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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手中的大刀对着他投掷了过去。只听得“扑”一声,那一刀正刺中了风入松的背心,立时鲜血如注纷涌而出。风入松又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终于不支,身子摇晃着“嘭”一声摔在了地上。
杨玉明见状大喜过望,率先冲了上去。伸脚踢了踢,见倒在血泊中的人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他得意地大笑起来,一挥手,立即有两个手下过来抬起风入松。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总坛邀功去了。
江照晚跑了一阵,忍不住回头察看,身后已没了风入松身影。他心口一窒,不觉间缓下了脚步。
这时忽听见背后有人大叫他的名字,迅速回头一看,却是谷潜流朝自己狂奔而来。他立即沉下了脸,即便如今他已不想再找谷潜流报仇,却并不代表已经谅解了他。
谷潜流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嘶声道:“你告诉我!那夜的人是不是你!”
江照晚蹙眉甩开他的禁锢,喝道:“什么那夜?我不懂你说什么?”见谷潜流神情狂乱,状若癫狂,心下不由有些纳罕。
谷潜流一怔,忽然发应过来:自己已给江照晚吃了“忘川”,他已经忘记一切了!——他所不知晓的是昨日拂尘在给江照晚穿衣衫时已预先喂了他解药。
这时江照晚已然有些明白过来,冷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被红鸾蛇咬的那夜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毒是你师父解的,你去问他好了!”
谷潜流浑身一震,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最讨厌我的,不可能牺牲自己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不是一直利用我么?不是讨厌我看不起我么?为什么要救我?是对我有一点点情意么?还是可怜我?……”
他面上渐渐现出怨愤之色,吼道:“你又想诈死骗我,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你当面问清楚!”随即厉声嘶叫着狂奔而去。
江照晚望着他癫狂的背影怔忡了片刻,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此刻他根本无力去追究。他一路神思恍惚走着,最后来到了水边。江风在他耳边呼呼吹着,吹得他思绪七零八落,一颗心更是浮浮沉沉,无处落脚。想要追忆过去种种,理清爱恨交织,脑中却如同一团乱麻。心上如是一把锯子拉扯着,那痛持久而绵长,仿佛永无休止一般,渐渐连感觉也麻痹了。唯一的感觉只是疲惫,哪里都是疲惫,没有力气再去爱,没有力气再去相信,甚至于没有力气再去恨。只恨不得忘了所有才好,一切从零开始,不!根本就不要再开始,就这么过一天是一天,什么都不用想才好。
有条小船划了过来,艄公扬声道:“客官要行船么?”
江照晚茫然点点头,艄公问:“客官您是要去哪里?”
哪里?江照晚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回声。艄公只得道:“那是去南方还是北方?”至少先要决定个方向。
北方?……不!不要去北方!之前与风入松都是一路往北的,不想再去任何会令自己想起他的地方。“南方……去南方……”他喃喃道。
艄公“哦”了一声:“去南方——那就是杭州了。”
“……好,就杭州。”
上了船,船身一晃,有一物从江照晚袖中滑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他急忙欠下了腰,想要去捡。指尖才碰见水面,忽然一顿,迟疑间那两个手拉手的小泥人便在水里融化着沉入了江底。
船家见江照晚弯着腰望着水面发怔,忍不住问他:“客官掉东西了么?”
江照晚缓缓直起身来,默然了半晌,终于悄声道:“走罢……”
江水如练,烟波千里,一叶轻舟渐行渐远。有条人影站在船头,朝阳在他身侧的水里投下小小短短的阴影,化在摇曳的水波里,似是想要逃离世间而去。此刻留在船头的,仿佛不过是具空壳,他的生命,早粉碎在悠悠苍穹之间,渺渺天际之下,成为杳远而又寂寞的传说。
第 47 章
(四十七)
烟花三月下江南,苏州近郊的秋水镇,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庙会。秋水镇夹在两条河流之间,临水而建,并不宽阔的青石街道上摆满了货摊,河上有画舫悠然飘过,美人衣上的香气飘在空气里,明媚旖旎。
临河有间茶馆叫做“一江夕照晚”,简称“照晚楼”。年轻的老板娘善于经营,人又漂亮爽快,生意极是红火。老板名教赵鸣,是个忠厚老实的教书先生,只有生意忙时才会偶尔出现一下。今日是庙会,想着客人肯定格外多,是以他一大清早便来帮忙。
赵鸣正在柜台上打着算盘,他的妻子走了过来,道:“相公你帮我照看着生意,茶叶不够用了,我去刘老板哪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等赵鸣答应了,赵妻便放心离开了。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地段稍偏僻些的巷子,进了一家茶叶铺子里去。
刘老板见了她连忙上来招呼,“赵夫人您来得正好,今日刚有人从杭州乡下送来了一批上好的龙井。”他引着赵妻去看盘子里的样货,又拿起一捧啧啧道:“看这色泽,这香味……”
赵妻正要说话,一个伙计过来向刘老板道:“送茶叶的人要回乡下去了,老板您看先付他多少银子。”
刘老板想了想,道:“先三成罢,这茶叶还没卖出去呢。”
赵妻忍不住道:“人家大老远来趟不容易,去年又闹了旱灾,如今乡下不定多少人指着要靠这笔银子呢。”又道:“我看这样罢,这茶叶我全收了。刘老板您也一次给人家付清罢。”
刘老板一听立时眉开眼笑道:“赵夫人您果然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又朝那伙计道:“那就全付清了罢。”
伙计答应着进去了,赵妻又看了看别的茶叶,见时辰不早正要离开,忽听见一个声音道:“多谢刘老板了,告辞。”
赵妻浑身震了一震,迅速回过头去,见一个布衣短衫的年轻男子挑着空担子站在那里。男子看见她吃了一惊:“朱朱是你!”面上不禁现出激动之色。
“少爷!”赵妻也就是朱朱哽咽着扑进了那男子怀里,“少爷!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江照晚轻轻拍了拍她,叹息着道:“找我做什么呢?”见她已是妇人打扮,便笑着道:“原来你已经成亲了,恭喜恭喜!”
