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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之後伊何收起沉重的心情,「有两位将军坐镇相信王子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宣德却还有其他心事。
「蒙青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朕听说他帮你去南雀国送样东西……你可真行,拐了一个不够还拐第二个,这次朕的将军变成你的跑腿了!」
「皇上恕罪!」
伊何连忙下跪,但其实一点都不意外皇上知道这件私事,毕竟蒙青口风再紧也绝不可以欺瞒天子,所以皇上知悉乃在意料之中。
宣德也知道他是做作的,瞄都懒得瞄他一眼就挥手叫人起来,「得了,朕要问罪於你,你根本十颗脑袋也不够用,今天差点又掉了一颗!为什麽向烁王拔剑?」
伊何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宣德目光沉了沉,「怀山,朕对你推心置腹。」
伊何眼帘微敛,「微臣辜负圣恩。」
「别跟朕打官腔了!那日你口口声声说朕赢不了,事後却叫蒙青去南雀国,老实说,你是不是早有安排?」
「不……」伊何赶紧澄清,「微臣所托之事仅是私事。」
「报复烁王不正是你的私事?」
「皇上!」伊何急了,纵然他对烁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是一直忍了下来,如今皇上这般质疑教他情何以堪?
「朕要你说实话,你叫蒙青送的……到底是什麽东西?」
正当伊何觉得内心凄凉时,这番问话令他怔了一怔,「皇上不知麽?」抬眼疑惑,难道蒙青没和皇上说清?
宣德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假咳了两声,抿嘴道:「那日蒙青在御书房站了两个时辰……可没跟朕说那麽多。」
两个时辰还没说那麽多?那到底说了什麽?
伊何忽然能够想像在那一个无言的空间里,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景象。
「噗……」
「不准笑!」
「是。」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蒙将军啊!口风果然紧到连皇上都拿他没辄。
伊何笑过後叹了叹,既然寡言少语的蒙青未说那当然得由他亲自向皇上说清楚了,尽管心里仍然觉得有点沉重。
「是先父遗物。」他声音沉和,慢慢说道:「微臣请蒙将军将先父遗物转交给一位故人,希望故人能替微臣到先父坟前奠祭,以告先父在天之灵。」
宣德一听,皱了下眉,「那你为何不直接跟朕说,朕可以给你几日时间回去省墓。」
省墓……
伊何登时茫然,想著记忆中父亲各种脸孔──高兴的、严肃的、愤怒的、血泪的──他苦笑的摇了摇头。
「微臣是个不孝子。」再大迭起,最後都化为这轻轻淡淡的一句。
宣德目光深远的凝视他,沉忖半晌,方道:「朕不认识元富公也没做过父亲,但是朕知道一件事,不会有父亲故意生个不孝的孩子来跟自己作对,哪怕这孩子有千百个不是,在一个做父亲的眼里他依然是他的孩子,何况你是我朝阳帝国抬头挺胸的好孩子!」
伊何微微一震,失笑道:「皇上,您今天感觉特别不一样呢。」
以往宣德总是爱出难题考他,但要知道宣德喜欢考验别人的原因并不在於权力的傲慢而是需要借镜来警示自己,他也是个人,一个拥有凡心的人,任何人都会有迷失自我的一天,明君与昏君的差别就在於凡心受不受得了高处不胜寒的压力。
宣德不是没从那高峰上摔下来过,当年也真在国师逼迫下差点废后,扬言宫内没有皇后就没有国师,险些弄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而今他又站上了那座高峰,不过已是懂得借力使力将危机化为转机。
他睇向伊何,清俊潇洒道:「朕也觉得今天感触特别多,大概是因为阿邯国王吧!人生无常啊……心里留的东西越多、抓得越紧越容易迷失自己,倒不如看清内心最重要的事情,就牢牢抓住这一个,其他的,随遇而安吧!好好护著你的脑袋,朕还要它帮忙动脑筋呢!」
君臣俩相视一笑,每过一次难关他们的步伐就会走得比从前更稳,但上苍给的难关却永远过不完似的,好不容易捉住了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偏偏又让你失去,随遇而安,如何而安?
翌日,大雪覆盖了整座京城。
在御林军进宫前陶公公便已哭天抢地跑来,跪在宫门前禀报皇后昏迷不醒的消息,宣德当下惨白了一张脸,跌跌撞撞几乎不晓得自己是怎麽冲进宫门的。
「皇上!」
伊何、应伴君纷纷心头大震,连袂追了过去,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宫廷规矩,双双来到中宫殿,一见皇上泫然欲泣地跪坐在床边抓著皇后苍白的手,他们几乎也快腿软了。
「娘娘!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应伴君回过神来只觉得内心疼痛无比,用力抓起俯伏在地的太医质问,「太医为什麽!娘娘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伴君冷静点儿!先听太医怎麽说!」伊何赶紧阻止他失常的举止将人强锁在怀中。
应伴君哪里冷静得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是他的雩姊姊,他说好要保护的雩姊姊!如今看见雩姊姊不醒人世教他一颗心痛到不能自已,也不知道是打击太大还是怎麽回事,他忽然间眼前一花,用力咬破了唇才清醒过来,但一切失常的态度看在他人眼里都以为只是他情绪太过激动所致,就连他自己也以为如此。
相较於应伴君,宣德虽然尽量克制情绪但心里比谁都无法接受事实,自伊雩嫁给他後便一直活在这座步步惊魂的宫闱里,从当上太子妃到皇后,每一段看似辉煌的背後都有说不出的艰辛坎坷,现在好不容易挨过来了怎麽却变成这样?
