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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霸山庄』来的人是他们『大总督』战百胜,五十来岁,面团团白胖胖,如同富家翁,见面相当客气,先表明身份,接着告诉我仇贤的来历,并转达了仇劲节对此事极度关切的立场,老总,注意他的用词,他再三引用这个字眼,便等于是提出警告,娘的,话说得婉转,可是那股胁慑味道却叫人难以消受……”
庄翼心里有气,泠泠的问:
“他可曾提出任何要求?”
钱锐道:
“还没有,他说这次的来意,只是使我们明白姓仇的到底为何许人,进一步的接触,他们会主动连络,他希望我立即将这个讯息传报老总!”
庄翼不快的道:
“人要自重,才能获得人重,姓战的以为‘总提调司’是什么地方?容得他来传谕下令?”
钱锐无精打彩的道:
“有什么办法?人家『起霸山庄』是大码头,大基业,那战百胜约模平时发号施令惯了,到那里也都是这付嘴脸,我当时又不知道老总的态度如何,也不敢轻易待慢了他……”
庄翼道:
“他说过什么时候再做进一步接触么?”
摇摇头,钱锐道:
“只表示会很快。”
有人在轻轻敲门,又粗又黑、面目憨厚的阿忠探进半个身子来:
“少爷,开饭啦,钱捕头也请一道吧。”
果其不然,庄翼此刻业已食欲全无,他挥挥手,满心烦燥的道:
“你自已先吃吧,我们还不饿。”
阿忠清楚庄翼的脾气,没敢多说,赶紧又把身子缩将回去。
钱锐陪笑道:
“老总怎底不去吃点?听阿忠说,你睡到近午才起来,尚粒米未进哩。”
瞪了钱锐一眼,庄翼道:
“烦都烦死了,如何还有心情举着?你也少说风凉话,大乐子尚在后头……“
钱锐叹一口气道:
“真是风波不断,枝节横生,趁那一天得去卜上一卦,看看怎生解运!”
庄翼不禁冷嗤一声:
“我们自己多加把劲吧,钱锐,天助自助之人,不豁上力,是没有奇迹发生的。”
钱锐乾笑着道:
“这个道理我懂,只是近来诸事不顺,意外频发,人他娘都变得有点心虚了……”
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庄翼道:
“司里有事要办么?”
钱锐道:
“没啥鸟事,今天老总用不着去应卯了;黄明那里,我已跑了一趟,他本来坚持不收那一千银子,是我义正严词,狠狠训斥了他一顿,他才诚惶诚恐的收下来,不过再三恳求我回禀老总,务请成全他上进的心愿……”
庄翼慢吞吞的道:
“县里他打点好了?”
钱锐笑道:
“我猜得不错,连他娘的公文都已缮妥,只待出门啦,这小千还真有点门道!”
庄翼问:
“府里呢?他也疏通过啦?”
钱锐道:
“我私下问过他,他说差不多了,只要再送一次礼,关节即可打通。”
庄翼颇生感触的道:
“升一级差可也小容易,上下打点,里外巴结,要下多少本钱才能如愿?黄明也算不惜工本,耗尽心血了,想来成全他一次,亦未不可。”
钱锐颔首道:
“另外老太爷那里也可交待了,免得他老人家又聒得你耳根不清宁。”
庄翼正想再说什么,阿忠又探进头来,缓声细气的道:
“少爷,外面有个白白胖胖的体面人客求见少爷,还递得有名帖!”
钱锐一听,赶忙上前由阿忠手里接过一张大红洒金的名片,名片上只有龙飞凤舞,笔酣墨饱的三个大字——“战百胜”!
庄翼瞄了一眼,道:
“来得好快。”
递过名片,钱锐问道:
“老总,在那里见?”
