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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没想过要回报我呢?”孟然敲敲桌上那盘油饼。谢芷嘿笑,避重就轻,“那下回我请你一盘。”孟然念叨:“诗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岂是一盘油饼能报。”谢芷一本认真回:“那请你两盘。”
由于这回考置末等,谢芷被罚断粮两日,这是很严重的处罚,书院周边并无店家,要购买物品得下山去,往返费事也费财。考得差要罚,考一等成绩,也有奖励,奖一月米粮。
谢芷在盘中勤奋,边吃边嘟囔:“山长定这规矩,分明是劫贫济富。”孟然回:“尽胡说,叫你不勤奋。”谢芷抹抹嘴,抬头说:“我哪胡说,我这么穷,却被断了两日粮,姓李的那么富有,却还奖励一月粮,天理何在?”孟然摇头,“他考在一等,自然有奖励,你考在末等,必然要受罚,不服气,你也考个一等。”谢芷气结,好会才说:“孟然,就靠你为我们出这口气了,每次都让他名列孟然之后,为西斋房争光!”孟然无语,低头吃饭,他虽然不喜欢李沨,但也没有一定要胜过他的念头,何况在书院比小考没意思。
用过早饭,谢芷回讲学堂,找到文佩,跟他致谢。文佩说:“这惩罚毫无道理,饿着肚子,还叫人怎么用心读书。”谢芷尴尬,只是说:“见笑了。”赶紧溜回自己座位,此时李沨人已入座,见谢芷过来,冷语:“主人不济,家仆受累。”谢芷一听李沨说话,耳朵本能竖起,听完他的话后,虽然仍气得不行,却也不知道哪来的机智回道:“我琢磨着你肯定跟我有仇,很可惜我不认识你。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老爹当官就了不起,鼻孔朝天傲慢跋扈的混帐!”
谢芷这段话一口气说完,他直视李沨,李沨被骂了一通,不怒反笑:“想不到你谢三也有今日,竟说出这般话来。”谢芷望着李沨张口结舌,那神情跟见到鬼似的。他表情如此夸张,李沨却很平静,继续翻书阅读。
孟然入座,见谢芷神色似惊愕似恐慌,动作僵直,急忙推了谢芷,问:“你怎么了?”谢芷回头神来,慌乱念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小芷,你中邪了吗?怎么说话这么没条理。”孟然将谢芷的肩膀用力摇了又摇,谢芷却是痴傻的模样。
要说谢家曾经很有钱,谢芷爹是远近闻名的财主,他两位姐姐还都嫁得不错,二姐夫更是位不小的官,真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可败就败在有钱有势,二姐夫因为贪脏枉法下狱,谢老爷又因侵占人田宅,家丁打残农户被收监,那真是一败涂地,几年官司耗费,再加上为将谢老爷弄出狱,谢家把家产都卖了,最后的产业,竟仅剩一间纸铺。
谢芷七岁那会,正值两位姐姐出嫁,家景如日中天,他在家中最小,被爹娘姐姐宠溺,无法无天。那时家人让他拜了位当地有名的夫子,每日到书馆读书。馆中学生都出身富裕人家,娇纵蛮横,惹是生非。一日,有位学生丢失笔墨,便声称是书馆扫地妇人的儿子所盗,仅因为这位穷苦小孩平日会偷偷趴在窗外听课。夫子为这对母子说情,无奈众学生却硬要赶这对母子走,最终夫子无奈,也只得逐走这对母子。当时,那位丢笔墨的学生,正是谢芷。
那位扫地妇人的儿子,当时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沉默寡言,常被书馆的学生欺负,谢芷已记不得他模样,只还隐隐记得他姓李。
作者有话要说:
☆、(修订)日暖蓝田玉生烟 第二章(中)
夫子在授课,而谢芷魂不守舍,他年幼时不懂事,但长大之后,便就明事理,何况自己又沦落到穷困的地步,自然能体会当年那对贫困母子走投无路时的绝望。
“虽然如此,可我当时年幼无知,又时过境迁,他不该如此恨我啊。”
谢芷对人和气,没有得罪过人——自从家道败落后,突然身后坐了位仇家,真是让人不舒服,仿佛被条蛇在脑后用冷冰的双眼盯着。
“冤仇宜结不宜解,不如我诚心跟他道歉,送他份礼结好吧?”