雩儿、雩儿,快醒醒,朕回来了,你不是说要亲自接驾的麽?怎麽这回却躺在床上不起了呢?
「太医……」他痛心疾首摸著皇后苍白如死灰的脸,恍恍惚惚,却又远比任何一个时候更明白自己是个皇帝,「说!将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给朕说清楚!」
「皇上!」太医激动的浑身一震,双腿一软整个人又趴伏下去,「娘娘是昨晚喝了雪莲汤之後昏厥的,经微臣诊断乃是中了剧烈的迷药,无奈药性太过猛烈,微臣已竭尽全力保住娘娘性命,至於娘娘何时苏醒,微臣……微臣也没个准,恳请皇上恕罪!」
太医一席话震得四下里的人心魂俱裂。
宣德神情一怔,喃喃道:「雪莲汤……西海国的天山雪莲为何会掺了迷药?!陶福!」
他怒然起身,见著陶公公爬上前抱住了他的脚,痛哭失声道:「皇上请您赐死奴才吧!是奴才没照顾好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下连皇上都要克制不住了!伊何见状,赶紧在皇上将人问斩之前抢先一步说道:「陶公公,现在不是请旨谢罪的时候!你想想这些天里有谁进宫,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你仔细想想!」
「谁……谁来过……」陶公公慌乱的想,「前礼部尚书伊大人来过!」
不用想也知道怎麽可能是伊大人所为。伊何忙不迭追问:「还有呢?」
「还有……」陶公公灵光一闪,颤抖道:「国师!国师来过!」
宣德、伊何君臣两人为之一震,又听陶公公急急忙忙说道:「就在昨天,国师突然进宫和娘娘说了好多话,说他去皇陵拜谒祈求先皇保佑朝阳国运昌隆,又请娘娘保重凤体,还亲自到药膳房叮咛奴才们不可怠慢了……唉呀!奴才怎麽没想到是国师呢!奴才怎麽会让他去了药膳房啊!」
陶公公自责掌嘴,但言语中已将矛头指向了国师。
应伴君一阵心潮迭起,挣开了伊何箝制,大声斥道:「胡说什麽!国师乃一国师表怎麽会毒害皇后!这可是族诛大罪!」
宣德握紧拳头,目光暗潮汹涌地流动。
伊何稳住气息,兢兢翼翼道:「皇上,先将国师请进宫吧。」
尽管他声音再小也瞒不过近在呎尺的应伴君,只见应伴君当下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伊侍郎!」
伊何震了震,避开要胁的眼色,「皇上,事不宜迟。」
应伴君怒瞪道:「你不分清红皂白就要抓人麽?」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时,守城的侍卫长风风火火赶来,跪在殿门口大声疾呼:「启禀皇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何事?直说!」
「昨天夜里,国师不知为何带著一行人强行出城,属下眼看追之不急,不敢擅离职守,待到今日恳请皇上示下。」
此话教应伴君难以置信的退了一步,怎麽想也想不到国师居然在这个时候夜连出城,但这还猜不透麽?若非畏罪潜逃怎会如此,难道皇后真是国师下手毒害?
应伴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人影一闪,不由分说的冲了出去。
「伴君!」
「让他去!」
一个急切的声音一响,另一个严肃的声音当场喝阻了他。
伊何回头焦急地看著皇上,这一刻皇上的表情恰似古井不波,沉冷道:「让他去把那个一国师表的国师抓回来,朕要亲自问问,他除了诬蔑皇后无德以外还有什麽理由非将皇后致於死地不可?她是朕的妻子、百官遵从的皇后、更是黎民百姓敬仰的国母!」
乱了,一切都乱了,撼天动地的咆哮宛如刹那间破了这三尺寒冰世界,教一切恩恩怨怨全都浮上台面,宫内最後的斗争终究难逃兵荒马乱的一幕──
国师,你太不智了!
伊何站空寂的长廊上听著底下来来往往人马骚动,虽然大雪遮蔽了视线仍依稀看得见应伴君策马狂奔的影子,他相信应伴君能顺利将国师抓回来审问,可是内心却免不了有种情绪上来,握紧拳头用力的搥在柱子上。
这种在慌乱中等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他像是什麽也无法做,只能等,等著应伴君回来……
◆◇◆◇◆◇
「驾──驾──」
快马疾驰在京城大街上。
「是应将军,开门!」守城的侍卫远远看见来人立刻拉开城门。
应伴君马不停蹄,大声向侍卫问道:「国师往哪里走了?」
「南雀国!」
南雀国──崇牙。
应伴君灵机一动,奋力策马追赶崇牙已经离京的队伍,他跑得很快,要不了半天就能追上,但这段不到半天的路程却像花了一辈子在追赶,他忽然间觉得很累,身体沉重得快要从马背上掉下来,正怀疑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模糊的视线隐约看见前方排成人龙的队伍,他精神立即抖擞,朝著队伍大喊:「王爷──王爷──」
似号角般的声音扬起回音。
崇牙停下行进的队伍回头,很快就见到应伴君风尘仆仆赶来,他双眸不禁流露出愉悦的光彩,唇角含笑道:「将军不是不来送行麽?」
应伴君忽然觉得喉咙乾涩难受,吞了吞口水之後才摇头急道:「大事不好了,国师他……」
「他不是来替你送行而是专程来抓老夫的吧!」
「国师?!」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应伴君大吃一惊,转眼竟见梁瑞混在崇牙的队伍里。
梁瑞哼了哼,夹了夹马肚明目张胆出来,「将军,老夫对你好失望啊!」
应伴君脸色丕变,「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何国师会在你这里?」
崇牙保持愉快的笑容,不用他解释国师自己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