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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谷靖书那身衣衫是从南宫家里穿出来的,上好的料子与剪裁,虽说在山上奔波弄得有几处破了,但他本性是个爱惜东西的人,早起又特意收拾齐整了,乍看起来自然不像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穷光蛋。谷靖书连解释也无从说起,那茶碗都凑到嘴边了,他也只有苦笑着接下来,干脆就在桌前坐下了。
他反正也要等到南宫珏回来,坐会儿也好。但至于南宫珏回来后有没有钱付账,那他却完全不担心了。反正有南宫珏在,一切由他做主。
一想到南宫珏,他忍不住就想笑。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懂得怎样顾惜他的心情,并不再一意孤行了。他明明仍拥有控制一切的强大力量,却肯听从,甚至主动去为他做那些连说也没说出来的事,这若是别的什么人,不免便有些讨好的嫌疑。但在少年,那却绝对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
他忽然回想起从前,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当他从村中外出时,当他在溪中被那狼星魁欺凌时,当他第一次被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时……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会与少年走到这么近的距离呢?
小珏,好孩子……
☆、part162 因缘际会
那老板见他面含笑容的,更不虞他没钱付账,又听见一行纷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过来,虽不知会不会在这儿停歇,但招呼一声总不会有错,老早便站到茶棚边上候着。
那些人来时正冲着谷靖书那面,本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老板挥着掸灰的白布条子一招呼,眼睛自然而然地也就往茶棚里一扫,那当前一骑立时便惊“咦”一声,下意识地勒住马缰,回头道:“大少爷──”
谷靖书也不由抬头一看,那前面一骑让过,露出来的赫然竟是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那熟悉的脸旁跟着探出第二张脸,更是熟得谷靖书差点没失手打翻了茶碗,惊道:“二哥!”
“谷靖书!”
南宫玮对谷靖书其实仅有一面之缘,而且那时他的心思还几乎全在南宫琛身上,反应还没有南宫琛快。
而南宫琛这一声叫出来,那自然又惊动他们这队伍中的另一人。即刻便见后面一骑排众而上,那马背上的人腰背挺得笔直,神情淡漠,眼神却极其锐利地盯在谷靖书身上,谷靖书竟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身躯僵硬,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谷靖书?”
那人开口,声音也是冷淡之极,谷靖书简直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大爷,讷讷地应了一声,明明是不欲与南宫家的人再有什么瓜葛,此时却不由得偷瞄着南宫琛,盼着这位好脾气的二哥能够不计前嫌,给自己帮衬一把。未料南宫琛此时却没看他,正与南宫玮面面相觑着,好像竟不敢再那人面前造次似的,没有再开口。
那人自然便是他们请来的“甘为霖”。他虽定要说“甘为霖已死”,南宫玮等人也只以“前辈”之名来称呼他,但思前想后,除了真的甘为霖,也绝没有其他人会对天门谷氏这般熟悉且情深义重,因此心下其实百分百地确定他就是那甘为霖。只是这人脾气不好,与那父母心的医者果然相去甚远,他们因着父亲的托付,只求将他平安送抵谷云起面前,不敢违逆他分毫。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折回襄陵,只为那人要看一看谷靖书。
谷靖书和南宫珏被父亲带去了郊外山庄,但南宫北翊与谷云起回府时却不见他们二人踪影。他们两兄弟也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当然就要带甘为霖去那郊外山庄,这半路碰上,其实也真是运气了。只是南宫珏不在旁边,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谷靖书被甘为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只觉那目光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是冷冽刺骨。他被看得几乎想落荒而逃,又知道自己决计跑不过那人胯下四条腿的马匹,只得战战兢兢站在远处等着他的宣判。
甘为霖不情愿似的确认了他就是“谷靖书”,蓦地冷哼一声,马背上身形一晃,迅若飞鹰地扑到谷靖书面前,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拎着谷靖书腰带往上一提,便携着他倒飞回了马鞍上。
那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谷靖书自己也吓得手酥脚软的,慌忙不迭地嚷道:“二哥救命!”那甘为霖当即喝道:“乱吼什么,谁要你的命了?不好好在家中呆着,没事跑这么远做什么!”
谷靖书被他丢在马鞍上坐着,慌乱无措地东张西望,听见甘为霖的训斥,虽实在不知他为何要这样教训自己,还是老实答道:“我正要回家去,也没想走这么远来。”
南宫琛不由轻咦一声,忍不住道:“你回家去,那小珏呢?”
“小珏……他、他同我……”谷靖书这才记起南宫珏与南宫家那乱七八糟的关系,面对的偏又是南宫家的人,真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小珏要同自己回家去,才不会惹得这两个南宫少爷生气了。
南宫琛道:“该不会你们闹了别扭?”
“不是……”
南宫琛又诧异又好奇,还要继续追问下去,甘为霖已截断道:“你要回家,那再好不过。我等顺路将你送上一程,你在这儿认识的人交接的关系,最好全都忘掉,再也不要想起!”
他说着便要提缰纵马,谷靖书大惊,忙道:“我还要等小珏!”
“南宫三少爷?”甘为霖冷冷地道,“姓谷的有一个跟南宫家扯上关系,已是不得了了,你定要将自己也赶上烧烤架么?”
谷靖书听得心中一震,脱口道:“你认识云起叔叔?”
甘为霖这却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不认识他。”
“那……”
“我只认识一个与你们长得很相似的人……混账。”甘为霖说时咬牙切齿,几乎要将谷靖书脖子也掐断。谷靖书咳嗽几声,涕泪交流,还是不得不急忙请教道:“那是谁?与我和云起叔叔是……是什么关系?”
