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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公子,此话……怎讲?”杨书廷心中微愕,没想到那人普一见面,竟是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既然杨少爷对燕公子一往情深,又何必耽误了卿卿
的好年华?”宁少臻淡淡道,似乎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坦白,“想来杨少爷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一来不负燕公子,二来也断了别人的口舌,落个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周卿卿万万没想到宁少臻这样直接,扯了扯他的袖角,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杨书廷看着周卿卿,神色温柔,“卿卿,是我委屈你了,你嫁来杨家,我却无法以夫妻之礼相对。宁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我既然有了燕青,也就不该白白耽误你一个姑娘家,我会立一封休书,还你自由身份,并虔心祝你找到一个能与你白头到老的良人,风风光光再嫁,别再误了年华。”
周卿卿心中一酸,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直沉甸甸的心却仿佛失了捆缚,轻了些许,她略略垂首,“有劳……杨少爷……”
过了几日,天气转暖,杨家少爷琢磨着临镇的碧尘湖正是好晴光,便起了带燕青去观赏的心思,原本就精于游玩之事的他,即使这些年因为行商而沉稳了不少,但对于与燕青相携游玩的心思一直不减。他兴致颇高地同燕青说了一通,久病卧床的燕青也被他说得隐隐心动,便含笑答应了。虽说只是去临镇,但杨家少爷因为顾虑燕青的身子,便雇了一辆马车代步,马车外看无甚稀奇,里头却布置得极为舒适,车座铺着厚厚的锦缎软垫,车座下是柔软厚实的毛毯,角落里放置小木柜,柜中的各种熏炉香料一应俱全。燕青环视一周,末了叹一句,“不怪乎外头人说杨家财大气粗。”
杨家少爷往四个角落里塞巴掌大的夜明珠,头也不抬,“我的还不是你的。”
终于把一切都打点好,燕青每日要喝的汤药也让人煎了熬制成药丸,装进了锦囊中随身携带,杨家少爷揣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药膏,一本正经对燕青道,“为了让你身上的伤早些好,我连你平日里要涂的药膏都带上了。”
燕青点点头,却听那人又加了一句,“反正马车上有夜明珠,不怕看不清。”
“……”燕青转身就走。
这边两人忙着准备去游湖的事情,那边周卿卿也在准备动身回家中,既然与杨家少爷把事情说开,那两人如今情谊甚笃,她也没了早先忧愁郁郁的情绪。宁少臻虽然言辞胆大,但细想来却条条在理,她默默想了两晚,终是决定把前事放下,想她堂堂员外之女,容貌秉性虽不是天下第一,却也十分出色,哪里需要担心找不到好人家?
她刚坐下,烟儿便捧着一封信走过来,“小姐,这是姑爷托我转交给你的信。”
“好,给我吧。”
拆了信,入眼是一封极素雅的白笺,笺底印着几枚淡粉的桃瓣,她轻轻抚了抚笺上未干的墨迹,只见那字端正润朗,上
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是情意不相结,不如澹然离去,愿你淡梳妆,笑盈双,另谋好人家。
周卿卿慢慢念着纸上的字,仿佛透过纸面看见那人立于风光霁月的春景下,展颜一笑,轻声对她说,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一场璀璨灯会,年少的杨家少爷丰神如玉,眉眼占尽了世间颜色,他立于精巧花灯之下,一身白衣,笑若惊鸿,轻易就勾了无数凡心。她遥遥站在一侧,只觉天下风华都不过如此,仿佛一道华光劈开了鸿蒙,让她恍如一枝恰恰逢春的桃枝,花苞始结,颤颤巍巍盛开一抹嫣红。
他是她的一场斑斓梦,只是梦终有醒来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完结啦(づ ̄3 ̄)づ~
☆、第 34 章
临镇地小人疏,自是和繁华的徽州府风光迥异,不仅屋宇低矮错落,青石蜿蜒倾仄,镇上人家更是淳朴亲切。三月春风低拂,碧尘湖色如翡翠,湖光粼粼,游舫点缀其上,添了几分热闹。
“燕青,这是珍锦斋的芋粉团,我排了好长的队,你快尝尝。”杨书廷一手环着燕青,一手递了一个洁白软糯的团子在他嘴边。
燕青不习惯于人前亲昵,这光天化日下被杨书廷环在怀中的姿势着实让他不自在,不是没有挣扎过,却只换来对方臂间更紧的力度,便只能呆站着垂头。被递到嘴边的芋粉团十分软糯,他微张嘴,入口即是绵糯鲜美,不由微微一笑,细细品起其味来。
“这芋粉团味道很好,野鸡入馅极是鲜美。”燕青忍不住又尝了一个。
杨书廷笑眯眯地以拇指轻拭燕青沾了微末的唇角,然后调皮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眼见燕青一张白皙的脸迅速红起来,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果然味道很好。燕青,你还要不要再来一个?”
燕青伸手一掐杨书廷的腰间,“这可是在外头!”
