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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昶景深吸了口气,复又和悦笑道,“让他们再大捞一把吧,让他们痛痛快快,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几天好日子。”
孙巍岱结结实实又磕了三个响头,眼瞧着额头磕破了皮,“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昶景睨眼看他,“可还有别的要禀?”
“微臣还听家中老奴秘禀,这等着开了春,太师便会着人上禀,请皇上册封容妃娘娘为后。”孙巍岱回道。
周昶景冷笑了声,“他孙琦皓不止要插手朕的前朝政务,连朕的后宫,朕的家务事,他都要管。也真真是对得起他长挂嘴边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这次,朕倒要让他瞧瞧,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太师府中,下人已是早早在院子里干些粗使的活计了。虽太师久居京师繁华之地,位极人臣多年,且府邸又修的富丽堂皇,可只一件事是一直未改的——那便是在自家府邸设了一个菜圃园子。
夏秋两季,得闲的时候,他还会亲自去菜圃中浇水上肥,外人倒不知晓,这太师府中的瓜果蔬菜,多是自家院中栽种而来的。这偌大的太师府中,还养了一群鸡鸭鹅,每逢晚间到天明,便有这鸡鸣声时时督促着。
书房两边大门敞开着,一大盆炭火前,太师靠在躺椅上,膝上覆了一条黑狐狸皮毯子,正凑近灯火旁,握着一卷书看着。
于管家与小厮抬了小桌进来,上头有一小炉,炖着一点卤肉小粥,这是每日早间,他必要吃的小食。
太师正要起身,觉着有些吃力,重重咳了几声,书卷也跌落到了地上。
于管家帮着拾起来,又掸了掸灰尘,递予太师道,“老爷,这看了一夜的书,怕是又要伤身。吃了小粥,便先歇息会吧。”
于管家又扶着太师起了身,坐到金色楠木打造的太师椅上,“老于,你今儿个,脸色怎么也这样不好看?”
于管家斜眼看了小厮一眼,小厮转过身带上门,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方才说道,“宫里传了消息来,说是小少爷一早便去了宫里头面圣。”
听罢,太师抖了抖身上的黑狐皮毯子,“就由着他去吧,他是我儿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我能不清楚?”
于管家也不多言,只接着说道,“老爷的大舅子,昨日夜里,说是重新出现在了京师。”
听到此处,太师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郭飞倒还有脸回来,难道不知道,现下皇上正在通缉他么?这好好的关海城不守,竟然临战怯场,自个先逃了,这可不是落人口实了?说到他,我便来气。”
于管家道,“如果这郭舅爷寻上门来,老奴该怎么应对,还请老爷示下。”
太师笑笑,“他若敢来,便绑了,交送顺天府去。”
于管家愣是呆了一会,又道,“那夫人那边……”
“入了春,瑶环若是要立后,可不能再给她惹上任何扯犊子的事儿了。将他捆送到顺天府,咱们太师府,还落个不护短的美名,这一举两得的事儿,干嘛不做?夫人那儿,我自会说道。只是这郭飞若是寻着了……他那张嘴,可得闭严实了。若是实在闭不了嘴,那便拔了他舌根,再移交顺天府,这也不失为万全之策。”太师边说,边吃了口小粥。
于管家躬身道,“老奴明白了,定然办好这差事。”
2 番外 周昶景篇(一)
二十四节气里,打小我便最喜欢这春分,因着万物复苏,这春日里总是最有生机的。
龙朔六年春,是我进宫里內塾的日子,我与大哥尔燊、四弟筠生秉承圣谕,一同开始了听师傅授业的日子。
师傅萧班资历深厚,三朝元老,满腹经纶。父皇将他指了我们做师傅,以示器重之意。
彼时,我与尔燊、筠生皆是兄弟情深,用曦嬷嬷的话来说,我与他俩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嬉笑打骂,整个皇宫里的焦点,皆围着我们而转。
直接有一天,谨瑜的出现。谨瑜是师傅的孙女,性子温婉,知书达理,就如一束阳光,照进了深宫内院,也照进了我心尖。
大哥、四弟与我,总是会抢着法地想要引起谨瑜的注意。那时年少,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还总揪着谨瑜的辫子,要她与我一同玩耍。可不得,总把谨瑜气的不轻,哭的梨花带雨。
每每这时候,大哥便会训斥我不该欺负了她,而四弟则是清风细雨般的安抚。渐渐的,我发现,谨瑜的心里有了一个人……他就是四弟。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间,终有一样东西,不是我想要,便会有的——那便是谨瑜的心。
消沉了许久,浑浑噩噩,甚至有些厌恶去学堂,接连好几日,都称病不愿再去。母后急了,以为我是懒怠学业,想着过些时日父皇便要册封太子了,急得连板尺也拿了出来,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手心。
我心里头,对这个太子之位,是一点也不情愿去做的。师傅说了,太子是一国储君,就必须有储君的样子,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皇家的威仪,且又有颗体恤万民的心,我想我并不喜欢这样心累的日子……
每每母后与我说起这事,我面上答应着,心下却总想着插科打诨,只想蒙混过父皇的筛选,那时的我,只沉浸在得不到谨瑜的痛苦里,浑然不知,这太子之位究竟意味着什么。
安庆元年,大哥尔燊行了冠礼,也封了太子。母后气得不行,在殿内连摔了十只白窑玉瓶,婢女、太监,黑压压跪了一地,谁人都不敢出声,生怕也被责难了去。那时,我就坐在帘后,静静地看着母后发疯的样子。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在这一刻好似被击溃了。
出了凤禧宫,母后逢人便夸赞大哥乖巧懂事,且有本事,说他有储君之风。宫里的人都说,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有一国之母的胸襟。
那一日,我记得是个阴霾天,我最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人的心情也会变得阴郁。那天我正约了四弟一同去垂钓,不想半路才发觉,鱼饵被忘在了母后殿里的茶几下,这可是坏了事。
心急火燎地小跑回宫,又怕被母后责骂,便抄了一条近路,从旁的侧门溜进了内殿。。。。。。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那日,我没有忘记带鱼饵,我没有进入内殿,那将会是怎样的?
