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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长醉入深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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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衣胜寒一手抓住关山雨身畔突出的一方岩石,一手扣住男人右腕,冷然道:「刚才你也算帮了我和醉秋的忙,我不会欠你人情。上去!」
  「醉、醉秋,他真的有救了?」
  关山雨刚露出狂喜,转瞬凝结——雪浪已涌至地裂处,如瀑布般沿断壁倾泄滑落,发出的巨大声响盖过了一切,弹指间,沟底便被白雪掩埋,还在飞快堆高,一下子就漫到了关山雨的腰间。
  衣胜寒用力一拉,却只助关山雨将长剑从岩峰里拔了出来,男人下半身被埋得严严实实,一时竟无法动弹。这一耽搁,白雪已没至关山雨胸口,连衣胜寒的双脚,也陷入雪中。赤翼救主心切,伸爪抓起莫醉秋,凄厉尖啸着冲了下来。
  「衣教主,不用救我了!再不走,你也会被大雪埋住!」胸口闷得像被压了好几个大麻袋,关山雨反而坦然笑了笑,试图甩开衣胜寒的手,但后者纤瘦的五指却抓得更紧,捏到他腕骨生痛。
  「你想就这样一死了之,让醉秋怨我一辈子,嗯?」衣胜寒讥笑着咳出一大口血,使出残存无几的那点力气,奋力将关山雨拖出了雪堆,然而雪浪汹涌,也已埋住他的双腿。
  先前为救莫醉秋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内力……他在心底自嘲一笑,把关山雨高高抛向上方的赤翼,一边声色俱厉地警告关山雨:「醉秋醒后,就告诉他我拿着血灵芝走了,不准让他知道是我救了他!」
  既然这一生他都不可能重获莫醉秋的信任关爱,也就没必要再让莫醉秋记着他的恩情,骄傲如他,更不需要莫醉秋的感激和怜悯。
  一切快如电光石火,关山雨本能地抱住赤翼的脖颈,垂首只见白雪翻滚,已吞没了衣胜寒小小的身影,兀自不断升高。
  赤翼的尖叫声越发凄切,振翅高飞,冲出了地裂,仿佛知道雪崩远未消停,牠从数座林立耸峙的山峰峡谷中穿行而出,直往远处飞去。


  第十三章

  地面接二连三地传来隐约震动,骏马「嘘溜溜」一声嘶鸣,扬蹄半立,险些将马背上的束山雷抛下地,好在束山雷反应敏捷,及时勒紧缰绳稳住身形。
  那坐骑仍在往后倒退,束山雷心疼坐骑,倒也不舍得鞭打,使劲拉住辔头,费了一番力气才让坐骑镇静下来。
  抬头,望见远处天际阴霾沉沉,堆聚在连绵山峰上的黑云更似煮沸了的墨水翻滚着,向四周流溢不绝。
  他和门主自踏入天山地界以来,还是首次见到这等恶劣天象,不由动容。「门主,今日天色反常,不如找个安全地方歇下吧。」
  苏幕遮凝神远眺,见前方的小山陵脚下,师祭神主仆似乎也因为这坏天气而放缓了马速,便微笑着点点头。
  蓦地,几声长啸划破云端,尖利凄绝,一点黑影快如光影,从群山包围中飞出,掠过长天,朝两人的方向而来。
  束山雷很快辨出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鹏鸟,刚赞得一句「好大的飞鸟」,忽然发现那巨鸟爪底抓着一人。鸟脖子上还吊挂着另一人,惊奇之下,连声招呼门主快看。
  大鹏鸟飞到离两人半里之遥,便不再接近,凌空几下盘旋后慢慢飞低至一片松软的土坡上方,松开脚爪,丢下了莫醉秋。
  关山雨急忙松手,也跟着跳下去想抓住莫醉秋,奈何在高空中飞了片刻,手脚均冻得发僵,一时站立不稳,与莫醉秋一同沿着长长的斜坡滚落。
  赤翼更不耽搁,振翅掉头,往回疾飞。
  束山雷依稀觉得那两人身形有些熟稔,眯眼细看,不禁「咦」地惊呼出声:「门主,那人好像是关师兄啊!」
  「没错,是关总管。」苏幕遮没等他话音落,一展双袖已从马背上跃落,青衫掠风飘向土坡。
