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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扉手一顿,忽的大笑不已。他连退几步,离开海镜身前,双臂一展,将黑色狐皮大氅蓦然掀开,其下竟挂着三个人形傀儡。那些傀儡皆是花容月貌,只是眼瞳处仅余两个黑洞,显是用真正人皮覆上,又在其上裹了一层油蜡。
而他的身体尤为佝偻,左腿甚至残缺不全,自膝盖以下仅以一根铁棍代替。他指着海镜,目中满是嫉妒与怨恨,“很好!海镜,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现在我不仅仅要毁掉你的脸,还要让你活在痛苦中向我忏悔!”
说话间,他手臂一挥,内力源源涌出,三具傀儡便当空一飞,张牙舞爪直扑海镜,空洞的眼孔阴森悚然。
眼看几双尖利手指触上海镜身体,便要刺入,那些傀儡却突然动作一顿,继而在几道银光下四五分裂,砰砰乓乓散落一地。
莫扉一骇,目光所聚之处竟已没了海镜的身影。下一瞬,一刃剑光恍若闪电般劈下,自莫扉面前划过。
一道鲜血溅上地面,黑色大氅刹那一分为二,莫扉面上的黑布也被剑风撕得粉碎。他捂着前胸,凝视着眼前笑吟吟的海镜,满目俱是不可置信之色。
那道伤口并不致命,却让他痛得惨叫一声,跪伏在地,断断续续道:“你……你竟能弄断我的丝线……”
“那并不是我的杰作,是你的傀儡抓断的,我只是趁着那千钧一发之时出了手。”
说着,海镜俯下身,抬起莫扉下巴,直直望着那张脸,只因他的脸上布满烧痕,血红的伤疤交错,看起来尤为可怖。
“放手,别看我的脸!”莫扉猛然掀开海镜,痛苦地垂下头,几乎想把自己塞入地面。
海镜轻叹一声,声色柔和,却不乏严肃,“莫扉,容貌并不是一个人的一切,如果连你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又怎能指望别人接受你?”
莫扉顿了顿,浑身忽的颤抖起来。他双手紧捂着脸,大笑几声,却又渐渐带上哭腔,“说得好听!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的悲哀!”
海镜轻轻握住莫扉手掌,将其缓缓拉下,“也许我并不明白,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为着生存而拼搏的众生之一,不比任何人丑陋,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莫扉一怔,凝视着海镜温和的笑容,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
海镜见他动摇,话音更为诚挚,“我愿意将你当作朋友接纳,你呢?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莫扉咬了咬嘴唇,捂着脸的双手倏然放下,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疤痕的面庞滑下。他擦着眼泪,故意让声音显得冷硬,“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为了诱我说出阵眼所在么!”
海镜笑了笑,长身而起,“区区一个阵眼根本不值得换我这些话,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交我想交的人罢了。”
说罢,他提了龙云剑来到池前,“至于阵眼,我早就知道在哪里了。”
随着话音,龙云剑霍然一翻,卷着阵阵罡风,猛地向池水刺去。下一刻,只见池水在海镜内力催动下从中分开,溅起万跌水波,莹亮如珠玉滚落,飞流似琼花四散。
而那晶莹水幕下,池底鹅卵石也被猝然震开,中央现出一圈空地。空地边缘刻着咒文,正中则放着一个方形神龛。
海镜剑锋一转,四下水珠便如箭矢般向神龛扑去。只听得一声轰响,神龛霎时碎为齑粉,碎屑随着水流飞落而下,在池内旋转流动,顷刻间,水面便恢复了平静。
莫扉惊得愣在原地,直到海镜收剑入鞘的声音响起,他才猛然回神。海镜自他身边走过,在他肩上轻拍一把,笑道:“莫兄,今日就此别过,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喝酒。”
听着海镜远去的脚步声,莫扉没有阻止,只是垂在身侧手缓缓收紧,眼中浮起一抹复杂却又欣慰的情愫。
海镜顺着方才道路走出,四下景物已不像此前一般扑朔,道路清晰,再无幻境。
穿过一栋屋宇,自一片梨林中走出,海镜就见风相悦正站在林边等着自己。他似乎已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飘扬的白衣上覆着些许白色花瓣,与纷飞的花雨几乎融为一体。
海镜心头不禁升起一阵暖意,快步上前,笑眯眯望着风相悦,“你在等我?”