庄翼道:
“肃客前厅吧。”
于是,钱锐快步出去,领着阿忠往迎战百胜。
陈设清雅的小厅里,庄翼含笑卓立,尽管内心里大不愉快,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如何练达处世,他早已磨得炉火纯青了。
身着宝蓝长袍,外套紫貂皮嵌肩的战百胜步履安详从容的踱了进来,见到庄翼,一掀袍摆抢上两步,微微欠着上劈,笑呵呵的开口道:
“尊驾想就是庄翼庄总提调了?”
庄翼双手拘拳,正容道:
“刑部直辖河溯总提调司总提调庄翼幸会战大总管。”
战百胜莞尔道:
“客气客气,我这个总管是自己封的,你总提调却是朝廷命官、百姓青天,两相一比,不能并论啦。”
庄翼谦让几句,主客即分开坐下,阿忠送上茶来,悄然退避,钱锐则按规矩垂奇Qisuu。сom书手肃立在庄翼身后,双方先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战百胜清了清嗓门,开口说话:
“总提调,有关我们少东家的事,大概钱头儿已经向你禀报过了?”
庄翼道:
“不错.昨夜『满丰楼』的命案,没想到牵扯进去的竟是仇庄主的少君。”
面上笑容不改,战百胜道:
“有关这桩不幸的意外,我们庄主极为关切,在得到消息后,马上就饬兄弟我尽速赶来,一则解详情,二则么,也好向总提调讨个情!”
庄翼淡淡的道:
“好说,好说。”
战百胜接着道:
“依总提调的看法,我们少东主会落个什么罪名?”
庄翼想了想,道:
“战大总管,照说,我只是有地方上靖安保民、肃奸除恶的责任,并无审判之权,简单点讲,我可以抓人,却管不着惩处,这乃是府县衙门的专职,不过大总管既然见问,我就以往的经验大略推断一下,不敢说包准,但亦不致离谱;照令少主的案情而言,固然犯了人命,却是在酒后并无预谋他状况下发生,且其遵因出于义愤,虽失手致人于死,应属误杀,我想罪名正该不会太重,可也决非无罪,五、七年的牢狱之灾怕免不了,或者,流徒出关一段时间亦有可能……”
战百胜笑着道:
“总提调也说过了,我们少东家是处在酒后神智不清、难以自我抑制的状况下出事,而且他为的是帮助一个妇道免于遭受羞辱,发之义愤,旨在济危,用心至善,杀的又是一个无恶不作,鱼肉乡里的土霸,正是替天行遗,为民除害,不受表扬已属委屈,如果再系之囹圄,甚至流徒他方,这,未免有点不合情理?”
庄翼平静的道:
“大总管,我们现在谈的是法,不是情理,令少主的犯行可悯,犯意可恕,但于法不容,无论他杀的是什么人,那到底是一条人命。”
战百胜依然一团和气的道:
“敝少东家既然『犯行可悯、犯意可恕』,我是不是能够代表我们庄主,向总提调讨一个人情?”
果然来了——庄翼不动声色的道:
“坦白说,大总管,那要看我的能力办得到、办不到。”
战百胜神情已转为严肃:
“总提调,『起霸山庄』是个什么地方,它所代表的意义,想你不会不明白,我们庄主仇公在武林中的名位,江湖上的份量,料你亦心中有数,他的独子仇贤,如果因为这么一丁点芝麻绿豆大小,且其行无愧无咋的事,而受到这种不公平又过度严苛的待遇,恐怕仇公不会任由发展而袖手不问,此项立场,我要先向总提调慎重声明!”
庄翼点头道:
“我已经知道了。”
白胖的面孔上已浮现一抹赤光,战百胜提高了声调:
“容我直话直说,总提调,我们庄主仇公的意思,请你马上放人,不得有误,你这份情,他会记着,来日必有补报!”
冷冷一笑,庄翼语气僵硬:
“很抱歉,大总管,我只能尽量照拂令少主,使他在里面多得方便,至于放人,我没有这个权力,也不能这么做。”
战百胜重重的道:
“总提调,你是在抗拒仇公的指示、执意与『起霸山庄』为难?!”