朱朱这才想起自己眼下已为人妻,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哭闹撒泼的少女了。留意到刘老板等人惊异探究的目光,她窘得羞红了脸,忙后退几步,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之后向刘老板草草解释了几句,便与江照晚一起出了门去。
巷子里朱朱打量着一身农夫打扮的江照晚,见他变得异常黑瘦憔悴,心里不禁酸楚,忍不住问他:“少爷你这三年都在做什么啊?”
江照晚晃了晃肩上的担子,道:“粗活啊!”见朱朱一副要哭的样子他连忙笑着道:“骗你的骗你的,其实我自己只种了二十来株茶树自己喝,闲暇时间我是教村里的孩子识字,也可以说我是做教书先生。平常我一直呆在村里头,这还是我头一次出来呢,没想到会碰见你——真真巧了!”
朱朱惊讶地“啊”了一声,道:“我相公也是教书先生呢。”
江照晚笑着道:“那可是巧上加巧了,赶明儿要见见他,居然有胆子娶你这个凶丫头。”
朱朱气得娇嗔道:“我哪里凶?他能娶我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江照晚“噗哧”一笑,连忙道:“是是是,是他有眼光。”
朱朱嫣然一笑。然而回想起自己曾经与谷潜流合伙欺骗了他,顿时又觉得万分羞愧。她垂首咬着红唇踌躇了一会,方嗫嚅着道:“少爷您原谅我好么?关于哥哥烧山庄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还是后来燕公子告诉我的……哥哥他本来已经答应了我放弃找鱼龙舞……”
江照晚淡淡打断了她:“我都知道了,这些陈年旧事不用再提。”随即岔开话题,“你买那么多茶叶作甚么?”
“我开了间茶楼……名字叫做‘一江夕照晚’——我一直希望少爷看见能进来。”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圈。
江照晚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朱朱忽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道:“去年我倒是见到少奶奶和燕公子了,他们是看见茶楼的名字才进来的……对了,少奶奶她后来生了个男孩,叫江燕风,真是漂亮得不象话……”
江燕风?江照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风歌雪把这孩子当作了江家、燕家以及风家的后代了罢。想到这孩子的生父其实是谷潜流,心上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听闻风歌雪与孩子一切均好,他便放了心。
隔了片刻又听见朱朱试探着问:“少爷你后来……后来有没有再娶亲?”想着江照晚如今多半是孑然一身,眼中不禁露出些担忧之色。
迎上朱朱关切的目光,江照晚心中一动,踌躇了一下方回答道:“……娶了,还有个一岁大的儿子。”
朱朱大为欢喜,连声道:“真的么?真的么?这可太好了啊!”又道:“风公子死后我本来还担心少爷你想不开呢!”
江照晚全身一震,肩上的担子“咣”一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零碎撒了一地。“你……你说什么?”他颤声道,面色煞白瞪着朱朱,嘴唇不住颤抖着。
朱朱一惊,忽然明白了过来,想必是江照晚这些年一直隐居在乡下,根本没听说这事,一时深悔自己失言。
“这……这……”朱朱垂首支吾了片刻,想着瞒也无用,便悄声道,“都是三年前的事情啦,听江湖传言说他是在清明山被漕帮的人给杀了。”想到这事的前因后果,她心中极为愧疚,又道:“说起来都是我哥哥的错:他用无忧散把风少爷变成了傻子,风少爷才会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武功,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落在漕帮的人手中。”
江照晚心中轰然一声,无忧散?傻子?三年前?……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断,眼前不时晃动着风入松傻里傻气的笑容。竟是自己误会他了么?他真的傻了?他没有武功?没人保护他?他被人杀死了?……脑中一阵阵“嗡嗡”作响,额上密密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突突跳着,全身渐渐麻痹。
朱朱见他眼神空洞,面如金纸,一时惊惶起来。她连忙伸手摇了摇他,“少爷你没事么?少爷!……”手上忽然一滑,她吓得惊呼一声,眼见着江照晚“嘭”一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目。一缕鲜血从他唇角缓缓溢出,一滴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三日后的清晨,秋水镇渡口。
朱朱将包裹递给江照晚,望着他清瘦憔悴的面容,她忍不住劝他道:“少爷你昏了这些日子,昨晚上才刚醒过来,还是歇息两日再走罢。”
江照晚摇摇头,道:“我没事,你放心。”又道:“我先不回乡下了。那笔茶叶银子劳烦你托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