  关山雨一路翻滚,直至地势平坦处才打住,顾不上满身灰土,急急起身上前扶起莫醉秋,摸上莫醉秋的脖子,感觉到脉息正在微弱搏动着,他满腹担忧顿时被狂喜冲淡,眼窝一阵湿润。
  见前边青影掠近,关山雨忙举袖拭泪,掩饰起失态,讶道:「门主,你怎么来了?」
  苏幕遮对他上下略一打量,见无大碍,方轻笑道:「关总管没受伤就好。」
  束山雷认出关山雨怀中那昏迷不醒之人正是莫醉秋,他性子随和,又是看着莫醉秋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对这被逐出师门的晚辈仍十分关心,皱眉道:「关师兄,醉秋他怎么了?」
  「他受了些伤……」这数月来的波折,岂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关山雨苦笑,担心门主发话责难,忙转而替莫醉秋向苏幕遮求情:「门主,醉秋为了救我才负伤,请门主通融,让我带他回去,等他痊愈了,再赶他走不迟。」
  「关总管言重了。」苏幕遮微微一笑。即使关山雨不出声相求,出于人情道义,他也不可能逼关山雨将莫醉秋独自丢在这荒山里等死。
  「走吧。」人既已寻获,也该尽早回小筑让大伙安心。他上了马,心头忽地微动,回头遥望。
  身后天地灰黑,茫茫暮色里已看不到师祭神主仆两人的踪影。
  恣意奔涌的雪浪已然偃旗息鼓,天地间再度回归平静。
  赤翼凄切的鸣叫,却一声比一声高亢尖锐,激得群山回音不绝 …边叫边从半空中用力俯冲进雪地,雪屑飞扬间,砸出个大坑,转而又振翅高高飞起,再一次冲下,继续撞击那个雪坑。
  几根赤色羽毛随着牠次次撞击折断飞落,牠犹似不知疲倦疼痛,依旧重复着这动作,叫声越发尖利。
  琴松瞧得奇怪,更纳闷为何先前尊主一言不发,纵马追着这只大鹏鸟来此,他望了望边上,见尊主的神情比早些时候更为凝重,便把已到嘴边的疑问吞了回去。
  「……这应该是他的坐骑……」师祭神始终淡漠如远山的眼神里逐渐起了波动,猛地腾身跃起,挥袖逼退了大鹏鸟,提掌击向雪坑。
  积雪碎如齑粉,溅上半天,赤翼穿过满天雪屑飞到师祭神身旁,咕咕直叫,又拿翅膀拍打男人,显得极为兴奋。
  琴松微惊,想上前逐走赤翼,师祭神却摆手阻止了他,提气立掌再次挥出,击得坑中白雪竖起道雪墙高高飞起。接连数掌拍出后,纷落的积雪已在坑外堆起一座雪丘,那雪坑也逐渐见底。
  赤翼突然发出一声高亢长鸣,冲入坑中,师祭神灰衣飘拂,也跟着一跃而入。
  昏暗夜色下,坑中积雪也变得黯淡无光,有一处却是异常发亮,闪着荧荧青光,师祭神拂开那处的薄雪,露出一片坚冰。
  衣胜寒整个人便站立着被封在这块坚冰里,双目紧闭,脸色却甚是平淡,并不见痛苦之色。
  琴松跟在师祭神之后也跳了下来,见状惊道:「这不就是天一教教主?他死了?」
  师祭神缄默无语,隔了冰层对里面的人凝视片刻,沉重的脸色终于恢复平素冷漠,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冰块,淡淡道:「你可看到这坚冰内里其实是空的?既有空气,他死不了。这块冰应该便是他自己在昏阙前冻结起来,以保自身,不至于让大雪给活埋。」
  在他说话间隙,淡白色的雾气开始缓慢地从他手掌和冰块接触处升起,手掌覆盖下的那处坚冰逐渐融化,越来越薄,随着几声细微裂响,整块坚冰从中碎开。
  一把拖住冰里跌出的衣胜寒,师祭神唇角不禁微扬,看在琴松眼底,却悄然泛起一层寒意——这天一教教主落到尊主手中,定将生不如死。
  琴松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赤翼护主心切,展翅飞出地裂后直向马背上的师祭神冲去,似乎想夺回主人,被师祭神衣袖一挥,根本近不了身 …焦躁地叫个不停,却无法再逼近,只得在空中来回盘飞,跟随着师祭神主仆。
  雪地上两溜马蹄印一路往东,最终被苍茫夜色掩盖。
  细雪如飞絮,无声飘落,落满了落照园内每一寸地面。
  满眼的白,恰如莫醉秋的心情,一片的空白与茫然,他伫立房中,透过敞开的木格花窗,呆呆地凝望对面门窗紧闭的书房,许久,终是慢慢关上窗子,坐在桌边,怔忡着发起愣来。
