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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这等人?何况她可不是为了到应国找丈夫来的!
谁料到半月相处,她竟不自觉地动心了,却是对一个屠她子民、毁她家园,令她国家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她恨自己软弱,於是更加纵情欢饮作乐,然而她一夕竟醉之後,再醒来却是躺在沈驰风身边,任炜长却消失无踪。
她怎能不恨?
而现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信沈持风没有说谎。他早就知道了,沈约还有个双胞兄弟。她也早该知道的,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南人常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他们难道不是半月之间便即交心,碰过杯发过誓,要彼此信任永不相负吗?
然而一错便将终身误。
卡伊站起来,走到沈驰风夫妇身边,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夫妇二人相偎相依之状,喃喃道:“驰风啊驰风,我们三个之中,到底还是你最有福气。”
“要走的话最好赶紧。”正当她伤於往事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後响起,卡伊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後站著一个青衣小厮模样之人,中等身材,脸上木无神色,两眼无光,似是活人,又似僵尸,卡伊牙关打战,暗道这莫非是诈尸不成?维茨皇帝右手微扬,便要去扳暗弩机括,却听那人淡淡一哂:“收起你那些小玩意,我今日不想杀人。”他微微迟疑,终究还是放下了手臂,这沈府看来防卫稀松,暗中却处处是机关埋伏,更不用提他们带来的四名贴身护卫,来人能悄没声闯入这里,必是绝世强者。
只是沈府中若有如此高手,沈持风夫妇何至被逼到自尽?
仿佛洞悉他心中所想,那人冷冷道:“今日沈约与我父子但凡有一人在府中,又岂能轮到你等张狂?”他眼中哀戚之色一闪即没,口气中终於多了几分人味,黯然道:“云妹已死,持风又如何能独活,纵是救了又怎样?”他摇摇头,身子凭空长出三寸,皇帝二人均是骇极,却见他倏地闪过卡伊,弯腰抱起沈持风夫妇尸体,小心翼翼地挪到一边地上放平。青衣人盯著沈氏夫妇紧握的双手,心中哀恸再难抑制,猛地转身朝向维茨母子,森然道:“我护送你们出城。”
他二人略一怔忡,随即便昏晕了过去。维茨皇帝再醒来时,只见身周是晕作一团,横七竖八叠在一起的一堆侍卫,看来只是被点了穴道,性命无虞。抬头环顾四周,只见林木蓊郁,竟是在某座山中。“这里便是燕翎山脉,虎骑尉就驻守在下头山洼之中。回家的路不消我告诉你怎生走吧?”语声突响,他猛一回头,果见青衣怪人正立於身侧,而他们所处之处正在山顶。他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朕昏晕已有三日?”那人低头瞧他一眼,又转而望向远方,道:“你胆子倒大。”
皇帝微微一笑,心道你这等高人,畏惧求恳又有何用?爬起身来答道:“怕是怕的,只是朕既敢南下,自然已将脑袋赌上,任何时候丢了也都在意料之中。”他见对方厉害,便生了收为己用之心,言辞间极是诚恳,那人却不买账,淡然道:“你的军队怎样带来,就怎样给我带回去,往後我不管,这一次,你虎骑尉若敢踏入越春半步──”他一声冷笑,“听说大都人口比飞雉多上五倍,却不知全数杀光需要多久?”
