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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白得几乎透明,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是微微皱着,泛出些许惆怅与无奈。
铁士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帝都找他,等到那个时候,他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了。
“就让我再陪陪你吧,等他来了,我再走。”
一觉醒来,寝室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照在青石地板上,光影斑驳。
虽然睡着了,身体却一直保持着本能的警觉,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
室内室外人来人往,外公、铁士、陈总管、小桌子……就连在普度寺吃斋念佛的皇祖母都来看过他了,还有几名皇妹也在门外问候过了,而他母妃,完全不闻不问,连近前侍候的明珠都没来露个面,问个话。
看来这回是真把母妃气到了。
赵佑在心里叹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先养好伤,等派出的邪队弟兄把陈奕诚找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好在那执法弟子下手精准,极有分寸,这鞭伤看起来严重,倒也没伤着筋骨,蓝铁心给他用的都是灵丹妙药,很快就结了痂,长出新肉来。
大半月来,他被蓝铁心下了禁足令,日日趴在榻上静心休养,所有的政务都是大臣们隔着屏风在外垂询,禀明要务,讨论朝事。
闲下来的时候,铁士会陪着他在寝室周围转转,素来性情淡漠的铁士,竟变得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孟轲的伤,说山庄里的琐事,说大美帝国朝堂那一大堆老臣唯唯诺诺循规蹈矩……
日子一晃而过,等到伤势大好,行动无碍的这天,小桌子来报,说是太傅秦俊杰求见。
此时他手里还捏着刚刚收到的纸条,那是邪队弟兄们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陈奕诚数日前在江陵城惊鸿一现,后不知所踪。
他去江陵城做什么?
心底有淡淡的疑惑,来不及多想,他收好纸条,整理完毕,匆匆去往御书房。
房内檀香袅袅,秦俊杰候在门边,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陛下。”
“免礼。”他赶紧上前去扶,笑道,“老师作甚对我这样客气?”
谁知秦俊杰却避开他的手,依照礼数做足,这才束手而立。
赵佑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默想了一会,苦笑道:“老师你也在怪我吗?”
自他回京以来,只在朝堂上远远看见过,师徒俩还没单独见过面,他就受伤休养,前来问候看望的人多不胜数,却并不包括这位恩师。
“知道就好。”秦俊杰也不反驳,在案几对面坐下,指着厚实的软垫道,“还站着做什么,今非昔比,我可不敢让你罚站。”
赵佑知道他的脾气,当仁不让坐下,陪着笑道:“外公说我伤势初愈不宜久站,老师要罚我站没问题,过段时日吧。”
秦俊杰面色缓和了些,瞅着他上下打量:“也该教你记住点教训,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赵佑收敛笑容,低头道:“弟子知道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不可思议。”秦俊杰肃然说着,渐渐加重了语气,“过错之一,虎啸崖离苍岐不过百里之遥,按兵不动,止步不前,不是你的处事风格,退一万步,就算你另有图谋,也要先拿下苍岐,以便日后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赵佑扯扯唇,当初那血溅当场的阵仗,他哪敢再进攻苍岐,那还不得要了秦冲的命?
想归想,嘴上还得妥协:“老师说的是”
秦俊杰也不理会他的态度,续道:“过错之二,身为帝王,却心软仁慈,宽厚有余,强硬不住,秦业也就是看准你这一点,才敢放手一搏,把整个南越军营都留给你,这一招以退为进,我就不信你一点没看出来?”
“弟子愚钝。”
“你是愚钝,不然也不至于去犯第三个错误,你就让秦业在凤如岳手里自生自灭好了,让他们窝里反去,如果南越与宋氏王国能因此交恶,那是最好,又为何还要横插一脚?对你有什么好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我课堂上教你的么?”
赵佑抿紧了唇,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师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感情用事,就算他去宋氏王国的本意是为了凤如岳与神族圣水,但到底还是救回了秦业,让他活着回了南越,这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所作所为,在世人看来,却是全盘皆错。
“雪山倾倒,神族覆灭,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得秦俊杰忽然发问,他怔了下,整理下思路,将此去宋氏王国的经历见闻简单明了讲述一遍。
“你的意思是,凤如岳死在了雪崩之中?”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七章催情药
“是的。”见秦俊杰蹙眉深思,半信半疑,赵佑解释道,“老师你没见到那场雪崩,简直就是一场足以毁灭天地的灾难,山崩地裂,惊天动地,整个平原都给埋了,凤如岳他再有能耐,毕竟是个人,不是神,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若真死了那是最好,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赵佑见得老师面色凝重,心头也有丝不能确定,其实以他平日的习惯,不管什么都要以事实说话,当年铁士被困在那死亡之洲,渺无音讯,他也一口咬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不惜亲身前往寻找,而这次,只怪那雪崩太过凶猛厉害,他自己都是凭借超常的五感与绝佳的运气侥幸逃生,实在是没法去寻找尸首,一一查检。
秦俊杰想了一会,又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两人又随意说了些话,赵佑生怕他问到陈奕诚的事,自己不知如何作答,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太监总管陈聪已经等在那里,正来回踱步,搓着手焦急往外望,见他回来,喜上眉梢。
“陛下你可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好事,好事!太上皇从药蒸房出来了,现在在寝殿里,说是要见见陛下。”陈聪急急说完,没忘补充一句,“娘娘也在的。”
赵佑愣了一愣,立时反应过来,咧嘴笑道:“知道了,朕这就去。”
多半是外公在治疗期间将母妃与自己冷战之事告诉了父皇,父皇心疼自己,刻意借着召见之机来调解关系。
想到这里,哪里还按捺得住,撇开身后一大群人,匆匆忙忙朝月清宫疾奔。
“陛下驾到——”门口宫人高唱。
殿门虚掩着,他难抑激动,也没管里边有无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站住!”