雍容华贵,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光着雪白的酮体与一个男人交缠在一处,温香软玉,呻吟不断。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翻云覆雨的男人——太师孙琦皓。
双眸有如被利刃狠刺,生疼生疼,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我不愿哭,也不想哭。我如此信任的母亲,如今竟然背叛了父皇……心里的宝塔坍塌落地,碎的一塌糊涂。
收起鱼饵,悄然无声地从小门退出殿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笑着奔向四弟,“走,今儿个,我一定能钓到比你大的鱼来。”
这一年,大哥娶了上官氏为妻,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母后的主意。上官氏是个什么品性,母后不会不知,后宫众人也不会不知,可是大家仍笑着说,大哥娶了一个好妻子。
大哥已然不愿再同我们来往了,他心底装了很多的事儿,件件都能压垮他。我只能在远处观望着,也许以往我想的是错的,喜怒形于色的大哥,被人随时捏在掌心的大哥,并不适合坐这把龙椅。
四弟自幼时起,一向与我亲近,可是这时候,我们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再愿意同他分享母后的爱怜,即便是一块小小的桂花酥,我也不愿被他占了先机。我已经失去了谨瑜,而旁的,他再也别想分走一星半点。
可是母后变得越来越奇怪,但凡我欺负了四弟,她便会厉声呵斥我。甚至是在我伤到四弟的时候,她眼里有团火,好似能将我灼伤一般。我无法忍受她这样的目光,看的我心底冰冷冰冷,这究竟谁才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要对一个外人如此善待……
大哥被废位、重立,就这样蹉跎了几年。四弟如愿娶了谨瑜为妻,被封了河阳王。而我,在太师的力主之下封了山海王,还娶了太傅的孙女安氏为妻,宫内宫外都在传闻,我即将取代大哥,成为新一任的太子。
这时起,我却明显感到了父皇的忌惮与戒备。我不再是他膝下最得宠的皇子,反而一路提拔了四弟,甚至力排众议,将他派往南疆去历练。
我知晓,父皇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深意,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是当朝皇后唯一的儿子,这龙位必得是我来坐才行,而他,不过是屈屈一个不得宠的贤妃的儿子,他凭什么跟我争,跟我抢?
安庆九年春,我最喜欢的春日里,谨瑜去世了。我就独坐在院中,看了一夜的木槿,这些都是建府的时候,一颗一颗,我亲手栽种上去的。听说谨瑜出生的时候,萧府后院的木槿一夜都开了……
迎着第一缕晨曦,我唤来了薛巾,“将后院的木槿,尽数都拔除掉吧。”
建安二年,安氏突然染上了天花,不过月余,便去世了。世人都不知,她为何会染上天花,而我却知,她都是咎由自取。安氏不过是想用这带着天花的肚兜,去害侧妃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误了自己卿卿性命。
2 番外 周昶景篇(二)
这一年,大哥又被废了太子之位,这一切,当然不会是巧合。我的母亲,这大钺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借着几名娼妓之手,便将大哥打入了冷宫,叫父皇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建安三年,曦嬷嬷做了一笼白馍馍。我着人包了几个,又随身带了壶酒,便往冷宫去探视大哥。
许久不见,大哥老了许多,正该是年富力强之时,却是满头银发。他看到我来了,高兴地抱住我说,“二弟,如今也只有你愿来看我了。”
我笑笑,拉住尔燊的手,这么些年了,风风雨雨,他还是没有改变,一样的喜形于色。
“大哥,喝酒、吃白馍,刚出炉的呢。”我亲手斟了这杯酒,递到大哥嘴边。
尔燊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又吃了一口白馍,笑道,“二弟,我知道,这里头是毒酒。只是若是叫你母亲来取我性命,我倒宁可那人是你……这一世,大哥活的太累,太累了。若是叫我自个去死,你知晓,我秉性懦弱,是断没有这份勇气的。如今正好,你来送我一程,我倒是要感激你。”
我微微一愣,一时心绪涌上心头,眼角莫名有些湿润,“大哥,你安心去吧。来世,不要再生在皇家,我们只做一对平常兄弟可好?”
大哥笑着,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我仿佛看见他,远远地离开了冷宫,也离开了皇城,他去了乡间,去了田野,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尔燊这个人了。
建隆元年,南诏王叛乱,杀了镇南太守,夺了镇南城池。就在群情激奋之时,我主动请缨,挂帅南征。经过几月奋战,踏平了南诏都城,活捉了南诏王,大钺声势,如日中天。
凯旋而归之时,母后与父皇并肩站在京师城门口,远远地看着两人,我鼻尖有些酸楚,这样的画面,我期待了许久,今日终于得见了。
母后见了我,便嘘寒问暖,关切备至。父皇亦十分欣喜,大开万民宴,我的声名远扬,百姓们也十分高兴,这是大钺建国以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