风相悦瞥他一眼,“没有,我看这儿梨花挺漂亮,就停下来看了看。”
说着,他环手扭开头,“不过既然遇到你了,就一起出去吧。”
“好。”海镜不由莞尔,也不拆穿他,掸了掸他衣上梨花,牵了他的手向外走去。风相悦回握住他,垂下的面上勾起一个浅浅笑容。
白色花瓣犹如飞絮,一点点自二人身侧擦过。海镜望着这空无人影的庭院,忍不住道:“相悦,你毁掉阵眼之后,没有再遇到敌人了么?”
风相悦摇了摇头,“不曾遇到,现在看来,若不是这宫里已无人可用,那就是穆向天有意要将我们放走。”
“若是这样,我们就接受他的好意吧,在这是非之地待久了也挺让人烦心。”海镜笑着道。
“但现在迷阵已破,道路与方才全然不同,我们该从那条路出去?”风相悦却微微蹙眉,略有担忧。
不过,这份担忧并未持续多久。二人行了片刻,便见费源光与凌沐笙在不远处冲一条小道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海镜急忙拉了风相悦上前,喊道:“费大哥,看样子你们已经在这里侯了很久,抱歉我们来晚了。”
听见海镜声音,费源光回过头,乐颠颠地冲二人直招手,“无妨无妨,只要来了就好,我们已经找到出去的路了,走吧!”
这一次,四人很顺利便走出了承王宫殿,方从朱红大门脱出,便见马车停在不远处林中。
那骏马撅着蹄子打着鼻息,车辕之上,花逢君则懒洋洋斜躺,百无聊赖地转着两枚铁核桃。
凌沐笙扯开嗓门唤了花逢君一声,吓得花逢君耷拉的眼皮立即张开。众人陆续赶来,揭帘上车。花逢君也打起精神,收了铁核桃,一扬长鞭,促马前行。
☆、第107章 跋涉匆匆归海澜
而此时于承王宫中,一室华丽厢房内,穆向天正坐于一张豹皮躺椅上,执了一盏琉璃杯,轻抿杯中醇酒。他的身前,则置了一张雕花檀木方桌,桌上放了个白玉酒壶,另有一个水晶盆中盛了水灵灵的桃李。
那檀木桌边,莫扉与广泽跪伏在地,正将此前之事一一禀告。穆向天听罢,低垂的眼帘这才抬起些许,“哦?这么说来,不仅海镜和幽冥谷主武艺精湛,就连那两个后来之人也不差啊。”
他将琉璃杯放下,负手缓缓站起,在房中踱着步子。莫扉与广泽只见他唇角带笑,不知究竟在思量什么,也不敢出声打扰。
须臾,穆向天终于开了口,“若是能将这几人收为己用,那些擒来的恶人都可以舍弃了。莫扉,你继续如之前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将所有行踪向本王报告,待到一个月多后的武林大会,本王再做定夺。”
莫扉应了一声,拢了拢黑色披风,默默退下。此前,他已将伤口包扎,重新以黑布蒙面,然而心境已与原来大不相同。
穆向天目送莫扉离开,探手揽了广泽,便在豹皮躺椅上坐下。二人一面喝酒,一面低声絮语,不知不觉便已日暮西下。
马车驶离穆向天宫殿后,沿着林间小道一路疾驰,最终回到宽阔大道之上,向着茗城方向继续前进。
到了傍晚时分,马车仍未进城,花逢君将其停在一处道旁,返身爬回车厢,口中直抱怨,“哎哟,赶了这半天,只觉腰酸背痛,腹中饥饿,待花某进来休息休息。”
然而他一抬首,便见厢内四人各拿一个干饼,就着水囊正吃着晚饭,不觉神色一恼,“你们扔花某在外面赶车,吃干粮为何也不知会一声!”
