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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轻抚昊然头道:“只还有一样,切记,但凡你叶师傅问起,是何人教你这样说,你便说是你自个兴趣使然,可知晓了?”
昊然点点头:“儿臣知晓了,这都是儿臣自个的主意。”
见昊然说的认真,彩莲与鸳鸯对视了一眼,进而轻笑了一声。昊然知晓她们是在笑他,因而有些红了脸来。
茱萸轻声斥责了一声:“彩莲、鸳鸯,皇子面前,不可放肆。”
“奴婢知错了。”彩莲与鸳鸯忙跪拜道。
茱萸这时时刻刻,也算是照顾着昊然的心思。昊然年纪虽小,可是又哪里不会知晓茱萸的好意来,因而他心下也是十分感激。论起来,茱萸虽不是生母,却确实是待他极为用心的了。
眼见着昊然红了眼眶,茱萸忙安抚道:“怎么了?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泪水滚到眼角边,昊然又硬生生地给忍了回去,轻声道:“儿臣失礼了,只是想着,母后待儿臣这样好,儿臣心下十分的感激……”
茱萸搂过昊然,怜惜道:“傻孩子,你都叫母后了,心下还计较这些呀。”
2 第一百七十章 硕鼠食黍(一)
五更天,仍是下着雪,天灰蒙蒙的,叫人平白生了几分慵懒的意思。乾曜宫外,一行人渐渐走近了,仔细瞧着,这帮人头上的貂皮暖帽一应的铺上了一层薄雪,身上的官服却是正气凌然的鲜红色,这些人自不是别人,正是这朝中的重臣了。
周筠生才回了宫,这孙巍岱就提了辞呈上来,称病请辞从二品参知政事的官职。这孙巍岱以往与周筠生也算亲厚,周筠生自然对他也是颇为了解的。
虽他先前大义灭亲,亲手覆灭了太师一党,但也是心力交瘁,想来担着的心事也是颇沉的。
这不,年纪轻轻竟就患上了怪病,说是一时卧床不起了。周筠生也不强留,只吩咐他好生休养,又派了御医到孙府定期诊视,一应的用度不仅未减,每月还多增了上百两的赏银,以示关切。
这一时间,参知政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周筠生不假思索就画了朱批,着意由李玬顶了孙巍岱的差事。
李玖詹更是平步青云,皇帝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叫他升任了中书省的左丞,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李氏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周筠生并非仅仅是因着这两人是茱萸的姑表兄弟的关系,更是因着这两人也着实是有些才干的,况且如今正是需要人来与叶氏抗衡之时,因而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步必走的棋。
如今正是大钺一年一度的财政议会,这新任的左丞李玖詹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走于前头,而后是平章政事叶之章、宗人府右宗人樊少华、参知政事李玬等。
张黎儿虽是离了宫,现下在水月庵中清修,张冲之一把年纪,官途倒是亮了,硬是从多年的吏部侍郎,升任了户部尚书,当他得知圣旨之时,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老泪纵横。
今日,张冲之也是在列的,只是他年岁大些,步子行的也缓慢,这雪天路滑,也不敢与这些年轻人相提并论。
仔细瞧着,这里头还少了一人,那便是刑部尚书公孙展。众人前脚都跨进了乾曜宫,这公孙展仍是迟迟未来。
今儿个要说的事,大家各自心里头都是十分的清楚,无非就是算算各部的用度,这有非议的事儿也拿出来辩个是非。面上看着,诸人皆是沉默不语,实则心下都早已打好了腹稿,各自都有了提防。
眼见着诸位大人们都来了,薛巾忙领着一众小太监迎了上去,“大喜呀,各位大人。”
李玖詹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大喜大喜,瑞雪兆丰年,可不是大喜么。”
薛巾眼尖,瞧着张冲之步履蹒跚,忙上前扶住了张冲之的手:“张大人脚下仔细滑着,张大人如今也是六十九的人了,这等做了岁,也该要七十了吧。”
“薛公公这是嫌我老喽?”张冲之一向不善言辞,直绷着脸道:“这雪,是好雪,若是下的都是银子,那老夫当真是放心了,那明日便可告老还乡了。”
“大人言重了,奴才可不是这个意思。”薛巾边说,边将张冲之扶到玉阶之上,“皇上是万岁,您老呀,百岁都没问题。可不是还至少得在皇上跟前多伺候个二十年嘛。”
叶之章原是在前头走着,听薛巾如此说,亦忍不住转过身来,犀利道:“再干个二十年,薛公公,您这是要让张老成为大钺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大员不是?你这一张嘴,可比皇上的圣谕还厉害了。”
诸人听叶之章如此说,也不接话,只顾着各自低头走着。
薛巾忙谄笑着道:“叶大人这是说哪的话,奴才可没这个意思。可不是奴才这肚子里没墨水,自然比不得叶大人满腹诗书不是?奴才是粗人,叶大人可别同杂家一般见识。”
说话间,一行人已是到了议事阁外,“苍松”两个浑圆天成的楷书大字,方方正正地挂于顶上。殿外当值的太监,都解了披风,在扫着落雪,这些人动作都不大,只是慢悠悠地扫着,倒不是因为办事不勤恳,只是生怕扫出半点声响来,那就是大不敬了。
瞧着薛巾领了一众大臣来,两个看门的小太监,忙利索地去开门。说是开门,可其实也不是。这两小太监,憋足了吃奶的劲儿,暗暗使着力,先是将门微微抬起,而后才是将门慢慢往里挪,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不发出丁点声响来。
一众大臣雁行而入议事阁,周筠生此时就坐在前头正中央的大紫檀木座椅上,阖眼养神。听是诸臣来了,只定了定神,这面上又是帝王的威严气势了。
四根大柱之后,是一个硕大的白云仙鸟模样的铜鼎,有两个小太监在一旁紧紧看着。这里头既烧的不是香,也不是平日里的煤炭,却是结结实实的上等金炭。
这金炭烧着,白里透着红,可是却连一丝青烟也没有的,因而这整个阁内,都被烧的暖烘烘的。张冲之方才走的有些喘气了,才进了阁内,这春日般的暖意倒叫他想要打起瞌睡来,禁不住低头,暗暗打了个哈欠来。
李玖詹与叶之章在前头站定,领着一众大臣们朝着皇帝跪拜了下去。三拜以后,又站定拱手行了大礼。
周筠生道:“今儿个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也不用站着了,都赐座吧。”
薛巾未料到今日皇帝会给每个人都赐座,这照着旧例,阁中一般只有年长的大员才有此礼遇。可是薛巾又毕竟是这宫里的老狐狸,这什么阵仗都是见过的。幸好这阁外头,还备了好几张木椅来。
待得诸位大臣都落了座,只听着一声清脆悦耳的铜锣罄声响起,这是皇帝着意开始议事的信号。薛巾因而高喊了一声:“议事开始!”