皇帝面色不变,强笑道:“先生若是如此嗜杀之人,朕此时又岂有命在?”那人转过头盯著他,眼神奇异,似乎瞅见了什麽怪物一般,良久却又恢复了木然。右手斜向下平平一挥,轻声道:“若你不是持风儿子,现在便和这些人一般下场。”说著一声清啸,振衣飞掠而去。宛如飞鸟投林,袍袖微扬之间,青色人影已在数十丈外。皇帝望著他消失在密林中的背影,心中砰砰乱跳,惊骇之情当真难於言表。这等功夫莫说亲见,甚至母後所言江湖轶事中也没听说过,不能将之收於帐下,当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此人的身手,若是用於暗杀??想到此处,皇帝面色微微一寒,正在此时,忽听山下先是吱吱格格的轻响,哢哢嚓嚓枝叶相碰,接著隆隆之声大作,他低头向下望去,却见一棵棵百余年的大树纷纷倒下,翻滚著落向下方山洼,一时间惨叫之声此起彼伏,显见死伤无数。
皇帝勃然大怒,继而心胆俱寒,不错,他手中掌握著能使应国都城变为焦土废墟的一支力量,可那人扬手之间便可将之化作飞灰!
这是何等残暴厉杀之人!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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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预告:第十七章、红白喜事人难免,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家的话:
本章让九叔耍了把酷,(叔说我在沈家憋屈这麽久终於捞著出场机会了??)其实我是很想让叔多出几把场但好像很妨碍小两口谈恋爱(默??),果然恋爱啊!春天里恋爱才是王道!
想到悲催的任晖要在伤病中应付沈小胖童鞋我就好同情他,小虐一把阿弥陀佛小虐怡情~~~~
第十七章(1)
任蔻是在京外陶然湖畔找到沈约的,此时,距沈氏夫妇身亡之日已有三天。秋雨如散丝,一层浇过一层凉,打得陶然湖烟渺水微,长柳葱郁,蒙蒙漠漠浩浩淼淼浮浮沈沈一派萧瑟水意。 湖畔靠著棵柳树坐了一人,背著身子,身上衣衫湿透,又沾了无数污垢,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觉凄冷冷、脏兮兮,说不出的凄楚狼狈。
他在这坐了多久?任蔻撑著油纸伞,眼里早已模糊,几乎提不起勇气上前。她头上有伞,发鬓衣裙却已然半湿,绣鞋和裙裾下摆更是渍得满是泥污,也不知已这麽走了多久。她这麽站著、望著,远处之人却仿佛一无所觉,依依呀呀地低声唱著曲儿,此处四野无人,空极寂极,那歌声却幽魂一般飘飘渺渺散在风里,被层层密雨打得碎不成句。任蔻侧耳细细听著,双腿只是发抖,手里的油纸伞险些掉落。
“世间何处,最难忘杯酒??惟是停云想亲友。此时无一盏,千种离愁??记得到门时,雨正萧萧??待与子,相期江南远赴??哎呀呀,把那江南远赴??”那歌声似哭还笑,却并不凄厉难听,反倒时而温声细语,时而婉转低回,竟似是对情人低诉一般,在这冷雨秋风中听来,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任蔻再也经受不住,将纸伞用力一抛,提起裙裾奔到湖边,却只叫得一声“安仁哥哥”便再也接不下去。沈约闻声回头,面如死灰,嘴唇青紫,确是一派丧魂落魄的模样,却并无任蔻忧心的痴傻之色。他见到任蔻,微微愣了下,仿佛没反应过来她是谁,半晌才喃喃道:“下这麽大雨,你怎麽跑出来了?”任蔻痴痴望著他大异往昔的面容,一滴泪慢慢滑过脸颊,“啪”地一声,随雨水一同砸在泥地上,溅起一滴小小泥点,落在本就脏污了的月白裙摆上,慢慢洇了开去。
两人一个站著,一个坐著,一个低头,一个抬头,都呆呆地望著那滴泥水, 谁也不说话。霎时间,任蔻嘴边转过了千百句安慰之辞,却一句也无法说出口,只不由自主地低声道:“你这样,我怎麽能不出来??”雨水顺著她额发滑下,正落到沈约手上,沈约抬起头,凝视著任蔻乌黑眼眸,轻声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豆哥儿,咱俩也算是正宗的青梅竹马,当年我拒婚负你,你可恨我?”任蔻泪水簌簌而落,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两人又是一番沈默。终於,任蔻颤声开口,“回去吧,海路哥哥、世衡哥哥、晴弓姐姐,大家都在找你,一直在找你。”沈约一愣,随即无奈苦笑,“师父动作也太快了。”顿了一顿,“你哥哥的伤势怎麽样了?”任蔻凄然一笑,道:“哥哥他不能来找你,我们不敢告诉他??”沈约点点头,“我知道。这样最好。你们做得对。”任蔻又是摇头,“不是这样的,安仁哥哥──爷爷,爷爷他去了??”说完终於忍不住,捂住嘴痛哭失声。沈约又是一阵怔忡,低喃道:“怎会这样?”
