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又说道:“第一点,我杀不杀他,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拉他给我垫背,反正我都要死,我让他提早下去陪我,不更好吗?第二点,谢燕其那宫里的小宫人都笨笨的,谢遥也很蠢,从御膳房领回来的晚膳就扔在厨房,管都没人管,说实话,他们配殿的墙头我随便就能跳进去,锁门根本多此一举,当时我只是想潜进谢遥屋里给他下点迷魂药,结果发现他们厨房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想,稳妥一点比较好,就给他们都下了。”
明远这一串话说完,好像是松了口气,沈奚靖正想问他谢燕其吃的食物里有没有下特别的药物时,明远突然说:“你们都问清楚了吗?问清楚了,我早点办事。”
宋瑞一愣,说:“你要办什么事?”
明远冲他们笑笑,他其实长得不错,笑起来也很温和,但配上他说的那些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又道:“我好早点去找谢遥。”
他说完,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明远动作利落,沈奚靖只觉得眼前一阵寒光闪过,刀起刀落之间,只听“嘭”的一声,明远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啊!”这件事情发生太快,直到那个小宫人受了惊吓,尖叫出声,沈奚靖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小宫人当时离明远最近,这时被溅了一身血,正瘫坐在地上,吓得直叫。
这屋里,路松言和李暮春是从来没见过死人的,此时已经浑身颤抖,宋瑞见过,但人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也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那刺鼻的血腥味疯狂窜进沈奚靖的口鼻之中,沈奚靖觉得难受之极,他想要吐,又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他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想到那些死在去上虞路上的伙伴们,想到无奈病死在上虞的徐海,他十几年的生活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死亡。
沈奚靖以前并不怕血,他是看着血色长大,他从来不会惧怕这些。
可是今天,当原本活生生的明远突然倒在他面前,当那些浓重的血腥味浸染着这间屋子,沈奚靖突然发现,他开始惧怕这些。
他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宣泄而出,他想要大口的呼吸,但是每一次,吸进来的,只有更多的血气。
沈奚靖只能靠坐在椅背上,用双手捂着嘴,什么都无法说。
这整个屋子里,只有张一哲还很冷静。
他拍了拍李暮春,解下他身上的管事印,但凡做宫人做到管事的,都会有一枚这样表明身份的官印,李暮春也有他自己的。
“暮春,你先冷静下,拿着我的印,去宫人所直接找魏总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记住,要快。”张一哲把印塞进李暮春手里,让他从侧门先行出去。
李暮春不愧是苍年带出来的人,没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也不再颤抖,他使劲吸了两口气,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弥漫的血味,他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便快速从侧门离开。
张一哲这才开始注意三位小主子的样子,出乎他的意料,沈奚靖的反应最大,他几乎整个人都窝在椅子上,他双手捂着脸,张一哲看不到他的表情。
蒋行水站在沈奚靖身后直着急,但也不知怎么办。
张一哲皱起眉头,径直走到沈奚靖跟前,蹲下来轻声问他:“嘉淑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奚靖摇摇头,他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样子实在有些糟糕,张一哲怕他出什么事,想了想道:“嘉淑人,我扶你去左配殿坐下如何?那边应该好一些。”
其实这个时候,沈奚靖并不应该离开,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张一哲也就不用再混了,他见沈奚靖没有表示,便给了蒋行水一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扶起沈奚靖,把他带到与苏容清卧房相对的那间配殿里。
这里很空,摆了些书,张一哲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一套茶具,还有一个温瓶。
他把沈奚靖安顿在窗下的榻上,低声吩咐蒋行水:“看看温瓶里有没有热水,给你主子喝一些,缓一缓,你小心着伺候。”
苏容清这间配殿平时很少用,刚才也关着门,这屋里并没有味道,沈奚靖觉得好了很多,勉强跟张一哲说:“宫人所,魏总管来,来之前,任何人,任何人不许动他。”
张一哲顺了顺他的背,说:“您放心,有我在。”
沈奚靖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走了之后,沈奚靖的眼神有些变了。
他刚才是实在难受,这会儿缓过来,想明白了许多事。
应该是从谢遥死的那天开始,明远已经安排好了他要面对的一切,他等着他们一次次找他问话,直到今天,当他发现他已经被单独拷问之后,他就把能说的部分,看似痛快地交代完了,然后举刀自刎。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随身带着匕首。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痛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沈奚靖几乎可以猜到,等宫人所待会过来检查时,能从他住的屋子里,找到他早就写好的遗书。
他可能会这样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可是,一切真的只是他一人所为吗?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也真是他本来的面目吗?
如今他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这件事,他们注定只能查到这里。
沈奚靖闭上眼睛,今天虽然才刚刚开始,但他却已经觉得累了。
70、
那天在秀鸾宫发生的事;简直混乱之极。
魏总管速度很快;他到了秀鸾宫之后,却碰到了苏容清。
当苏容清看到他们素白的衣服;和打丧宫人手中抬着的竹床时,当场就翻了脸。
他疯狂地敲着正殿的门;大声叫着:“沈奚靖、宋瑞、路松言,你们给我出来;明远呢?明远怎么了?回答我一句。”
明远已经不能回答他了,此时的他倒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鲜红的血液包围他,沉默不语。
苏容清等不到答案,他越发激动起来;想要叫他宫里的宫人;把那扇门砸开。
小宫人们哆哆嗦嗦躲在后面,根本不敢靠前。
魏总管虽然长着一张福气的脸,但他并不经常笑,虽然表面上看,永安宫里的宫人都要听边楼南和苍年调遣,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在魏总管面前,也要叫他一声魏叔。
他掌管着这个宫里所有的宫人。
这个时候,苏容清指使不了他宫里的小宫人,但是魏总管可以。
魏总管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