凌沐笙塞进一口干饼,嘟嘟囔囔道:“赶你的车去,废什么话?若是明早进不了城,你连早饭都没得吃!”
花逢君一拍厢壁,震得整个马车一荡,“凌沐笙!花某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有点能耐就……”
他的话被一块塞入口中的薄饼打算,正气愤之时,便见海镜笑眯眯凑在自己面前,“我本来打算吃饱后换你进来用饭的,所以没有叫你,这事就此打住,别再多说了。”
花逢君本就对海镜有几分怵,见他笑得愈发温和,心底反倒越发悚然。他几口吞下薄饼,随手拿了水囊仰头灌下,才一抹嘴唇道:“好好,花某就不提这事了,只是今夜花某也不会再去赶车了。”
凌沐笙冷笑一声,“身为阶下囚还敢如此讨价还价,看来我们真是对你太仁慈了。”
花逢君咬了咬牙,又欲发作,费源光便挡在二人中央,挥舞着双手,“哎哎,都别吵了,接下来谈点正事。”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海镜与风相悦身上,“谷主,海镜,海澜庄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打算?”
风相悦将最后一口干饼咽下,才缓缓道:“有,待我们将细节理清后,会与你们细说。并且,你们二人在之后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费源光好奇道。
“等海澜庄之事了结,我再告诉你们。”风相悦随意应道。
但费源光的好奇心已被勾了起来,立即围着风相悦直打转,“哎呀,谷主,你就告诉我们吧,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过了良久,风相悦终于被他说得不耐,思及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不妥,便道:“若是我们取下海澜庄,必然有许多琐事随之而来,分身乏术,你们须得代我们去丰夜庄探查一番。”
“丰夜庄?原来薛家兄妹住的地方?”费源光睁大眼,一副新奇模样,“那里有什么东西么?”
海镜摇了摇头,神色忽的郑重,“我们曾去过一次,似乎因为有所遗漏,没能发现更多线索,因此这次你们不论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都要一一向我们汇报。”
“嗯,这事包在我们身上。”费源光听罢,笑嘻嘻揽了凌沐笙,“小沐,等取下海澜庄,我们就和谷主分开行动了。”
凌沐笙环手轻笑一声,满面俱是自信之色。一旁游眉与花逢君却嗤笑不已,“你们行么?那丰夜庄庭院深广,可别在里面迷了路!”
“谷主,能让我削了他们俩再启程么?”凌沐笙霎时脸色一沉。
见这几人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吵架,海镜与风相悦只能无奈一叹。最终,海镜收了干粮来到厢外赶车,风相悦也不愿待在内里听他们吵嘴,便与他一同坐在车辕上。
马车旋转的吱呀声随着夜风回荡,两侧山峦在暮色下嵯峨嶙峋。远处星河横贯长空,仿若白浪倒悬,将一条大道照得莹莹泛白。
风相悦屈着一条腿用胳膊抱着,另一条腿在辕下随意甩着,任由春风迎面吹拂。海镜口中哼着小曲,时而挥一挥皮鞭,二人虽未说话,气氛却温暖静谧,几乎已将车厢里那几个聒噪的家伙抛在脑后。
突然,风相悦的话音打破了安静,“海镜,若是这次能够顺利夺下海澜庄,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重振海澜庄,让父亲的基业不至于毁于一旦。”海镜打了一下马,应道。
风相悦一时神情有些复杂,“那么,幽冥谷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听风相悦言语犹豫,海镜才意识到对方在担心什么。他将长鞭一放,揽了风相悦,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放心,即便我成功当上海澜庄庄主,也还是谷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