任蔻用力咬住嘴唇,再说不出爷爷在听得沈氏夫妇死讯时狂喜大笑,片刻後便撒手人寰。她虽天真烂漫,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在定远磨砺数月,性子更是坚韧起来。哭了一会儿後便止住眼泪,轻声道:“爷爷的身子一向不好,哥哥受伤一事对他打击太大,大概是因为这个。”她不擅说谎,这番话言辞闪烁,声音更是微微颤抖。沈约和她说了半天话,心智已逐渐清明,岂有瞧不出这等拙劣谎言之理?他明知任蔻所言不尽不实,却也没说什麽,只是抖抖僵冷的双腿,撑著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任蔻刚刚站立之处,捡起那把掉落在水洼中的油纸伞,又慢慢走了回来,把伞交回任蔻手里,温柔道:“走吧。”
“你呢?”任蔻艰难地开口,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恐惧之情,父母均丧,如此大悲恸之事,沈约不哭不闹,实在让她担心。“我去找个地方洗漱”,沈约勉力弯了弯嘴角,“总不能就这麽见人。”说完,身形一变,化作一抹黑影,顷刻间消失在了任蔻的视线中。重寒洗清秋,丝丝飒飒随风而至,卷在她已经湿透的衣衫上,激不起半分凉意。任蔻想到昔年在此烤年糕、放纸鸢、嬉闹无忌之事,一颗心空荡荡没个著落,竟似也和那些被生生打落的纤枝嫩叶一般,碎在了这秋初的冷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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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一辆破旧的马车吱吱呀呀地驶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西城沈府的大门口。沈约走下马车,淡淡地扫了眼高大的府门,白绫素缟,显是一应丧事都已准备好,府门口那两座被雨水打湿的石狮依旧洁白光滑,正是照他济宁赴任的战利品做的。沈约微微一笑,他一时胡闹,父亲竟真的遣人照办,想来也是好笑。仿似门上长眼,紧闭的大门骤然打开,几名带著刀的护卫涌了出来,站到了沈约身边。
他们原本是从不露面的一股力量,府里做主的人是真换了。沈约一阵怅然,拒绝了侍卫们的搀扶,强行直起腰板,踏著汉白玉的台阶步步上行,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大门临闭前,他回头望了一眼。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对面那煌煌大邸,也是满门缟素。
府内的暗桩依然没有亮明,这点让沈约颇为欣慰,这是沈府的传统,不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内部都要最大限度地保持平静,以便安然应对一切突发事件。锋芒毕露,就容易满,满,就容易出错。沈约已经通过鲜血,学会了这个道理。
他转过照壁,走向花厅,一路上,无论是上了年纪的嬷嬷,还是零星的几个仆役,都没有来打扰他,只是恭敬地躬身一礼,便算是完成了这座府邸的传承。侍卫沈默地跟著他,一如一宁安生当年,没有人哭,没有人乱,甚至没有人流泪。沈约满意地看著这一切,知道安生和他家那口子已经做好了极其充分的准备,面对沈约将有的悲伤和愤怒。这也是沈府的传统。两年前越莲湖之夜,沈府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做沈约的坚实後盾,今日,沈府又已用最含蓄的态度向他表明,他们接受沈约的一切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