谢芷私下嘀咕,夫子专心讲书,并没留意到他,与他同案的孟然听到谢芷念念有词,这堂讲学完毕,孟然刚想问谢芷到底出什么事了,却见李沨前脚刚走,谢芷立即追上去,孟然好奇,也跟随过去。
李沨走出讲学堂,回头见谢芷仍跟在他身边,他干脆伫足,抬眼看谢芷,面无表情。谢芷上前,吞吞吐吐说:“小。。。。。。弟想问下李兄,幼时是否。。。。。。是否曾在梅花书馆待待过?” 在等谢芷说完话时,李沨的表情明显地不耐烦,谢芷话语刚落,他便启唇回:“是又如何?”直截了当。如果谢芷还有什么质疑,那亲口听李沨这么回答,也该死心,这人真就是他当年欺负过的人,这人到今日还很恨他。
“小弟那时年仅八岁,年幼不晓事,年长后每每思及此事亦心中揣揣,今日当得以见李兄,正好把这多年的愧疚之情当面陈述,望李兄海涵。”
谢芷双手合拢,鞠躬致歉,腰弯得像只虾,并一直保持这个姿态,只为等李沨一句:既往不咎,可惜等好久,都没听到李沨说话“恩准”,谢芷腰部发酸,直起身时,对面哪还有李沨的身影,四周张望也不见,这傲慢自大的家伙老早就离开啦,反倒见孟然一脸愕然过来,抓住谢芷的手问:“你对李沨鞠躬做什么?”谢芷眼角耷拉,愁眉苦脸回:“我小时候欺负过他,这不正给他道歉呢,谁知道他不领情。”孟然好会才弄明白谢芷的话,他虽然认识谢芷多年,但并不知道原来谢芷还会欺负人。
“你小时候欺负他?”孟然半信半疑。
“嗯,还害他离开书馆。”谢芷沉重点头。
孟然追问:“从头说,你怎么欺负他?”谢芷本要如实交代,但想到李沨童年贫困被人欺凌的事情,一定是李沨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他改口说:“我小时候丢了东西,就赖他偷走,害他被书馆夫子赶走。”“这么说,你们以前就是同窗?”谢芷想大概也算是这么回事了,“是的。”
断粮两日,实在是严峻的考验,谢芷也不可能总吃孟然的饼——虽然孟然家开饼铺,身边携带各式饼果。不过他又没钱叫小青下山去购买食物,谢芷只得厚着脸皮,又吃了文佩的两顿饭。
三人,文佩、孟然、谢芷围坐在藏书楼下的石桌旁,孟然无话,谢芷却和文佩说得不停,文佩并不嫌弃谢芷话唠,偶尔应不来话,也会笑笑点头。孟然解决自己的晚饭,抬头审视文佩,他坐在文佩身侧,除非文佩回过头,否则不容易看到他的动作。
对于和李沨住一起的文佩,孟然有许多好奇之处,这两人性情南辕北辙,真不知道私下如何相处,以文佩言行来看,应是文佩平日容忍李沨的无礼吧,但又似乎不是这般,两人出斋房,从不见他们有亲密的情景,真耐人寻味。
“孟兄,小弟脸上可是粘了芝麻?”
