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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潜流见他终于肯承认,反而愤怒起来,“你为何要诈死骗我?还有你留下一册鱼龙舞剑谱是何用意?是因为当年几乎杀死我良心不安么?”数年前他鼓足勇气回去找谷未存也就是拂尘,却听说谷未存已病故了。整理他的遗物时看见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有一封给他的遗书还有一本残缺的剑谱。遗书上说这剑谱就是《鱼龙舞》,不过不全,修习了说不定反而缩短寿命,所以只是留下给他做个纪念。
拂尘用力甩开谷潜流的禁锢,冷声道:“对师父说话能用这等审问的语气么?”
他平常虽然温和,发作起来却颇有些威严,加上昔年谷潜流就有些怕他,见状气焰顿时消下去大半。他干咳一声,退后几步道:“潜流不敢,潜流只是有满腹疑问,故而想要问个明白。”
拂尘见他退让,神情稍松了松,隔了片刻他道:“有些事我以后自会慢慢告诉你,现下你想想怎么应对照晚才是正理。”
听见这个名字谷潜流立时拧紧了眉头,颓丧地道:“师父您看我怎样才能让他原谅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拂尘有些冷淡地道:“你焚毁了随音山庄又杀死了江子奇,居然还想叫照晚原谅你。你这么狠毒,小心遭报应。”
谷潜流一怔,随即连声冷笑,道:“当年在你收留我之前我做的本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为了生存我一向是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可以做。你明明知道这点,之后却从来不管教我。作为我的师父,难道我变成这样你就没有半点责任么?”
拂尘见他强词夺理,一时语塞,回想起自己许多年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正伙同另外几个孩子抢一个少年的钱,还带头把那少年打得脸青鼻肿。拂尘当时看了虽然皱眉,然而想着十二岁的孤儿想要在这世上生存委实艰难,便没有多往心里去。在收留他后才发现他虽然表面上直率爽朗,实际上却是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狠角色,便有些厌恶他。内心斗争了许久,终是决定放手不管。如今回想起来,或许自己真做错了罢。
他收回思绪,这时忽听见谷潜流喃喃低语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失忆。”
拂尘先是怔忡,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泼他冷水道:“就算照晚失忆也未必会爱你,别忘了还有个风入松在。”说出来又觉得后悔莫及——这不是挑唆谷潜流去害风入松么?
果然谷潜流阴笑了一声,道:“我自有办法对付风入松。”一转眼见拂尘神情懊恼中带着担忧,他邪邪一笑,道:“师父该不会阻碍我的计划罢。呵呵,是我多虑了——您既然不爱我,当然不会因为吃醋搞破坏。”
他这话一出,拂尘便是想要阻止也不能阻止。拂尘冷哼一声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只要别再造杀孽——外面什么人?”他猛然拉开房门,身影一闪到了院子里。
谷潜流跟着追了出来,看见屋顶拐角有人影一闪,他不假思索纵身一跃,跳上房顶追了过去。
拂尘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追上去看看,这时净心疾步走了过来,道:“拂尘师叔,云龙山大宝寺戒贪大师云游到此,住持身体不适,让师叔您去接待一下。”
拂尘只得跟着净心去了。在前院一间禅房里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年僧人正在饮茶,看见他进来老年僧人起身问礼。拂尘含笑上前回了礼,待看见僧人清矍和善的面容时不禁震了一震,刹那间面色变得惨白。
再说谷潜流追到寺门外,前方那人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冷冷瞪着他,正是江照晚。谷潜流心中一动,放柔了声音道:“照晚,你听我解释好么?我杀害你爹毁你山庄是不对,可我当时也是走头无路,我做这些全是为了爱你啊……”
江照晚连声冷笑:“你就再不要说这种话叫人恶心了!你杀我爹更大的原因只怕是不想有人与你分享绝世的武功!”
谷潜流硬着嗓子强辩道:“不是,我真的是怕你发现真相后不原谅我,所以我才杀了你爹灭口的!……”
“住口!”江照晚瞪目厉喝一声,咬牙道:“我成亲那夜潜入新房后又杀死韩斐的可是你?”
谷潜流显然吃了一惊,他眼珠转了转,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你少装模作样?那夜我明明在新房里闻见了‘清风’的香气,与我爹被杀那夜他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发现江子奇被杀时已是清晨,房里的香气已经很淡,而当时江照晚脑子中又乱成了一团,所以一时没有回想起来。直到适才听那丫鬟提起要在新房里熏香时,他才忽然想起那夜他回到新房后闻见的迷香味道与“清风”的味道一模一样。
谷潜流辩解道:“会用‘清风’的不止我一人。刚才你可能也听见了,拂尘他其实是我师父,他也会用。”
江照晚一怔,随即讥诮道:“你居然想要栽赃嫁祸你师父,亏你从前还说爱他!”又恨声道:“我早该想到是你:韩斐死的时候身首异处,而且脖子上明显是刀伤切口,与那日你在十里亭边飞刀杀马的方法一模一样。还有如果潜入洞房的不是你,你又为何要让歌雪活着?我可不信你那么好心,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留着她——你留着她是为了那个孩子!”
谷潜流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知道再掩饰已无用,索性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至于那个韩斐,谁叫他那个时候闯进来?刚好我让他做替罪羊。”他这么一说,便等于是承认了。
江照晚气得握紧了拳头,怒声道:“歌雪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那样害他?”
