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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下弦。
我抬头望,突然记起当夜我与越靳在太子行府相遇,也是下弦月夜。我一直以为越靳为程衍卖命,茗湖一夜,却引起我诸多疑惑。鸽血红这种无良毒药确实是程衍宫中独有无疑,我的景铘旧部也大多死于此毒。可是越靳当夜,分明是与我同归于尽之势,他的一帮水鬼个个杀意十足,并是绝顶高手,对付一个我实在是大材小用,可见置我于死地的决心。若是受程衍指示,剿除我景铘旧部,越靳对于陆鉴修、沈迎约这两个程衍的爱臣何须痛下杀手?这两人虽也属景铘十二护法,但十二护法身份掩饰的十分严密,程衍上台,没有一人败露,做官的仍然做官,并屡得重用;嫁为人妇的相夫教子,并无波澜。除了……
我心一惊,寻烟?
凝玉临死前的话,仔细揣测,似乎在暗指寻烟倒戈。当日凝玉手抓胸口,我初时以为是毒性发作。可是尝出她血中的毒是鸽血红后,我便意识到鸽血红的毒性并无胸口气闷一条,想来应当是凝玉藏了什么东西。果然,凝玉胸口挂着一条丝线,上悬“烟”“凝”两块墨玉牌,是当日景铘腰带上的装饰,非死不除。寻烟无故消失,莫不是出卖景铘,被凝玉手刃?
心中一寒,手上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项潋看我神色不对,冲上前来。
“没事,只是……”我感到心绪大乱,“有些胸口窒闷而已。”
项潋将我扶住,神色十分后悔,“云显所中之毒十分凶猛,解毒时应当不能心绪波动,是项潋有错,竟然让你弹琴,想必牵动旧情,十分难过。是项潋的不是。”
项潋将我扶回房间,安排停当,又叫小浓端来一碗鸽子血。
这血是鲜的,腥气很重,今晚的似乎又浓了些。我接过碗,喝干坐在床上。
项潋坐在床沿,凝视我许久,身手将我唇角一滴血珠拭去。这动作何其亲密,我觉尴尬,也只得落落一笑,不知以何作答。倒是项潋,并不做作,“云显今晚弹奏的可是《鹿鸣》?”
《鹿鸣》这偏僻的曲子也知道,想来项潋也是个熟通音律之人。
“正是。”
项潋笑了,“项潋以前也听人弹过。因为这曲子的后半部清新温润,弹琴之人都会将前半部补得同样风格,倒是云显的《鹿鸣》,虽然阴郁压抑,忧思百结,却显得十分不同,倒是相得益彰,使得后半部有雨过天晴之感。”
我抿着茶水压下口中腥气,“清新温润也不是一定之规,云显也曾听过有人将前半部补得有如金戈画戟,马鸣萧萧的。”
“哦,作何解释?”
“那人说……”我想起二哥,不由怀念,却微笑起来,“《鹿鸣》是怀古战场之作,古时金戈铁马,现不见白骨皑皑,只有青草丛生,万物生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一片安静了。”
项潋连连点头,似乎想得十分认真。“今人想古战场,总有古今之感;面对现实征战,却难以平静。不瞒云显,项潋这次北上,正是要去邶国边境处理些生意。”
“项公子是邶国人?”
“那倒不是。只是项潋家中,与邶国各部都有生意往来,可惜最近齐国征讨明濛,使得邶国人人自危。眼看箭在弦上,项潋也只得去把北边的生意处理掉了。”
按说明濛蛮夷,常常侵扰邶国,如今征讨明濛应当大大有利于邶国安定,缘何邶国人人自危?如果所想不错,邶国地方狭小,国力相对较弱,却处于地理上的咽喉要害。程衍此人深不可测,邶国国君自然会担忧,一旦战胜明濛,齐国军队会将邶国一并拿下。所以……
难道,那天邶国宫乐上舞剑的女子,要杀的,真的是齐国大臣中主战派的首席,静宏王爷凌北静?
难怪……
“三……公子,”小浓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公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小浓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项潋会意,匆匆别我而去。
我突然记起,凝玉留下的墨玉牌上的有小小针孔,连忙翻出两块墨玉牌,并将当日与凌北静比剑时从地上拾起的金针暗器从衣带中取出,仔细对比,果然严丝合缝。
越靳用来杀凝玉的暗器,竟然与邶国舞女刺杀凌北静所用相同!
难道……越靳,竟然是邶国人?
难怪他历来表现得对二哥忠心耿耿,程衍一来,却最先变卦,转而效忠新皇,原来根本是邶国的细作。
而他之所以杀我……
我苦笑。邶国地势,哪个中原帝皇不曾觊觎?现在的国君如此担忧国运,也必定想到了皇祖父在世时,齐兵伐邶。当年我程子锐第一战,便是与二哥一齐,连破邶国六座城池!而我,更顶起手刃邶国皇储的“威名”。
如此说来,也正是那次大战之后,二哥才得了越靳。
今日种种,莫不是当时报应……
☆、汀州浅流(3)
次日醒来,天光微亮。
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姑且是因为凌北静这狐狸扰我清梦吧。梦至半夜,我却再也无法安然睡下,只是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声音,生怕错过项潋出门的时间。
清晨微微寒冷,我见桌上文房四宝,索性展纸研墨,涂写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项潋声音。我连忙准备出门,却见项潋推门而入。
这一对视两相错愕。
“云显起得这么早。”项潋温雅一笑。这春寒料峭的,他穿得倒薄,显得身材好得令人妒忌。“体弱之人,理应多睡一会儿……瞧你脸色煞白,怎么,睡得不好?”
