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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有专门供客人洗澡的浴堂,小二在楼下喊水烧好了,月不由戳戳莫世遗:“要不要一起洗?”
莫世遗的双眼猛地睁大,月不由笑呵呵地说:“我还没跟兄弟一起洗过呢。”
看著月不由脸上带著期待的笑,莫世遗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这人,其实一直都是孤单单一个人吧。不再多想,莫世遗直接拿过自己的布巾。
“走吧。”
月不由高兴极了,扯过自己不怎麽乾净的布巾跟著莫世遗兴冲冲地出了门,第一次跟兄弟一起洗,他很激动。
一进了浴堂,月不由就把门关上了,然後三下五除二快速脱掉自己的衣裳,光著屁股进了浴池。莫世遗看了几眼月不由和他的容貌相当的年轻身体,缓缓取下面具,脱衣裳。
在可供四个人一起洗浴的浴池里游了两圈,月不由嘴里直嚷著:“哇啊哇啊,烫烫烫,嘶……莫世遗,你慢点下来,水挺烫的。”
“好。”
莫世遗也脱光了,他在浴池边坐下,先把腿伸进水里,然後慢慢下水。温凉的身体碰到热水,莫世遗也忍不住嘶了两声。
月不由的双眼一直很羡慕地在莫世遗健壮的身体上瞟来瞟去,莫世遗没有避开,任他看。有些时候月不由的表现就像个孩子,没有任何的邪念,所以莫世遗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莫世遗,你几岁开始练武的?”
游到莫世遗身边躺下,月不由问。
莫世遗也躺下,回道:“懂事起我就跟著我爹练拳脚了,若要说正式的练武,该是五岁吧,不是很记得清了。”
“难怪你比我厉害。我十三岁才开始学扎马步的。”月不由潜入水中,弄湿自己的头发,然後再出来。
莫世遗看著他说:“其实是你比我厉害。你十三岁开始学扎马步就能有这样的武学造诣,令人敬佩。”
“嘿嘿。”这一点月不由从不否认,他骄傲地说:“他们都说我不能练武,哼,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偏要练给他们看!”
我命有我不由天……莫世遗问:“你的名字可是取自此意?”
月不由点点头:“我小时候叫月超凡,後来我给自己改名叫月不由。我的命,别人说的都不算,只有我自己说的才算。”说罢,他又一次不满地说:“所以我看著你们兄弟俩才著急。管那麽多作甚,自己活得自在才是真的。”
莫世遗没说什麽,身边的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那麽的年轻,和这人在一起,他总是会觉得自己的心是那麽苍老、沧桑。
月不由也不说话了,莫世遗的脸上毫无表情,可那双眼里的情绪看得他很不舒服。他抬手就捂住了莫世遗的眼睛。
“你的面具戴了太久,脸皮都不会动了。以後你得学著笑,学著哭,就跟我一样。当然,我不会哭,但起码得学会笑吧。”
任月不由捂著,莫世遗问:“你真的,快五十了?”
“……”月不由的嘴唇动了动,这要他怎麽回答?
“如果有难处就算了。”莫世遗并不强求,谁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事。
另一手习惯性地挠挠头皮,月不由纠结地说:“哎呀,其实我不是不愿告诉你,而是……啧,我是怕说了你接受不了。”
“你的事,我都能接受。”这样的话就这麽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月不由的嘴咧开了,他放下手:“你笑笑我就告诉你。”
莫世遗拧拧眉:“我,不会。”
“那还不简单。”月不由两手轻轻捏住莫世遗的脸颊,往上提,“这不就笑了?”
“那你能说了吗?”他的脸,早已忘了笑。但此刻,他的心里,是笑著的。
放开莫世遗,月不由不笑了。
“你真能接受?”
“能。”
又挠挠脑袋,月不由咧咧嘴:“那好。等咱俩洗完了回屋里说。”
“好。”
月不由有兄弟,但也仅是血缘上的兄弟。可以说,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也没有亲人。他是武痴,是疯子,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对此,月不由从不在乎,别人不喜欢他,他还不喜欢那些人呢。可是,有时候,他也想要一个兄弟,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和他说说话,聊聊天,一个不讨厌他的朋友或兄弟。
所以,当他终於找到了(遇到了)这麽一个人之後,他就特别高兴,特别高兴,高兴得很庆幸自己跳了崖。
浴池边上,就听月不由的嘴巴不停。说他怎麽打败那些高手,说他怎麽被人追,说他怎麽教训胆敢打劫他的人。不是他话多,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缓解一些些自己的无措。对,无措。这种从来不会出现在月不由身上的情绪,在今天、这一刻,出现了。为啥?因为有一个人正在给他搓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莫世遗。
在月不由的记忆里,只有在他小时候他娘给他搓过背。那还是十分遥远的记忆了。此刻,在这间并不算大的浴堂里,有一个人主动给他擦背,擦得很认真,很仔细。想他送成棣回来的路上,成棣只会嫌他脏,可这个人会给他擦背。这就是太子和庶民的差别啊。
“莫世遗,等会儿我也给你搓。”
“好。”
面前的人比他想像中的精瘦了许多,身体也不像成年的男子会有的成熟。套句成棣说过的话——毛都还没长齐呢。莫世遗几乎可以肯定月不由并不像他说的快五十岁了。给这人把脖子和後背,还有胳膊都搓乾净了。莫世遗从池子里舀起水,冲掉月不由身上的污物。
“你坐下,我给你搓。”
冲乾净了,月不由拿过莫世遗的布巾。莫世遗背对著月不由坐下,心里同样不平静。自从他离开莫家之後,就再也没有和别人一起洗过澡了,更别说让别人给他擦背。
月不由很过分地摸了摸莫世遗宽厚的脊背,羡慕地说:“再过几年,我也会跟你一样壮了。”
心在月不由摸他时漏跳了几拍,莫世遗暗暗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眼自己的腿间,奇怪……
学著莫世遗刚才给他搓背的动作,月不由也很认真地给莫世遗搓了起来,小声说:“难怪成棣会嫉妒你了。和你相比,他真是瘦得没法看。”
腿间怪异的感觉瞬间消失,莫世遗的双眼暗沉:“你看过成棣的身子?”