谷潜流怅然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悄声道:“怎么没有冤仇?她既是你的妻子,便就是我的情敌……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你并非是你成亲那日,而是在你成亲一个月前。有一日夜里我潜入山庄去找朱朱,凑巧看见你坐在湖边水榭里发呆,那夜你穿着冰蓝色的衣衫,发髻被风吹散了,四下飞舞,影子落在水里,轻轻荡漾着。我呆住了,半晌没能回神。又听见你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听了心里一酸,差点现身安慰你……从那夜起我便爱上你了……”
“够了!”江照晚咬牙切齿打断了他,“所以你就害歌雪?——难道说十里亭外你的马匹受惊也是你捣的鬼?”
谷潜流却摇了摇头,道:“马匹受惊是个偶然,否则我也不会飞刀救风歌雪了。只是这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看见了她的长相。本来我想着你心有所属,大概也不会爱上她。可等我发现她居然是个绝色倾城的佳人,便有些吃不准了。所以我就先占有了她,本以为这样便能拆散你们姻缘,没料到你居然认下了这事……”
“住口!”江照晚忍无可忍,打开玉扇便朝他攻了过去。谷潜流拔刀正要挡开他的攻势,这时忽有白色人影一闪,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手中武器已到了那人手中。他们不由自主各自后退了几步,站定后朝那白色人影望去,却是拂尘。
江照晚冷哼一声,对拂尘道:“拂尘,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请你不要插手——又或者你是要公然护着他么?”
拂尘“阿弥陀佛”一声,正要说话,这时一个老年僧人走出了寺门,双手合什朗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怨怨相报何时了,两位施主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云游到此的戒贪和尚。
江照晚正要请他不要多管闲事,待看清戒贪面容时他浑身一震,呆了一呆,随即惊呼一声:“爷爷!”
第 43 章
(四十三)
谷潜流甚是惊讶,根据江湖传言江子奇父母早亡,江照晚怎会忽然间有了个爷爷?忽然回想起有一夜江照晚昏迷,他与江子奇守在榻前看护。闲谈时江子奇曾提到朱由贵,又说与朱由贵“自从家父远离红尘后便再没有来往了……”,当时谷潜流只当“远离红尘”的意思是死了,原来竟是出家的意思。
疑惑间江照晚已疾步跑到戒贪面前跪了下来,急声道:“爷爷,我是您的孙儿照晚啊,小时候曾见过您一面的,您老人家可还记得?”
戒贪神态安详地看了江照晚片刻,道:“阿弥陀佛。老衲戒贪,施主定是认错人了。”
江照晚急忙摇头,在他小时候有次和父亲去逛集市,正碰见一个化缘的僧人。父亲立即神情激动地拉他跪下,口里称那僧人“爹”,又让他叫爷爷。那僧人与父亲交谈了数句后摸了摸江照晚的头便离开了,之后父亲伤感了许久,待江照晚稍大些了才告诉他说那人是他祖父,早年便出了家。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江照晚却是印象深刻,而且十多年来戒贪面貌改变不大,今日一见,他立即便认了出来。
这时拂尘过来道:“天色已晚,不如照晚陪戒贪大师一起用些素斋?”
看见拂尘江照晚下意识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谷潜流已经不见了踪迹。正迟疑时听见戒贪道:“施主可愿与老衲一起用斋?”抬头看了看戒贪慈祥的面容,江照晚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起身陪着戒贪一起进了寺里。
途中拂尘找了个机会悄悄对江照晚道:“虽然谷潜流是我徒弟,可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我指使,而且我也不可能袒护他。上次救他只是为了了断昔日师徒情分,以后他便与我彻底无关了。望照晚你不要见怪才是。”
江照晚因对拂尘一直以来的帮助心怀感激,而且他也相信拂尘决非奸邪之徒,心中虽然不免有些芥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若真与你无关,我自然不会怪你什么。”
拂尘展颜一笑,轻轻颔首。用完素斋后拂尘先离去了,禅房里便只剩下江照晚与戒贪两人。江照晚关上房门,又跪了下来,道:“爷爷,照晚知道爷爷已是不问俗事,然而照晚却不能不尽孝道。请爷爷多留些日子,给照晚尽孝心的机会。”
戒贪长叹了一声,道:“你爹还有山庄的事情老衲也听说了。当年老衲劝他不要想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他偏生不听,否则又怎会无端遭此横祸?”
江照晚听他提到父亲,心里虽是悲伤,然而见他已肯承认身份,又觉得有些欢喜。之后他向戒贪大致讲述了山庄被焚父亲被杀之事,只是下意识略去了自己与风入松的纠葛不谈。戒贪听着听着,面色越来越难看,末了叹道:“世间一报还一报,或许这都是报应……”他默然了一阵,忽然道:“照儿,你可知爷爷昔年为何出家?
江照晚不解地摇头,道:“爹生前也从未提过,只说爷爷您在他十五岁那年忽然看破了红尘。”
戒贪面上现出痛悔之色,道:“爷爷出身贫寒,年轻时一心想要发达。有次和两个义弟一起出门做了趟生意,费尽千辛万苦才赚了些钱财。本想回乡开间店铺,不料归途中被山贼抢了个精光。我们兄弟三人只得一路乞讨回乡,想到家乡翘首期盼我们归来的父母妻儿,心中甚是凄苦……有一夜我们在一座山里歇息,结果来了十来个人,都是些老弱妇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