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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内疚?”
“布特林,”他叹了口气,“我是被强迫带到这儿来的。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使得莎京妮斯特注意到了我。有一天晚上,五个纳加人忽然出现,分别用五个麻痹术击倒了我,把我拖到了这儿来。我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你们吃了很多苦,可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沉默了几秒,说:“母亲很健康,可她从来没出过家门。”
“我走之前她就这样了。”
“要是她家里有个丈夫帮她——”
他打断了我。“她家里有个长大成人的孩子。有什么事情我能做而你不能吗?”
“我尽力了。”我吼道,“大部分是她父亲的错,这我知道。可你却在帮倒忙:跟她说些什么冒险时的恐怖故事……”
父亲看着我,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表情来。终于他说道:“她已经体会到了世界的恐怖。布特林,我对她说的恐怖,都是那些能够被战胜的。”
“你应该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四处冒险……”
“是她要我走的!”他咆哮道。然后他安静了下来:“是安妮要我走的,布特林。她很想成为一个好妻子,可其实她怕我,就象除了你以外她怕所有人一样。每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就……紧张得象只受惊的兔子。她拼命地干活,想把它掩饰起来——好几次我听见她唱歌安慰自己:‘他救了我,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可只有我离开房子的时候,她才会真正感到放心。”
“你和别的女人上床时她也感到放心?”
“是的,布特林,她是的。”他用手指悲哀地梳着头发,“她无法尽到一个女人的责任。可安妮并不希望我因为她就此禁欲。当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非常放心,她知道我没有……被剥夺那份权利。”
“我敢说你肯定很喜欢这样。”我可不想认为他是无辜的。
“安妮总是鼓励我这样做,”他回答说,“而且似乎很高兴看到我……我不是个好色之徒,布特林,可在人生中欲望偶尔总会占上风。当你的心充满了胜利和孤寂,而一个女人渴望地站在你面前……难道你敢说自己从未冲动过吗?”
“不,可我也从来没结过婚。也没一个独自在家的儿子……或者是一个女儿。”
他惊讶地望着我:“你说什么?”
“你是否曾对一个女人说,你的名字叫鲁迪·利艾格?一个泰伏林女人?”
他没有回答,但我看得出来他默认了。
“她生了个孩子。”我告诉他,“一个名叫亚斯敏的女儿……说话间也许正在接受莎京妮斯特的审讯。纳加人击倒我的时候也击倒了她。”
他闭上眼睛,低下了头。“现在我知道了,你不过是个幻象,派来戏弄我的。一个女儿?我有个孩子……一个女儿?”
“我也这么想。”
“她长什么样?”他问我,“她……算了!”
没等我回答,他就跑到最近的一扇窗子翻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覆盖着一层薄雪的地上,跪了下来。可他马上又站起来,穿过花园蹒跚地向前跑去。他呼出的雾气拖在后面,靴子边上沾满了雪。他跑得很僵硬,好象他已经很久没有以这种速度前进了。
好象他真的老了。
当然,我意识到他一定知道亚斯敏被关在哪儿……他现在正去找她,或者是为她声辩。这不重要——我不打算跟着步履踉跄的他,尽管这样做很容易。在我内心深处,我恨不得一剑捅死他,然而与此同时我又对这种念头感到羞愧。
大约一分钟以后,他消失在一片雪松林里,不见了。
他留下的脚印被大雪不紧不慢地覆盖着。
* * *
过了一会,我又朝前走去——要是我老待在一个地方看着昏暗的雪景,我会忍不住流泪的。第一场雪总是容易叫人感伤,我告诉自己说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走在大理石地板上,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和父亲的对话……这是十二年来我们第一次的交谈,也许是我们这辈子第一次的交谈。我脑子里有许多东西想问,可怨恨阻止我将它们组织成理性的字句。我知道我是对的——对我来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对母亲来说他更不是个好丈夫——可每次我想把这些理由说出来的时候,它们听起来却非常任性。这一定也是他的错,是他那种“啊真有风度”的姿态让我变得好象一个逆反的孩子。
雪还在下,大厅也一成不变: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忽然,我对父亲的愤怒全部转移给了这个屋子,我大叫:“够了!出口在哪儿?”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甚至连我的回声都被外面的雪统统吸收了。
我为什么不用现成的出口呢:从一扇开着的窗户跳出去不就完了?可要是这些无聊的雷同就是莎京妮斯特的考验的话,就这么轻易地离开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也许有一扇隐蔽的门,藏在墙壁的什么地方让我去找……也许这个千篇一律的大厅本身只是一个幻象,只要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就能打破它。
“好吧。”我对着空气说,“你得知道,你在和一个感觉者打交道。”
莎京妮斯特一定知道我的组织。我不知道一个神能把我的灵魂看得多透彻,可要是它连我手指上的图章戒指都看不到的话,那也太无知了。难道她是为了看看作为感觉者,我到底有多称职?还是她想试试有什么能瞒得过感觉者?