文佩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孟然赶紧把他的目光从文佩身上移开,痞痞笑道:“文兄风姿卓越,不禁看得失神。”文佩自若回:“孟兄相貌堂堂,亦是人中俊杰。”孟然脸上的笑容再挂不住,他纯粹是为自己一时失态遮掩才说胡话,可文佩这人也不简单,竟如此不以为然,反倒让人不知道他话中是真是假了。
“虽然燃之说话时常不正经,但是个能为朋友两肋岔道之人。”
谢芷帮孟然说好话,他担心文佩觉得孟然轻浮,却没察觉文佩比他精明多了。
“小芷这娃天性纯朴。”孟然摸着谢芷的头说。谢芷拍走孟然的手,不悦回:“我比你年长,什么小芷不小芷,叫芷哥。”孟然摆摆手,取笑:“早生十一日也叫年长?”文佩拱手;“谢兄与孟兄年岁几何?”谢芷回礼:“小弟虚度十六年春秋。”文佩赶紧说:“不敢当兄,弟小谢兄一岁。”孟然吃惊于文佩年龄之小,文佩看起来颇为稳重,实在想不出才十五岁,何况在书院的学子中,十六岁已是年少。“我看就无需称兄道弟,多生份,文佩,你叫他小芷,叫我燃之就行。”文佩点头,又慎重其事,“与我交好的朋友,多称呼我为子玉。”
谢芷无字,曾有人催促他取一个,他还嫌麻烦,说不如就叫小白。芷花白色,又称白芷。
作者有话要说:
☆、(修订)日暖蓝田玉生烟 第二章(下)
“锵锵。。。。。。锵锵锵锵。。。。咚。。。。。。锵咚。。。。。。”
谢芷裹着棉被像条蚕一样在床上翻滚,终于忍不住把被子一掀,懊恼叫道:“还让不让人睡了啊啊!!”
正月捧粥从外头进来,神色淡定说:“公子,你也该起来啦。”
日头晒在床沿,天不仅早就亮了,而且四周住户也都已起来,外头不时传来说话声。
谢芷坐在床上,眼圈发黑,有气无力说:“我昨夜背书背得那么晚,一早还得忍受那姓李的盖房子,锵咚锵咚作响,还有没有天良。”
“公子暂且忍耐,何况今日休假,别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正月把粥搁桌上,又去忙活,打水让谢芷擦牙洗脸。
收拾一番,谢芷坐在案前喝粥,刚要把一勺粥递进口,突然外头传来震桌的“啪”一声,谢芷手颤,米粥全撒在领子上,谢芷黑着脸,把汤匙往桌上一拍,腾地起身开门,捞过身侧的一张椅子,就要出去。正月眼疾手快赶紧扯住他,叫着:“公子,使不得啊。”谢芷阴脸念叨:“我砸了他的破屋。”正月拦腰抱住谢芷,往屋内拉,他力气大,终于把谢芷拉回案前坐下,并说:“我去叫他们小点声。”
朝隔壁正在修建的房间走去,正月看了看四周,心想他家公子也确实倒霉,与正在修建的房间隔壁,东斋房的所有住户,就谢芷最受侵扰。看看忙碌的土匠瓦匠,正月迟疑一会,正要上前,就听到谢芷在身后喊:“正月,算啦,我去燃之的房间睡,你把我的笔墨书本都带过去。”
谢芷打打哈欠离开,这几天在东斋房,他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目送自家公子离开,正月回带东西,出来时,正好撞见文佩和李沨过来,文佩问:“小芷去哪了?”正月瞪了李沨一眼,回道:“公子嫌吵,在孟公子那里。”文佩歉意道:“虽然叫土师抓紧,可也得十来日才能建好,如果小芷不介意,让他到我房间里睡。”又抬头看向李沨,笑得意味深长,“再让子川到小芷的房里受这几天罪,才是个法子。”
被文佩如此戏弄,李沨仍是一脸冷漠,正月也没想他能搭理,正要回话文佩,却听到李沨淡漠的话语:“他要肯换,我跟他换。”正月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回头看看李沨,又看看文佩,文佩说:“十日漫长,何况小考临近,杂声吵扰下,小芷也无法用心读书。”
正月躬身回道:“我这就去跟公子说。”
孟然不在房中,谢芷趴在孟然的床上,抱着孟然的枕头,正欲入睡,听到声响,回头见正月过来。正月把文佩的建议说了,谢芷一阵沉默,好会才回:“不妥,我的房间怎能让他入睡。”正月回:“公子也不能一直住在孟公子这里,叫管宿的人知道可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