  那书房内并没有人,整座落照园里,其实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从他数天前重新踏入落照园的那晚起,关山雨便与何放欢都搬至别的小院中居住,说是为了好让他安心静养,莫醉秋自然明白,师父是要避开他。
  原本,犯下了那等禽兽不如的大错,他就没奢望过还能再与师父如以往般相处,雪崩那天,他也是抱着求死之心去摘那株千年血灵芝。
  本以为自己将长眠雪中,谁知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竟发现头顶天色清朗,流云轻飘,自己正躺在关山雨的怀中,耳边除了马蹄轻踏,便是师父的呼吸声。
  那瞬息,莫醉秋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还是死,直等听到关山雨温和的嗓音,才慢慢意识到自己仍在人世。
  「觉得怎么样,醉秋?」男人欣慰地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顿了顿,柔声道:「多亏昨天门主他们及时赶到,救了你。」
  莫醉秋吃力地转过目光,果然见旁边那匹骏马上坐着门主和束山雷,他挣扎着起身行礼,却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喉咙也嘶哑得出不了声。
  束山雷看出他的心思,忙劝阻道:「你身体不适,就别多动了。」
  莫醉秋自知无力起身,只得作罢,就着关山雨递到他嘴边的水囊喝了几口清水,思绪逐渐清楚起来,环顾四周后,费力挤出声音:「师、师父,衣、衣教主他人呢?」
  「他……拿到那株血灵芝后,便走了。」
  就这么走了?!莫醉秋也不知该惊讶还是该庆幸,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从今往后,那天一教教主想必不会再来寻师父的晦气了。
  只要师父平安无事,他已别无所求,他在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旋即身心俱疲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未几,慢慢地又陷入昏睡。
  之后多日,苏幕遮等人怕再遇雪崩天灾,日夜兼程赶路,待奔波千里回到小筑时,江南已然木叶凋零,初雪薄晴。
  莫醉秋的身体在归途中业已康复,虽然得关山雨亲口告知门主允他回小筑静养,他惭愧感激之余,每逢夜阑人静总辗转难眠,自觉无颜再踏足师门,数次想鼓起勇气去向门主等人辞行,可始终下不了决心。至少回去后,他还能再看到关山雨的容颜……
  明知自己不该再存任何妄念,可他终究割舍不下。然而像这样独自一人幽居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落照园内,天天对着已空无一人的书房发呆,任由骇人的沉闷把自己一寸寸吞噬,莫醉秋觉得自己即将窒息。
  最思慕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见不得,更亲近不得。这煎熬,不啻比死更难以忍受。他不知道关山雨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就打算让他在这里孤独终老?
  藏剑阁,独立于小筑西隅,黛青飞檐从几株虬曲枯枝间挑出抹雪色。
  阁内二楼的雅室里烧了暖炉,苏幕遮青衫披发,外罩一袭水墨色薄袍,盘坐在酸枝罗汉榻上,悠闲地品着青碧见底的香茗,边执子下着围棋。
  棋盘对面,却并无人与他对弈。
  苏幕遮向来喜欢独自下棋,所以葛山风师兄弟三人也就安静地坐在下首耐心等待。
  阁外风吹雪舞,棋落清脆。
  轻轻放下手中最后那枚白子后,苏幕遮对棋局端详半晌,终是搁落茶盏,扭头含笑道:「累你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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