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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好,这个计策就是那已经身死的副侍卫长所献,也不一定。
“本王明白了……你先回宫中,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此事切莫声张。”静王思忖片刻,转身望向那长须清臒男人,“任侍卫,你送她回宫。”
紫枢略带忧怨地望了望静王,提起纱灯,静悄悄随著任侍卫走出房间。
直到他们的背影溶入一片夜色中,旁边才有亲信侍卫凑上来,悄声道:“殿下……此女子不除,恐生後患。”
“此事,至少目前不行。”静王断然否定,“牵萝民心未定、治化未稳,她还动不得……你们也先退下吧。”
侍卫们不再说什麽,行过礼後,替静王熄了灯,躬身而退。
静王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躺下。一刻前还是桀傲难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孩子般脆弱的神色。
在沈沈黑暗中,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抚在了胸口上。那里,贴肉挂著一个金线混著真丝编成的织囊。
织囊内,装著两块斑驳骨殖。如今,其中一块已经裂成了四片,另一块上面也有了严重的龟裂。
就是这两块骨殖,替他挡下了那一箭,令他毫发无伤。
拂霭……你在哪里?想你、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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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深夜,勤明殿。
盘龙鎏金的高高烛台上,红烛灯焰正长。皇帝端端坐在案前,认真用朱砂笔批阅著近日来的奏折。
一直以来,在静王的名声功勋下,他都是个庸碌无为的皇帝。但是,他也勤政,每日批奏折必过深夜才睡,天不亮便上朝……却鲜有人关心提起。
要是没有那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王弟……是的,要是没有他的话,自己纵然比不上圣主名君,多少还是能有些贤明勤政的名声吧。
好在,这块笼在自己头上巨大的阴影,即将消逝……
皇帝的唇边刚刚勾起个隐约笑意,却看到正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陛下,近日无恙?”
看清了眼前这个人是静王,皇帝唇边的笑意顿时消散,再握不住手中的朱砂笔,竟令它掉落在地,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然而他毕竟也是生在帝王家的人,终於在脸上挤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王弟……近日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贺。”
“怕不是可喜可贺吧。”静王走到皇帝面前站定了,从怀中抽出张布满了棕褐色字迹的白绢汗巾,放在皇帝面前,“陛下告诉我,这是何物?”
皇帝怔怔地望著面前这条汗巾,沈默著。
“对了陛下。兵部尚书曹大人、大司空崔大人、右督御史何大人、大理寺卿郑大人……在今晚於夜歌楼结伴饮酒赏月,不幸遭遇火难,无一人逃脱,皆死於非命。”静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就仿若在说著极平常的事情。
皇帝的额头却早已经汗水涔涔──静王说出的这串名字,都是他暗中网罗、参与了此次谋害静王的心腹。
“而陛下,将於今夜得知此消息後,旧疾复发,龙驾归天。”静王将那条汗巾轻轻巧巧地提起,凑到身旁的烛焰上焚烧,“所以……这东西是什麽,已经无关紧要。”
皇帝忽然站了起来,绕过静王,一边大喊来人,一边连滚带爬地冲到大门前,打开那两扇朱红的厚重正门。
静王却连姿势都没变,唇角噙著冷笑,看著手中汗巾一点点被烈焰噬尽。
当皇帝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时,呼救声哑然而止,一步步後退。门外,是森寒、对准了他的兵器,以及陌生冷凝、充满了杀气的卫兵面孔。
这里,很明显已经被静王封锁包围。皇帝终於明白,今夜的自己,难逃一死。
皇帝慢慢地转过头,望向静王。他的神色一点点从惶恐变为绝望,又从绝望化为凄凉。半晌,他忽然嘿嘿地笑出声来:“做得好、做得好啊……王弟……你做得好……”
“如果不是陛下此次要本王的命,本王绝不会做到这一步。”静王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如炬,“是陛下,将本王逼到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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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够了、够了……究竟是谁,将谁逼到绝路?!”皇帝半是凄凉,半是癫狂地笑著,“先帝驾崩,朕近四十岁方才即位……那之前,朕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日日谨慎小心,生怕踏错一步,就是为了拥有这个天下、这个皇位!”
“但做了皇帝之後,朕也没有过一天扬眉吐气的日子!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存在!”皇帝双目赤红,泪水蜿蜒著从黄瘦面颊流下,“以前,朕忍你让你,只因为你确实功在江山社稷,是无可挑剔的国家栋梁……但是、但是,玉妃怀著朕的骨肉,你却逼朕遣她回国,将她送上绝路……可叹可悲的是,朕竟无可奈何……从古至今,有哪一个皇帝当得像朕这般窝囊?!”
听到这里,静王的眉头轻轻皱起,却一言不发。
“更何况……朕,也不是没给你机会……”皇帝伸出手,扶著身旁的龙柱,才没让萧瑟发抖的身子瘫软在地,“如果那夜……如果那夜你没有选择拿走印玺的话,朕是打算放过你的……以前,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轮到你头上又如何?!只是为了一个丑陋恶心的男宠,甚至可以将朕的印玺交给敌人……玉妃怀著朕的骨肉,却被生生逼迫堕胎冤死……她的牺牲算什麽?!你告诉我,算什麽……轩辕奚……是你,是你欺朕太甚!”
