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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光过于短浅了。”亚斯敏回答,“死亡仅仅是一种过度形式,就象青春期一样。它或许很轻松,也可能很痛苦,然而决不会是终结。你的灵魂会朝另一个位面前进,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其归属取决于你的心。而当你的生命再度结束,这种过程又会继续。总之,我们都会融合到多元宇宙中,融合到最终的乐章里去,因为我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耸耸肩:“抱歉,看来我是要推迟加入唱诗班了。”
“我是崩坏神的侍女,不是笨蛋。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死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也还有许多事想去做。”
“那你还如此热中于促进世界崩坏?”
她摇摇头:“崩坏是无须促进的,就象恒星本身就能发光一样。崩坏是永不休止的,蠢货。不管它以什么样的速度进行,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些企图减缓或者加速自然进程的人,促进崩坏和制止它都是放肆的,好象篡改著名吟游诗人的歌词一样。明智的做法是任其自然,试着感受那乐韵。”说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邃的光彩,可随即被一阵吃吃的笑声打断了:“老天爷,我听上去可真够夸张的。”
“说好听些,是有深度。”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深度。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什么都有过,就是没有深度。”
“说说看你都有过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你不会想知道的,何况我也不想回忆。在我成为侍女之前生活并不美好,只有痛苦、孤独。”
“没有朋友和家庭么?”
“没有朋友,但有个糟糕的家庭。我妈妈死了,我的大哥——最后也死了。可这还不止。”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我非常近地看着她。或许把母亲的故事套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样做未免过于武断。然而她提到她大哥时,语气十分痛苦。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相比之下,我的生活的确是太放荡了。
我伸手牵住她:“好吧。我们说点别的。”
她的嘴角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你在想些什么?”
“想这个地方,想象这里不是卡瑟利,而是另外一个位面。你想这儿变成哪儿?”
“灰元素位面。”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灰元素?”我哼了一声,“抱歉,不过我几个小时前在那儿待过,实在是不敢恭维。”
“玻璃蜘蛛并不能代表真正的灰元素位面。”她说,“我几年前接受侍女训练的时候去过那里,那儿使人感到非常舒适,宁静而且令人平和。”
“可那里没有空气!”
“他们教过我怎么用法术弥补。”
“可你现在没法施法。”我提醒她。
“不行吗?”她的一条胳膊绕上了我的脖子:“现在想象我们就在灰元素位面上,”她低低地说,“没有影怪,没有沼泽,没有难闻的气味和噪音……”
“没有空气。”
“嘘。”她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现在这是灰元素位面,我用魔法把我们安全地保护了起来。这里非常隐秘,方圆百里除了你……就是我……”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作为站岗的看守,我们严重地失了职。
* * *
我们在奥色利斯的第二天“早上”,一位冥河船夫来到了村子里。当时我和亚斯敏正坐在一块苔藓地里,观看一名影怪艺术家如何用大块的虚影做出类似无头犀牛的塑像。雕塑的过程和普通泥塑没有什么两样:影怪按捏、拍打和挤压着材料。然而当我试着触摸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变得象雾一样稀薄。或许这些虚影存在于某种非物质存在位面,所以只有影怪才能接触到,而我不能……也有可能这是因为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所以在满口胡说八道。
当然,对亚斯敏来说“怎样”用它们进行雕刻并不重要。每隔几分钟,她就在那魔鬼挖出一点冗余部分,或者抹平犀牛屁股上的凹陷时发出啧啧的赞叹。毫无疑问,我的泰伏林情人很乐意为我讲解这些玩意的象征性意义:反讽的呼声、宇宙的嘲笑,或者更加深层次的主题什么的。可我绝不想问。事实上,当一群影怪在河岸边歇斯底里地喧嚣的时候,我很高兴能有个离开的借口。于是,我和紧跟在身后的亚斯敏一起,朝冥河跑去。
河水进入我们眼帘的时候,那船夫正在靠岸。一大群影怪站在不远的地方,有节奏地磨着牙齿。这可能是他们表示欢迎的方式。船夫把小艇绑在一个树墩上,爬上岸来。这时亚斯敏抓住我的胳膊悄悄地说:“或许我们应该离开这儿。”
我犹豫了。是的,这个骨瘦如柴的渔夫给我的感觉比一月的寒风还要阴冷,但他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影怪们似乎很高兴看到他,至于我,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不知道他会不会肯让我握一握那只皮包骨头的手,或者取几片皮肤标本?不,我想现在最好不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我也不想跑走。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苍白的眼珠只是瞥了我们一眼,仿佛亚斯敏和我根本无足轻重似的。
这船夫走进魔鬼围成的圈子里,朝他们鞠了一躬,接着又朝村子里火坑的方向鞠了一躬。影怪们鞠躬还礼。我注意到他们的躬似乎鞠得比那船夫深,好象农民在朝地主行礼。船夫简洁了挥了挥手,算是示意,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仿佛几个礼拜没有说话似的。接着他以沙砾在砂纸上摩擦般的嗓音嘎声嘎气说:
“你们好。我给你们的沉闷生活带了点刺激。因为我需要一名艺术家。”
亚斯敏开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看来是该让她剪剪手指甲了。
* * *
五分钟以后,船夫的小船被拖上了河滩,以便那些对艺术有兴趣的影怪可以前来应聘。船的右舷正如我们之前所见,布满了大量的、不同种族的脸部肖像画。它们带着深深的悲痛,却没有一个是放声大哭,或者黯然垂泪的。正相反,这些脸孔似乎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悲哀,已经疲倦地无法哭泣了似的。我很敬佩这位画家的手法——每一张淡棕色的脸庞,都惊人地惟妙惟肖。
而和右舷完全不同的是,小船的另一边根本没有进行装饰,只有光净的木头。板条看上去还是新的,刚装上去不久。我用手指沿着木头边缘摸了摸,这时那船夫走到我的身边,用他那粗糙的声音说:“你可以发现这是刚修的。我的船是在一次……和乘客的财务纠纷中弄坏的。”
我同情地叹了口气:“顾客总是难伺候啊。”
“的确,他们是挺难对付。”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沾着褐色污渍的黄牙,叫我看了一阵恶心,“现在船被翻修好了,我还想恢复原来的……装饰。”接着他转向影怪说:“作为艺术家,你们的名声在冥河无人不知。只要任何人能把右舷的画像临摹到左舷上去,我将很愿意支付一定的报酬。”
一阵喃喃低语立刻散布开来。每一对蝠翼般的翅膀都不安地扇动着。“临摹?”好几个声音低语道,“临摹?”