杨书廷由着他掐,手臂牢牢圈在燕青的腰上,挑眉道,“外头又如何,好叫旁人看看清楚,你可是我的人了,再不许别的人惦记。”
燕青无奈,杨家少爷舌粲莲花,黑的能说成白的,一张嘴说起甜言蜜语能让人昏头转向。只是这番话好没道理,谁不知道杨家少爷相貌生得极好,要说招人惦记,这徽州府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比他风头更甚的美儿郎来。
“燕青,站那么久了你累不累,我们到里面坐着歇歇。”
“也好。”
为了能好好地游湖赏景,杨书廷特地租了一条小游舫,虽说是小,却精巧素雅,内间布置更是舒适清幽。船尾有摇橹的水娘,随着船的缓缓前行,有微寒的湖风自木窗吹入,杨书廷斜躺在软榻上,一手搂着侧躺在他身侧的燕青,一手拿着艳红的果子去逗他。燕青偏过头要躲,杨书廷哪里肯,钳住那人的下巴就要亲,他少时便晓风月,只那么轻轻啄吻着就让燕青整个人软下来,眼眸迷蒙蕴着一层粼粼水汽,神情又是懊恼又是隐忍,明明情动了却强撑的模样在杨书廷看来着实可爱得紧,越发欺负起怀中人,又是亲又是啃,“燕青,你躲什么,……明明就动情了不是?”
燕青懊恼地想,这人明明只是逗着自己玩,自己面皮发烫身子虚软可算是什么?他一面皱着眉勉力抵抗体内情潮,一面还要躲着那人轻薄的举止,只可惜他对风月之事可算是白纸一张,哪里是久经风月的杨家少爷的对手,很快便只剩低低喘息的份儿。
杨书廷原本只是逗着燕青玩,只是见燕青渐渐不能自持,
面生红晕,眼角蕴水,身子虚软在自己怀里,便自觉身体里烧起了情火。他暗叹一声,心想这可真是自作孽,苦笑道,“燕青,我不闹你了。”
燕青埋在杨书廷胸膛前,隐隐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空落,却不敢往下想,脸却更红了,索性把脸死死摁在那人怀中。
“燕青,燕青?别埋着脸,小心喘不过气。”杨书廷摇了摇燕青的肩膀,那人听后非但没有抬头,反而越加缩进自己怀里,举动颇有些孩子气,他鲜少见这人稚气举止,一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燕青,你这是怎么了?”
燕青讷讷,“没……”
好不容易把燕青的脸托起来,杨书廷一怔,那张素来白皙的脸蕴满红晕,清秀眉眼染了一丝撩人的风情,露出鲜少能见到的微微脆弱的神色,竟意外地勾人心弦。他嗓音不自觉微哑,“你……想要了?”
燕青大窘,“不是。”
杨书廷低低笑了,在燕青额上落了一吻,不同于先前轻佻逗人的态度,反而极是温柔,“燕青,我想要给你全然的欢愉,不想你受一丝一毫的疼。你我的洞房花烛,我可不能就在这里匆匆忙忙地办了……”
燕青耳朵极烫,没说话,只是又埋进杨书廷怀里。
临镇清静怡然,恰好合了燕青喜静的性子,杨书廷见燕青欢喜,便又多留了几日,两人随意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那客栈名浮水,也不大,临水而立,颇有些婉约的意味。他们住下的那间客房正好朝着河水,木窗一推,便见河水潺潺,几株含苞桃枝斜斜地伸进来,煞是可爱。这客房自比不得杨宅富贵堂皇处处精致,没什么精巧装饰,物什也多是木制,显得古朴自然,倒是那一张雕花木床布置得极为舒适,衾被料子虽寻常,摸上去却柔软顺滑。
“这里没有家里头富贵精致,但我瞧你住在这却比住在家里高兴。”杨书廷凑过去吻了吻燕青的鬓角。
“从前过惯苦日子,住这客房也就不觉其寒酸了,毕竟能住得简单舒适便好。”燕青想了想道。
“想起初初看见你,你一身下人衣裳,瘦弱苍白,那模样真叫人心疼。”
“呵,你那时才多大,说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那时是不懂,只想着这是哪里来的人,生得清清秀秀的,和我说话的声音轻柔温润,我那时明明气在头上,听了你说话却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不过六七岁光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当真玉润可爱,就连皱着眉头生气都有趣得紧,可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转眼便十年了,家里头的人来来去去,还好你一直伴在我身旁。不止从前那十年,往后的每一个
十年,我们都要一起过的。”
杨书廷倚在窗边,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枝,含笑插在燕青的发间,桃夭灼灼映人面,人面更甚桃夭红。燕青微微垂首,清秀温润的眉眼隐隐含情,杨书廷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俯身去吻他眉心,喃喃道,“燕青,我可与你约好了,不到白头不相离。”
燕青低低应了一声,面上淡淡笑意,眼波柔和更甚三月春水,“好,不到白头不相离……”
人间哀喜,人世浮沉,多少人求的,也不过是皓首不离四字罢了。
唯君一人,可共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说起来这篇文算是窝第一篇正式意义上的中短篇文o(* ̄▽ ̄*)o
番外有两篇,会慢慢放上来的~
谢谢不嫌弃窝写得糙而看完的菇凉(づ ̄3 ̄)づ~
潜水的菇凉出来留个言呗~
☆、番外一 《人间柳翠》(1)
天刚蒙蒙亮,燕京清平北街的一条小巷里就有人开始排起队来,有早起准备买菜的大娘,有叼着烟斗的大伯,也有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的少年,他们熟门熟路地钻入巷子里,在一家门前依次排着队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有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搬开了门板,嗓门欢快,“大伙儿都到里头坐咧——包子、糕点、热汤面这都有!”
人们哄的一声笑开,纷纷跨进门中寻个空位坐下,有人七嘴八舌道,“小哥,今天怎么比平常晚了点儿啊?”、“唷,这门总算开了,小哥快端份热汤面来!”、“哎?这做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香?”、“小哥,给我来两份青团,再加个热汤面!”……
年轻人一一应声,笑眯眯的模样着实招人喜欢,他一面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一面高声朝着内膳间喊着菜单,“两份热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