说到後来,皇帝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陛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吧。”静王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揭开盖子,走向皇帝,眼睛里明显燃烧著隐而不发的怒气,“那麽,恭送陛下。”
话音刚落,静王已经捏住皇帝的面颊,将瓷瓶内的棕色液体硬生生灌入他的口中。
皇帝虽然身高体格以及力量都不及静王,却也拼命挣扎,剧烈地咳嗽著。大部分的液体沿著他的唇角溢出,但还是有小部分被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从口腔到食道,引起一片烧灼剧痛。
静王扳住皇帝的肩,将他唇边溢出的棕色液体小心而仔细地揩净,知道他吞咽进的药量足以致死,也不再进一步逼迫。
“他……不是什麽男宠,从来就不是。”静王就在距皇帝近的不能再近的地方,但他的声音在皇帝听来,不可思议的遥远而深沈,“他是本王深爱的人,本王却没能保护好他,令他身残容毁……别说只是陛下的印玺,就是用整个天下来换他无恙,本王也再所不惜。”
细细的血流,此时极度妖地从皇帝扭曲的五官中蜿蜒而下。虽然濒临死亡,但静王这番话,他是听清了的。
“嘿、嘿嘿嘿嘿……轩辕奚,像你这样的人,也会陷入情爱麽?”皇帝发出阵黯哑的笑,枯瘦的十指深深陷入静王衣襟,声音蓦然变得尖锐刺耳,“朕……朕死後,必将化为厉鬼,令你和那人皆不得好死……”
静王看著七窍流血的皇帝,语调凄厉地说出这番诅咒,再忍不住,一把提起他,抛了出去。
皇帝已经开始僵直的身子,撞在不远处的龙柱上,然後重重扑倒在铺了厚厚织毯的地面,发出不甚明显的沈闷声响。
皇帝的手指在地毯上蜷曲著,无望而盲目地抓挠了片刻,终於不动。
静王心悸地退後几步,过了半晌才稳定下心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绕过已经死去的皇帝尸体,走出了勤明殿正门。
门外,铁甲兵器森寒的卫兵们,见他出来,齐齐跪倒在地。
“皇帝薨了……将消息传下去吧。”静王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後,离开了勤明殿。
再在这里待上一秒,他都觉得窒息……何况後事,已经安排了人收拾。
一生酒间花前老(56)
这年初夏,天朝第七代皇帝轩辕嗣,因突发暴病而崩殂。
按国法礼制,本应该由刚刚年满二十的太子轩辕蔚继位。然已经驾崩的轩辕嗣,却有遗诏留下,说是太子才德皆不足以安天下,立静王轩辕奚为君。
此事,静王坚决请辞不受。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到了最後,轩辕蔚披发赤足,手捧太子印玺,在朝堂之上跪请静王登基。
如此再三,静王方在众望所归之中,登上帝位。而原太子轩辕蔚,则被封为福王,留守许昌。
以上,就是天下人所共知、写进史书的真相。
江山虽然易主,世事时局却没有太大的变动。对於位居深山中,一个寂寂无闻的小村落来说,这种影响更是接近於不存在。
从初春到初夏,衍真、归晴和仇心,已经在这座泥墙茅顶的小院中,住了整整一季。
荠菜、香椿、蒲公英、马齿苋……将这些野菜,混著杂粮肉类,变著花样儿做了,每日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原先,衍真的身子过於瘦削,被以杂粮野菜为主食养著的一季过去,竟胖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归晴常常望著他,不知不觉地就笑出声来。等到衍真有些尴尬地问他为何发笑,他却从不做正面回答──
因为这样子,真的很幸福……
仇心却是沈默而忧郁的。除了上山打些野味外,他往往靠在门槛边,怔怔地看云听雨,一出神就是整整一天。
一天清晨,仇心说,他要离开望北村,回到佑非的身边。
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说,夹在衍真和归晴中间,日日看他们柔情温存,究竟又算什麽呢?
相处了这麽久,多少有些不舍。但衍真和归晴,却完全没有挽留他的立场,只能替他收拾好行囊,将他送出村口。
又过了几日,衍真和归晴也开始商量著离开这里,另寻去处。
两人商量的结果,是取道天水,让机心帮助他们回到江南。
江南繁华,是文人聚集、享乐归隐之所,却在军事政治上没有太大的价值。有战乱发生的可能性极低……而静王和其部下,想必没有理由到那里去。
纵是去了,也必是弄得妇孺皆知。他们两个小人物,存心避开的话,断无再见的道理。
想到能和衍真再回到杨柳拂岸、荷蕖满池的江南,永生永世相守一处,归晴的心都化了。夜里,他常常缠著衍真,认真讨论起将来在院後栽修竹还是芭蕉,院前是筑一个水池养鱼,还是竖排篱笆喂鸡鸭之类的问题。
当然,到了半途,归晴总是会被衍真压倒在床,失去神智地缱绻缠绵,这些问题终究还是没能讨论出来。
“归晴……明天清晨,我们带上些干粮就走。”
这夜一次激情过後,简陋的房屋内,空气中弥漫著浓郁的麝香。归晴伏在衍真的胸前,乌黑长发散了一肩,全身光洁的肌肤透著隐隐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