方才还在阁中管着白云仙鸟铜鼎的小太监,听着这罄声,忙将铜盖给掩上,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殿门,退出了门外去。
“还是老规矩,咱们先议一议,今年这亏空的几项来,算一算,这到底多少漏洞要填,又有多少帐还未算清。”周筠生边说,边扫视了诸人一番。
“皇上圣恩浩荡,天赋神力,如今关海战事已平,最艰难的日子可不是算过去了嘛。”叶之章抢先发了声,这是要急着先给今日的议事定个调子。
2 第一百七十一章 硕鼠食黍(二)
“今年先是扬子江下游大水,淹了两个省。关海又有战事,差些耗空了国库。再加上先前宫里的大火,这宫内殿宇还需要修缮。这一年可很是苦啊。臣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熬下来的,但凭着老天眷顾,今年冬天也是瑞雪照丰年,来年百姓们的收成是无碍了,这定然也是老天呀被皇上的爱民之心所动啊。”叶之章声情并茂道。
叶之章说的是阿谀奉承的词句,在座的自然都懂,可是也无一人抬头来,皆是看着地板上的倒影。
周筠生肃穆地看着叶之章,这叶之章,可不是是在装糊涂嘛。前番关海战事,这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银子,都被他擅自先发给了京师里头的受灾百姓。这帐算不清,也算不得,可叫周筠生结结实实的吃了个哑巴亏,这帐他自然是要同叶之章来算的。
“张冲之,你倒是说说,这户部的账,算的如何了?”周筠生也未答叶之章的话,只是顺口问了句。
张冲之听闻皇帝问话,忙起身道:“微臣算过了,今年户部累积下来的账单太多,有些直接给拖到了年下,这不,有些数额太大,臣都未敢签字。”
听张冲之这样说,李玬偷偷抬眼瞧了李玖詹一眼,李玖詹微微摇了个头。
这乍一听,张冲之说的好似也没什么不对,数额太大,不能签字。可是实则,这说的都是朝廷今年赈灾、打仗的钱,处处不够用,借东墙补西墙,这连番累积下来的恶果罢了。可是无人敢提这事,若是说开了,这锅也得那人背了才好。
诸人心下正暗暗发着愁,忽而听闻外头传了一声:“刑部尚书公孙展到,请求觐见圣上!”
“宣!”周筠生浑厚声道。
公孙展终于进宫来了,他原是要朝周筠生跪拜,被止住了。周筠生赐给他一个座位——那是一个明黄色,有一对双龙戏珠样式的软锦缎面坐垫,置于张冲之身旁。
公孙展谢了恩,忙坐了下来,因着这一路赶得急,连走带跑的。因而这会子瞧着,面色煞白,不断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倒是像随时要散架一般,这与他大腹便便的身材很不相称。
周筠生又命薛巾赐茶,和颜悦色道:“公孙大人年事已高,平日里可得要多多保重才是。若是真的行走不便,那下次便乘马进宫来吧。毕竟也是三朝元老了,可不得怠慢了。“
在皇宫里里头,要是能被赐予乘马的待遇,那是真真的极高的礼遇了。张冲之这样的老臣,都未得到皇帝的嘉许,反倒是公孙展得了先机,他心下自然是有些动然的,忙又要跪下叩首来谢主隆恩。
周筠生自然是再次制止了他,又叫公孙展喝了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公孙展此时方觉得平心静气了,这才诚惶诚恐地说:“老臣听闻,皇上准了那孙巍岱孙大人的辞呈,不知是否是真?”
周筠生不置可否,薛巾抵过一盏清水来,周筠生过了嘴,又吐到了茶盏里,算是漱过口了,方才回道:“真不真,又有何干?”
公孙展拱手道:“老臣是想,这孙巍岱大人,也是难得的人才。您瞧他前番,多么的忠君爱国,大义灭亲了自个的父亲,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叫他白白流失了才好。虽然老臣也听说他是得了怪病,可是想着,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还望皇上能着他回朝来,想来多多参与这政事,不胡思乱想了,这病也就能好一半了。”
一语未了,周筠生心下早已是十分的明白了,这公孙展老狐狸,如今眼看着李玬、李玖詹这两兄弟势力作大,前头又有叶之章代表着叶氏守着这朝廷。孙巍岱若是走了,那这朝廷可就真的只剩这两派的天下了,也就断没有他公孙展这样的老骨头的什么事儿了。
公孙展心下算的门儿清,孙巍岱的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太子未立,昊然将来如何还是个谜,倘若此时他再失去这朝中的地位,想来是极为糟糕的一件事儿了。想他十八入朝,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