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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庭养伤四天,神情始终黯淡,拒绝开口说话。
萧子弥在第二天来了一趟,凝视他半晌,道:“罗睺死了。”
也不顾东庭是否在听,他接着说道:“就在你走之后,他一把火烧了那屋子。但是,似乎在那之前,他就把自己杀了。”
“没想到蟠错丝会在他手上,当时在少司命府中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萧子弥絮絮叨叨的说着,直说了大半日,东庭却还是那样木然的样子。
萧子弥叹口气,对着东庭沉默一阵,低声道:“你得空了就去长安城边上的那个院子一回吧,看看是不是落了东西。”
东庭仍是一动不动,萧子弥无奈摇摇头,走了。
后来过了很久,东庭才去了那座院子。
长久无人打扫,残叶飘得到处都是,枫木走廊上脏兮兮。
他伸手推门,“扑簌簌”落下一阵灰,一股陈旧的霉味迎面而来。
他将窗户一扇扇打开,站在原处发了半天呆,抬眼不远处长案上的酒壶,他迈步走过去,拿起,轻轻嗅了嗅,却是连一丝酒味儿都没有了。
屋角的漆瓶里插着两枝黑瘦枯枝,上头的腊梅早缩得像是一团旧丝。
神色恍惚的往后走,他杵在卧室门口,呆呆环视室内。
床榻上整齐叠着锦衾,可惜落了不少灰。那时,徐子昭每天都和他躺在上头,徐子昭看竹简,他就在一边烦他。
北边靠墙的箱子里,应该还有他们二人的衣物和那根线。
东庭踏进室内,蹲□,茫然的伸手将箱子打开,在整齐叠好的衣料中无意识的埋头翻找。
一件件衣服被推到边上,他的目光最终滞留在一件青衣之上。
那衣服是徐子昭的,上头,搁着一截红线。
也不知那摊主是用什么染的,两年之后,那线竟还是红得刺目。
那年的七夕……
东庭苦笑甩开这念头,伸手欲将那截线拽起来,却未料一下子竟未全部拽出。
隐没在青衣之下的另一端,似乎还连着什么。
东庭愣了一会儿,犹疑着将薄软的衣料揭开,目光在触及衣料下的那样东西的瞬间,他整个人动弹不得。
——姻缘签!
他呼吸滞阻,忽然很想要逃开,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将那一双漂浮着金光的玉签子拿起。
岂料颤抖的手指甫一接触姻缘签,便有巨大的压迫之感席卷而来,东庭不得不闭眼,曲臂挡在面前,却不料睁眼便见到徐子昭。
“你……”东庭怔怔的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和徐子昭此时同处千缘殿,周身是密密牵连的无数姻缘签,只消一个细小的动作,就会有大量的金色粉末洋洋落地。
徐子昭站在他面前,面上的笑容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祥和。
“寻兮,”他低语,细瘦指尖抚上东庭的脸颊,“我很想念你。”
东庭眼眶发热,刚要张口,周身的情景却骤然崩塌!
还是那间卧室,久无人居。
——哪里又来的徐子昭!
东庭愣愣想着方才的境况,手中传出一声轻响,他急忙低头,只见那双玉签从中裂开,温润光泽渐渐黯淡下去,原本环绕其上的七世缘亦一星一点的消失。
太虚幻境。
东庭喉头发紧,眼前忽的一片模糊。
简卿,这就是,你最后想告诉我的吗?
箱底,柔滑的青衣上浸染开一团团深色水渍,像极了太液池的颜色。
罗睺的话,一个字也没错。
没了心的徐子昭,脸上的神情显得一日比一日淡漠,似乎此间除却月老府之事,与其他再无一丝挂碍。偶尔东庭与他擦肩,他也不过是走自己的路,眼睛都不斜一丝,倒是跟在他身后长高不少的浮舟会偷偷飞快瞥他一眼,目光甚是复杂。
天枢府有新的司命上任了。是一对孪生子,听说是无极神君座下弟子。至于其他的东庭并不清楚,只不过有时候碰到了,会客气的打个招呼。
西池院他已经很少回,毕竟在凤仪灵君之前,他是黄泉道的少司阴。
阿福他带在身边一直带了七十来年直到阿福寿尽。在没有白天的地府,他有时会坐在冥殿的屋顶上对着头顶永远不会落下的月亮发呆。
——这情形不时出现,而多年后,在成为新任月老的浮舟不发一言送来一支枯萎的琉璃无相花时,他更是失魂落魄,一连在月下枯坐了多日,整个人身形消瘦,憔悴不堪。
阿福百无聊赖坐在他身边,打个哈欠,间或吃一口脂粉做的炸鱼。
萧子弥站在冥殿下,望着东庭,对身后的豫川怔然道:“我一直知道徐子昭活不过三百三十年,而他和东庭在一起时,他所剩时日不过二百年……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若是没有北宸一事,东庭是不是也不会像如今这样?”
豫川只是摸摸他的脊背,不置可否,说:“东庭会好起来。”
又是一年七夕。
徐子昭同往常无二的站在大殿里对簿子,手上的动作紧了些——每年这天他都忙得很。
高耸的大殿里满满当当都是漂浮着的金粉和玉签,徐子昭独自一人置身在其中,一身白衣更显寂寥冷清。
浮舟从门外走过来,声音怯怯的:“师父。”
“做什么?”徐子昭头也不抬,口吻淡漠。
“收拾院子的时候,我捡到了这个,”浮舟小心翼翼的打量他,“我记得这个好像是您的……”
摊开的掌心里是一枚嵌银丝的乌骨发簪,做得不错,只是沾了不少灰泥,像是被遗落了许久,原本应该很润滑的骨簪上坑坑洼洼。
可惜了。
徐子昭暗叹。
他看了簪子一会儿,他确实有些印象,偏又想不起来。
“你放桌上,下去吧。”
沉思片刻后,徐子昭如是说。
“是。”
晚上,忙过一天的徐子昭将大殿收拾妥当,放了鸳鸯谱就要出去,衣袖却不经意扫到桌角。
骨簪落地,当啷一声脆响。
倒是忘了还有这东西。
徐子昭俯身,拈着那支早已折损不堪的簪子端详半晌,除却知道是鬼斧无功做的之外,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没想到,鬼斧无功做的东西也会有残损成这般模样的一天。
徐子昭这么想着,遂将之放到烛台上燃了,随手扔进火盆,转身出了大殿。
火,是金乌足下取来的烈焰。
簪子,不过是失却灵气再无光泽的骨簪。
不过是那么一个眨眼的功夫,灰飞烟灭。
前尘尽勾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对我个人而言,我比较喜欢罗睺。虽然扭曲,但是也很可怜。很多地方其实都没写到位,但是我已经尽力了orz《红线》似乎是从11年六月份【。。。】开的坑吧,四万个字拖了即将两年,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但是还是想开坑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