我会查明白的。
* * *
第一步:标出搜索范围。我跳进花园,扫开积雪,挖了两把松软的泥土在手里,一边漏着一边爬了回去。尽管大部分的脏泥都跑到了裤腿上,可我还是成功地将一把烂泥抹在了光洁无暇的大理石地面上。
“这是起点。”我自言自语地说。
现在我看着这块污脏,开始量大厅的步长——大概一百五十码的时候,我就没办法在白色的背景下看见棕色的土块了。朝大厅的另外一头望去,我并没有发现类似这样的污点出现。这让我多少有点宽心:你根本不知道狡猾的法术什么时候会把一条看起来笔直的走廊变成一个没有尽头的封闭环。当然,只要环的周长超过三百码,这种可能性就依然存在。不过我感觉自己没必要为了找个出口而进行那么大范围的搜索。于是我弯下腰,将手里的第二块泥巴放在地上,作为搜索区的终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仔细检查了这两点之间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寻找细小的裂缝、敲击每一块正方形的大理石块,看是不是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老实说,不管这座建筑是莎京妮斯特自己造的也好,是她让崇拜者们为她造的也好,其工程简直到达了天衣无缝的境地。
到达了第一个标记点后,我转过身重头开始找起。这回我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子和下面的凳子上。这些长凳都是由厚重的大理石板搭建而成的,想要把它们举起来而不岔气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决定没有特殊的原因,还是不要惊动它们的为好。我把时间都花在了凳子和凳子下面的地板上,看有没有故弄玄虚的地方……可除了再次证明整座屋子的结构紧凑以外,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在回到终点的时候,我知道不得不另想办法了。
好好想想——莎京妮斯特,纳加人的女王。关于纳加人我知道些什么?他们是蛇人:没有胳膊,没有腿。他们都能放魔法……可我不行,所以要是出口需要法术启动的话,那我就没希望了。神明一般是不会理会什么公平竞争的,可我不认为莎京妮斯特会拿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来考验我。这没有娱乐价值。
纳加人……蛇人……在地上游走、吐着分叉的舌头……
嗯。
我趴在地上,伸出自己的舌头。正如我对泽瑞丝所说,我认识一些印记城的纳加人感觉者,他们总是吹嘘自己的味蕾有多敏感。他们能象猎狗分辨气味一般分析空气中的味道……分叉的舌头甚至能辨别方向——要是左端的味感比右端的强烈,那么他们就能很容易地找到味道的来源。
我现在能尝到什么呢?只有一点苦味。我闻了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堆我用来当记号放在面前的烂泥。我从它旁边爬了过去,感觉还不错,毕竟自己多少还能尝到点什么。爬了几码,泥巴的味道渐渐消退了,我这才正儿八经地开始检查这个世界——用蛇的方式。
我肚子贴地,舌头伸在外面,除了自己的汗味以外试着闻出别的什么。我这时看上去一定很荒唐,可我却非常乐观——要是莎京妮斯特象我们在教堂那儿遇见的纳加人一样,看不起我们这些“长腿的”,那么我现在这种笨拙的动作一定能取悦她。这多少能迎合她的优越感。
提醒你,她是一个女神。高高在上的女神。
头几码路里,我一边一直吐着舌头,一边想要是伸得越长,可能尝到什么的机会也就越大。可一分钟以后,我的舌头就象秋天的叶子一样干得不行,表面也硬得跟皮革似的。得改变策略,我开始只把舌头伸出去几秒,然后再缩到嘴里,咂摸着是否是值得注意的味道……就好象一个品酒专家,在这一茬葡萄刚收获的时候到处寻找那种水果留香的口感。
叫人惊讶的是,我发现了什么。
这到底应该归功于我们感觉者挑剔的感官呢?还是莎京妮斯特为了给我们这些迟钝的“长腿的”机会,这才把味道加重的?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在我肚子朝下在地上拖了仅仅五分钟,就尝到空气中有种不一样的橘子香。我闻了闻,又闻了闻……什么气味也没有,只有舌头能尝到。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是魔法的味道。
我朝前蠕动了几英尺,再试了试。橘子味淡了。难道是我的味蕾变迟钝了?来一杯果汁冰水润润舌头!然而当我退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滋味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强了。没错:我找到了。
舔舔,舔舔空气。朝窗户的方向……味道是减弱的。另一边……滋味变浓了,又酸又涩,仿佛那橘子还是青的。我爬到墙跟前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好象尖针刺在我的舌头上,或是舔到了制革厂的硝盐似的:主要是橘子的味,不过有点扎嘴。我的嘴巴好象火烧般,弄得我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要是再来点耳鸣,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我的舌头碰到了墙,忽然那味道消失了。我一阵担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舌头因为受刺激太多而完全丧失了功能。然而当我把手指伸进嘴巴里的时候,却尝到了咸臭的汗味。于是我又试了试墙——绝对无味。
嗯。
我试探着将自己的嘴巴靠在大理石地面上。它很暖和,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大厅比外面冰天雪地的花园要适合住人的原因。地砖尝起来很脏,还有种大理石的味道。
墙壁看上去和地板没什么两样——两者都是洁白的石头。可墙上就是没味道。
我尝了尝旁边的几块墙砖。它们和地板相同,很温,很脏。可第一块附近的空气里虽然有中强烈的橘子味,可它本身就是什么滋味也没有。
显而易见,这肯定是散发到空中的魔法气息在作怪。那块墙壁其实是个幻象——足以蒙蔽视觉和触觉,但却无法把五感都蒙在鼓里。游过大厅的蛇可以凭着橘子的香味来到这里,随后靠自己的舌头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