甘为霖怔了怔,喃喃道:“什么关系?”
“我、我自小没有双亲,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亲人……”
甘为霖自嘲似的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便算了吧,那也不是有什么好处可占的亲戚,只会有更多麻烦。”
谷靖书听他话语中愤世嫉俗的意味太浓,忍不住反驳道:“前辈此言差矣,事亲尽孝,此乃人之本性,与好处不好处,麻烦不麻烦并无关系。”
甘为霖又是默然,忽然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地摸了摸他头顶,道:“靖书,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就是知道了,你又能怎么做?有仇不能报,有冤不得申,有苦不得脱……那谷云起已是耽误了一生,无论是他还是那……那个人,都不想你也来承担这些事的。”
谷靖书也有些惊愕,听他的话,同时也记起谷云起的态度,那果然是并不希望他与南宫珏插手他和南宫北翊之间事务的。只是更该惊讶的却是这个人……
“你……前辈是……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甘为霖没有答话,谷靖书心中翻腾,又道:“云起叔叔……果然是我亲叔父么?他不肯承认,原来是怕南宫老爷为难我和小珏。若是如此,前辈……你所说的那人,是我的……我的亲生父亲吗?”
“……”
“前辈和两位少爷在一起,是受南宫老爷的嘱托,前去为叔叔诊治的么?”谷靖书一念至此,不禁着急起来,慌道,“前辈快去,莫要耽搁了时间!”
☆、part163 谁更重要
他还以为谷云起仍在那座山谷之中,只要扬鞭策马,转瞬便能救治得了;所以既着急,又是由衷的喜悦。谷云起的生死大事之下,他的那些未解之惑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甘为霖容色虽冷,但见他反应迅速,头脑聪敏,又对谷云起自然流露出一种极其亲厚依恋的孺慕之情,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随即道:“好,我们这便出发。”
他说着缰绳一抖,那茶棚老板被他们这出戏码弄得愣在一旁,眼见谷靖书就要被甘为霖带走,如梦初醒地忙道:“这位公子茶钱还没有付!”
甘为霖动作便一顿,却也没有半分迟疑地只回头瞟了南宫玮一眼,南宫玮自然乖觉地立即掏钱。南宫琛趁着这时节,忍不住又问道:“小珏去哪里了?”
他向来不爱多话的,只是不知为何,瞧见谷靖书孤身一人,便忍不住想问个清楚。说到底,他与南宫玮会突然从关系疏离的兄弟变为亲密无间的情人,都是谷靖书与南宫珏两人勾起的邪火,他也说不清对这谷靖书是该埋怨还是该多谢了。
谷靖书不虞有他,如实相告道:“小珏去了山庄,也是看叔叔情况如何的,我们赶快过去,正好与他会面──”
他话未说完,南宫琛已诧异道:“谷云起已与父亲去了天门,怎么你们一直在山庄的还不知道这事么?”
谷靖书果然是不知道,一脸的惊讶与茫然,那南宫玮随手打赏了茶棚老板,一双眼眯缝着似有若无的瞧向谷靖书,声色不动,意味却很是深长。
甘为霖哪有耐心听他们说这么多废话,茶钱事毕,即道:“走了。”拨动马头,果然并没有朝着山庄方向,却往南方路上行去。谷靖书万没想到谷云起与南宫珏这两边的路途又是背道而驰,虽要甘为霖赶紧去救治谷云起,却又怎么舍得下那单枪匹马前去为他打探谷云起消息的南宫珏,忙猛地一挣,晃晃荡荡地蹬着马镫一下站起,脱口道:“我要等小珏回来!”他心中焦急,竟等不及甘为霖等人回话,便双手揪着马鬃毛翻身要跳下马去。
甘为霖眉峰一蹙,直听得他下马的用心,才一探手去捞他胳膊,喝道:“胡闹!”他早已认定谷靖书身无武功,出手便极有分寸,只用两分力道要把谷靖书抓回来。谷靖书究竟挂念南宫珏更多一些,知道甘为霖要拦,满心躲避之意,那体内甘露谱的功力随之运行,一意只要跳下马去。甘为霖手掌一触他臂膀便是一震,竟给滑了开去。
谷靖书左脚已从马镫里抽出来抬上马背,只再一翻,便可落回地上了。甘为霖意料之外,反应却是十分迅速,一翻腕又从另一角度去捉他手臂,手上便用了擒拿功夫。谷靖书笨手笨脚,又根本没意识到甘为霖的厉害,这第二次却被抓了个正着。他半边身子都偏在马背一侧,慌乱地只对甘为霖道:“前辈不用管我,前去救治叔叔要紧。我等到了小珏,自然会来追赶你们。”
甘为霖面色却已变得铁青,掌缘穴道贴着他臂膀穴道,一股内力强横地冲入他经脉之中。谷靖书不晓得厉害,却依然被这一下震得半边身子发麻,口拙舌讷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体内的甘露功已自发运转,霎时间涌入那被甘为霖制着的经脉内,令他好受了些,却让甘为霖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他狠狠地瞪着谷靖书,叱道:“混账东西!谁教你这样阴损的功夫?你……”他身为大夫,本来容易察觉人身体的不同,但谷靖书外表看来只是个身康体健的俊美青年,只那身功力一经运转,才让他立知有异。此刻谷靖书体内内息正自狂涌,那谷靖书只道它平常乖顺地藏在丹田之中并无异动,与少年练功时才会主动以心法引导,如今这情形他全不知该如何处理。若说仍以心法收束,那心法却须配合种种不堪姿势,他再是不知轻重,也绝不至在这位勃然大怒的前辈面前做出那种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