蓝婉晴冷淡的声音响起,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步生生顿住:“母妃……”
“你父皇刚服了药睡着了,你就在这里等吧,不要进去惊动他。”蓝婉晴说着就往里走,边走边道,“是他想见你,可不是我。”
“母妃!”赵佑情急低叫,“你真那么讨厌我,不想见我么?我是做错了事,让你不开心,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我原因呢?”
蓝婉晴停下脚步,身影僵硬:“原因,不就是为了那个秦冲吗?”
赵佑愣在原地:“你都知道……”
蓝婉晴慢慢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因为他,才宣布停战议和,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才跟奕诚翻脸,把他气走,是不是?因为他,你自己的仇不报了,你父皇的仇也不报了,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逼问,震得赵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垂下眼睑,轻轻点头:“是。”
啪的一声脆响,面颊上火辣辣的痛。
“孽障!”蓝婉晴白着一张脸,手掌悬在半空,不住颤抖,“他,他们秦家,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害我们这一家害得不够惨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这样不自爱,要巴巴贴上去?奕诚有什么不好,有哪点对不起你,你非要放弃他,去选择那个魔鬼!你说啊,说话啊!”
赵佑被打得头晕目眩,张了张嘴,屈膝跪下:“他不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是魔鬼,他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外公,你父皇,奕诚,一舟,还有你在海岛上那些朋友,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救你回来,让你慢慢复原,重新做人,不是为了你现在送上门去再给别人欺辱玩弄的!大家都怜你帮你,奕诚也不嫌弃你,谁知你却这样不知好歹,反过来伤害那些爱你的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救你,还不如让你死了,一了百了!”
“你说的什么……”赵佑茫然瘫在地上,方才的话,就好像是一枚冰凌,钉在他的心上,钉得他冰寒刺骨,鲜血淋漓。
心里那么痛,那么痛,可为什么,他听不懂,一句都听不懂。
“婉晴……别说了……”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
蓝婉晴气急攻心,忽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连拉带扯推搡着进去,指着那床榻上的人影哭道:“你看看你父皇,被他么秦家害成什么样子了?连命都去了半条了,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赵佑扑倒在床前,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被扯得隐隐作痛,更痛的却是胸腔,痛得他声音都变了调,浑身不住发抖:“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爱他啊!”
蓝婉晴止不住地冷笑,眼中尽是嫌弃和厌恶:“哈哈,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啊,他们秦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样为他神魂颠倒,一错再错……”
赵佑转头过去握住她的手:“不是的,娘,我爱他,也爱你们啊,难道就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我已经刺了他一剑了,秦业现在也残废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大家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好不好?好不好?”
蓝婉晴用力甩开,力道奇大,目光冰冷:“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是还执意跟他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不要逼我……”
“没人逼你,是你在逼我,逼我们大家!”蓝婉晴泪流满面,长期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帝都,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见他,等奕诚一回来,不管以何种方式,你们就立即成亲!”
赵佑从来都没见过娘亲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膝行上前,软声告饶。
“不,我不能跟奕诚成亲,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是把他当成兄长,再说我现在还是皇帝,我们又都是男子,用什么方式成亲呢?”
“我宁愿你不当皇帝,做回普通人,也好过你自甘堕落,步入深渊!”
“不要,我不要,娘,你是气糊涂了,这事我们下来慢慢商量,不着急,秦冲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见了他就会知道……”
“你以为我没见过他?我会没见过他吗?”蓝婉晴攥紧了衣袖,又急又气,直觉又要抬手,却被人轻轻拉住。
“婉晴……”赵文博轻咳两声,微微抬眸,“佑儿,你先下去。”
“不许走!”蓝婉晴嘶声吼道,“我要你发誓,你就在这里,当着你父皇和我的面发誓,发毒誓,今后再不许见那个姓秦的,如若违背,就让我不得好……”
“娘!”赵佑伸手捂住她的嘴,含泪道,“求求你,别逼我,别逼我好不好?”
他早知父母这一关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