“这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吧?”船夫说,“我带来了必要的颜料,甚至还有一些画笔。”
“不画脸——咝咝,”旁边一只魔鬼说道,“画带有星型花纹的——咝咝——曼佗罗花——咝咝,怎么样?”
“是的——咝咝,”另一只表示赞同,“或者带有蛇圈——咝咝——的宇宙蛋——咝咝?”
“咝咝——镰刀。”第三个高声插嘴道,“我看——咝咝——是许多叫人头晕目眩的——咝咝——桃红色——咝咝——镰刀,重叠在——咝咝——淡紫色的——咝咝——魔轮上,四周围绕着——咝咝——新月——咝咝——和海豚——咝咝。”
“海豚?”船夫有点发抖。
“深红色——咝咝——的那种——咝咝。非常胖,尾巴上——咝咝——带着——咝咝——闪电。”
船夫哽着脖子叫起来:“我不要什么深红色的海豚,不管它们的肛门里是不是装备着闪电……”
“只是——咝咝——一种象征——咝咝。”一只影怪迅速插进来说,“海豚——咝咝——象征着——咝咝——冥河——咝咝。”
“冥河里哪有海豚!”船夫吼道,“只有一种叫做水恶怪的可恶生物。它们会为了取乐把小姑娘的海豚撕成一片一片,仅仅是听它吱吱叫唤。”
一只魔鬼把头偏向一边:“水恶怪——咝咝——拖着闪电——咝咝——好看吗?”
“只有你和水恶怪头上都罩着一个袋子的时候,它才能叫做好看。我不想要什么水恶怪,也不想要什么蛇圈,更不想要什么曼佗罗花,我只要右舷上已经画好的那些脸,行不行?你们能不能画?”
对艺术充满兴趣的影怪们立刻作鸟兽散。这些影子还能超乎想象地大声跺脚,也算不容易了。
亚斯敏走上前去拍拍船夫的肩膀,用盖过魔鬼们失望聒噪的声音说:“先生,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艺术家,你需要一个仿画师。请允许我介绍多元宇宙最执着的仿画师……”
而我只好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谦虚一些。
* * *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了解了几件事:这些在冥河上经营不辍骨瘦嶙峋的船夫把自己叫做河滨人,他们是唯一一种知道如何在那种黑水上航行的生物。而这一个叫加诺的河滨人则是个十足傲慢的混蛋。他拒绝承认自己非常走运地在卡瑟利的一个村庄里,找到个一不要他的报酬二不要他的胳膊或灵魂的画家。
“这和运气扯不上关系,”加诺强调说,“我只是尽力找一个合适的艺术家,而冥河把我带到了这里。你可能会出现在下层位面的任何一个地方,河水照样会让我找到你……或者别的更有天赋,身上没那么多恶心味道灰尘的画家。”
我本想回骂几句的,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相反地,我问他说:“你真的能闻出我身上灰尘的味道?”
“差不多是这样,”加诺回答道,“我必须得说,在一天里我会闻到腐烂尸体的恶臭、一千种河水污染物的气味、吸入化学防腐剂……可没有什么比你外衣散发出来的味道更恶心的了。”他朝我斜靠过来,翕张的鼻腔直往我外套上凑。随后他肯定地嗯了一声说:“没错,完全是恶心的腐臭味。”
亚斯敏紧绷着下巴,幽幽地叹道:“你是一个感觉者,是不是,加诺?”
“是的,我的确有感觉会成员的敏锐洞察力。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她的声音里有种宿命的语调,“布特林,难道你们之间不来一次接头握手什么的?”
“握手?”我哼了一声,“感觉者的一般问候形式可比握手强烈多了。”
“事实上,”加诺说,“这得要一百二十七步繁复的准备工作,要花一天半的时间,此外只有在资深会员的引导下才能进行。”
“我试过两次。”我告诉亚斯敏,“还记得昨晚我给你看的伤疤吗?那该死的鸭子正好出了差池。”
“你也是?”加诺有些同情地问我,“ 现在只要一有鸭子胆敢拦在我的船前,我就往上撞。当然了,所有的河滨人都喜欢撞鸭子玩——这是我们的小传统。可对我来说,它有着不同的个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