“看过啊。他洗澡都在房里洗,我当然能看到了。”给莫世遗搓耳根,月不由嘲笑道:“他又瘦又白,骨头都一根根的,那小腿跟你的胳膊差不多粗。你说别人不杀他杀谁?要我看,他就是太养尊处优所以身子才这麽差。”
这人也看过成棣的身子啊……而成棣,竟然也不避讳……莫世遗有点胸闷,不同於以往成棣生病时对他造成的胸闷。
莫世遗不说话,月不由也不说了,专心给莫世遗搓背。他的气息喷在莫世遗的後背上,对方的眼神闪了又闪,透著些许的疑惑。
“哗”
洒在背上的热水唤回了莫世遗的思绪,接著他就听身後的人说:“好了。你摸摸,乾净没有。”
“乾净了。”没有摸,莫世遗转过身。月不由把洗乾净的布巾交给他,眼睛盯上了他的胸口。
“怎麽了。”
“我再看看,上回屋里黑,没看清楚。”
看了好半天,月不由这才回到浴池,在心里决定了一件事。
两人都用了比平时久了许多的时间洗完了澡。回到屋内,莫世遗倒了两杯茶,在桌旁坐下,并指指另一张椅子。月不由笑著走过去坐下。大口喝了两杯茶,他抹抹嘴。
“我说了你可别怕啊。”
“不会。”
“那我说了哦。”
“说吧。”
“嗯嗯。”清清嗓子,月不由开口:“其实我真的没骗你。我今年确实不是四十八,就是四十九。只不过是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
莫世遗的眼睛瞬间瞪大。
※
天黑了,还是昨晚的那个时间,两道黑影从客栈的窗户跳了出来,直奔西边的那处有猫腻的院子。莫世遗记下了那院子的位置,两人比昨晚还要快地抵达了那处院子。仍是趴在那个屋顶,月不由盯著那方小院子低声对身边的人说:“屋里有人。”
“嗯。”和昨晚不同,屋内此时点著油灯,窗户上映出了三个人的身影。
“过去听听。”月不由先下去了。莫世遗紧随其後。
两人如鸟儿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月不由从衣襟内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在身周晃了晃,又在莫世遗身周晃了晃,然後朝莫世遗点点头。他猫低身子悄悄潜到窗户根。莫世遗在他身後蹲下,月不由一手举著瓶子,对著门的方向。
屋内有说话声,很低。如果是别人肯定听不到在说什麽。但莫世遗和月不由可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两个人了,他们自然能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麽。
“还没有查到那个劫匪的身份?”
“没有。江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小二’的人。”
“也许是我们的消息来源不准确。毕竟中原的人对我们有所忌惮,他们很可能没说实话。”
“对,很可能。而且我怀疑这个‘小二’还在太子身边,并且是个厉害家伙。太子刚一回来我们的咒坛就被破了,肯定是这个‘小二’做的。太子没这个能耐。”
月不由的眼神变了,莫世遗的眼神也变了。
“那怎麽办?找不出这个‘小二’,我们先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太子很有心计,又狡猾,而且疑心病又重,恐怕就是对皇后他都不会说实话。”
“那我们岂不是找不出这个‘小二’了?”
“所以我才让你们过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不除掉这个‘小二’,我们就动不了太子。太子回京,我们直接下手就更难了。而且太子‘病死’远比被人杀死来得好。”
听著屋内的人怎麽商量除掉太子,月不由和莫世遗几乎可以肯定太子遇刺一事就和这些人有关。可是太子怎麽会惹到苗人的?苗疆距离中原十万八千里远,太子又极少出门,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江南那一带,这些人又为何对他恨之入骨呢?
莫世遗和月不由都没有动,一直等到屋内的人暂时商量完了。月不由扭头朝莫世遗指指後方,莫世遗点点头,两人悄悄离开。
返回屋顶,月不由这才出声:“怎麽说?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莫世遗想了想道:“先不要惊动他们。我们去找成棣,听听他的意思。”
“好。”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他们两人都不擅长,不如去找擅长的人。
两人立刻往东宫而去。
知道今晚莫世遗和月不由会晚点过来,成棣也不著急。出席了父皇为他准备的压惊宴後,成棣又跟父皇谈了会儿此次去江南的事情这才返回了东宫。一回来,成棣就让太子妃和侧妃带著孩子去休息,他独自回了太子寝宫,屏退侍从。吹熄烛火,等著两人的到来。
窗户开了,又迅速被关上。躺在榻上假寐的成棣马上坐了起来,直接问:“事情查得怎麽样?”
这回月不由没被吓到,他也直接回道:“有人要杀你。”
成棣立刻冷了脸:“是谁!”
“是苗人,但具体是为何还不清楚。”莫世遗和月不由走到成棣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月不由先问:“你跟人说救了你的人叫‘小二’?”
“是。你怎麽知道的?”成棣暗惊。
“你跟谁说过?”莫世遗问。
听出这件事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