“只是梦见了王爷……”这点我还真没骗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项潋笑得有些勉强,“你放心,我嘱咐过小浓,等你身子好了,便差人去给王府送信,让你回去。”
“万万不可!”我戚戚然,准备好的戏码连番登场。
“云显……不想回王府?”
我低头垂目,再垂目,无奈鲜少哭泣,始终掉不下眼泪,只得做到“状似悲戚”,怅怅一叹。“云显自己并无选择余地,实在是……实在是王爷他容不下云显。”
凌北静,你天生厚颜,自然不会怕我抹黑。
“这从何说起?王爷派了大队人马寻你……”
我摇摇头:“项潋你有所不知。云显十四岁便跟随王爷,时王爷仍是前朝三王爷麾下一名副将。初时王爷对云显也是十分宠爱,可后来……”我暗暗将脸偏向一侧。项潋伸手拍我肩膀,示意我不必再说,但谁知编排凌北静的感觉十分痛快,我却不想收手:
“后来,王爷竟然想将我送给他人,我以死相逼,王爷也不再勉强,只是遣我离开。我本来以为王爷念及旧情,放我一条生路,谁知他这些年得道后竟是愈发的强横无礼,竟下毒害我。我不知自己中毒,才约了朋友在湖上一聚,好安排今后的日子,却突遭如此天变。好容易遇到项公子,保全了性命,王爷却这般绝情,一心置我于死地。”
我说得入戏,项潋也十分动情,“如此看来,云显你是身处险境。其实项潋是东衡人士,如今情势,云显倒不如与我一同离开,一来避开王府的追杀,二来换个环境,也能开阔心境,对解毒有益无害。”
我既得逞,不再推阻,与小浓一阵收拾,随项潋上路。
临行前,我看一眼桌上留下的书画,只愿凌北静能搜到此处,看出我的意思。
我画的是远望关山夜雪,一轮皓月之下隐身湖畔柳影的纤落少年。一旁提了“背月”两字,暗指越靳效忠邶国。凌北静生于北疆,“关白”乃其表字。少年身为月影隐没,暗示凌北静身处险境。
车马半日,来到运河渡口。一艘船早停在码头等待项潋,船不算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其结实气派。项潋带了一位老伯,加上我和小浓,一行四人上了船,有人伺候安排。
我见主舱紧闭,不由疑惑。项潋告诉我:“这是我兄长的房间,他想必在处理公事。”
大好白日处理公事,面对长风万里河面浩浩而门窗紧闭,想必这位兄长也是个程衍一般的无趣之人。
不过既然是公事,我等自然不好打扰,进了船尾小厅,摆好茶水。
想不到这船看上去古雅简朴,倒是有这么一个精致高雅的小花厅。不久,刚才和我们一同上船的老伯走了进来。他年纪虽大,却目光炯炯,神色清明。
“云显,这位温先生,便是帮你解毒的人。”项潋向我介绍。
我连忙行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且受云显一拜。”
老者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公子是人中龙凤,老朽承受不起。”
“先生说哪里话,云显不过是一名小小琴师,身轻命贱,倒怕先生不入眼。”
老者捻须微笑,并不回答。
项潋倒不以为意。“温先生,你说云显的毒中十分少见,倒是有什么独特之处么?”
老者坐定,细细道来。“此毒名为鸽血红,虽然毒性极强,却并不是人为炼制,而是天然之物。”
“如蛇毒一般么?”项潋问。
“也是,也不是。”温先生回答。“齐国北境术林城特有一种血鸽,天生血中带毒,死后取其肝胆焚烧,得一结晶,便是鸽血红。这毒本性温润,触摸服食都不会中毒,但若是以青火淬炼暗器,则毒性倍增,发作起来,浑身无力,痛苦非常。中毒深者失去呼吸力气窒息而死,侥幸一息尚存,不久也会生生痛死。”
小浓在一旁听得到抽冷气,项潋也皱起了眉,“那云显……”
温先生一笑,“幸好云显中毒较浅,长期调养,服食鲜血,可以压制毒性。”
“那便是无法可解了?”我问。
“云显……”项潋看我,眉目间痛惜之情显而易见。
“这倒也未必。温某离开术林城已经数十年,一直不通家乡状况。正好这次北行,所去之处离术林不远,公子可以派人查看,或许术林城中已经有人能解此毒也说不定。”
我听这话全是安慰意味,项潋却认真点头。
“三公子。”门外有仆役进来,“二爷请你去主舱。”
项潋拜别,温先生遣开小浓,突然问我:“不知道云公子修炼过什么功夫,内力几何?”
我不知其所以然,“幼时练过武功,所学尚浅,更谈不上内力。”
“那就怪了,”温先生看着我,“公子中此奇毒,虽无内力奇功,却能保命,实属奇怪。一般人中毒后,若不是瞬时饮用大量鲜血,难以到达公子程度。”
我喝的是凝玉的血,想必冲淡了毒性。
却不能说出口。
“云显先前在王府,常得王爷赏赐灵丹,或许有效。”有事统统推到凌北静身上,这一点屡试不爽。
老先生果然一脸恍然,“不知是何成分?待我查阅医书……”说着,竟然悠悠踱步而出。
真乃痴人也。
记得二哥说过,人要有专心之事,待得垂垂老矣,才会眼神清明,看来这温先生便是如此了。
此刻小花厅只剩我一人,我索性起身,将物事陈设一一环绕欣赏。首先看到的便是小厅正中奉的一尊月神像。东衡百姓称月神为河母娘娘,一直有在船上供奉月神的习俗。这项潋是东衡子弟,古语有云,殷衡之士,轩挺俊朗。想想项潋,面相过于柔美了点儿,倒是真挚单纯的性子,我不由一笑。花厅尾壁上开了一个窗子,由此望去,波涛远处,运河景色尽收眼底。
这时正是落日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