庄翼沉下脸来:。
“仇庄主没有资格『指示』我,大总管,我并非他属下的一员,我也并无意与『起霸山庄』为难,但是,『起霸山庄』却也不要同我为难才好!”
眼瞳中的光芒森严凌厉,战百胜阴寒的道:
“总提调,你对我们仇公已犯了大不敬,你可知道这将有什么后果?”
庄翼七情不动的道:
“仇庄主威震江湖,名扬五岳,是一位望重天下的前辈,我一向尊敬有加,越其如此,仇庄主的气度风范越该获得我们后生晚辈的钦式才对,这种强人所难,漠视法理而诉之威迫利诱的行为,我以正言争谏,并没有错,仇庄主如认作冒犯,我也只有遗憾了。”
霍然站起,战百胜怒道:
“好个利嘴利舌的庄翼,我最后问你一句,是放人不放?!”
庄翼端坐椅上,双目直视对方:
“大总管,碍难从命。”
一拂衣袖,战百胜转身即走:
“你不要后悔,庄翼!”
钱锐急步趋前送客,不久回来,面孔上的神情阴睛不定。
茶已凉了,庄翼举杯喝了一口,满心滋味冷寂。
搓着手,钱锐闷声道:
“事情砸了,老总。”
庄翼声音平板的道:
“不砸又怎么办?依他们的不成?”
咽了口唾沫,钱锐说话稍见吃力:
“老总,姓战的不是一个人来的……”
“哦”了一声,庄翼道:
“外面有人等着?”
钱锐道:
“一共四个人在等他,顶着雪一字排开在那里,就像四根石桩,四个人一式的羊皮翻毛大氅,三块瓦的毡帽,模样凶悍得紧……”
庄翼望望手下一眼:
“你心里犯嘀咕了?”
钱锐坦然道:
“老实说,有一点,仇劲节可不是好对付的……”
庄翼静静的问:
“钱锐,假如方才你换做我,你会不会这么办?”
思忖一下,钱锐道:
“我想我会,可能用词上不及老总这么强硬。”
庄翼感慨的道:
“钱锐,天下有可忍之事,有孰不可忍之事,原则但在一个『骨节』之上,只要不逾格,结善缘总比结恶缘好,一旦逾格,就不能拿自己的尊严来糟塌了……”
钱锐肃然道:
“总提调说得是。”
庄翼背负双手,在厅中踱了几步,忽然笑道:
“现在,你饿不饿?”
没想到庄翼在这个时候会问出这么一句话,钱锐裂裂嘴,道:
“我还好,老总。”
庄翼若无其事的道:
“叫这姓战的一气,反而把我气饿了,得弄点东西祭祭五脏庙才是。”
铲锐道:
“那,我去招呼阿忠,把饭菜再热一热!”
不用他招呼,阿忠已蹩进厅门,伸手倒指门外:
“少爷,有个姓辛的要见你,大块头,左脸齐耳根横到下巴,浮着一条刀痕,邪里邪气的,看来不是什么好路数……”
虽是下人,日常跟随主子耳濡目染之余,一开口居然也带着三分差办的语气;庄翼看了钱锐一眼,道:
“这不就是刀疤老辛,辛同春么?”
钱锐道:
“错不了,就是他,奇怪,这小子跑来干什么?”
庄翼道:
“昨晚上我叫你去他那里一趟,处理我老爹的事,你去过没有?”
钱锐忙道:
“还没来得及去哩,上午忙活黄明的事,『大安县』一趟来回,时间就耗掉了,回来又碰上姓战的一阵搅合,抽不山空来,原打算下午去的……”
庄翼迷惑的道:
“辛同春会有什么事找我?他平时最怕跟我朝面,如今竟主动上门求面,岂不透着稀罕?”
钱锐低声道:
“会不会特为来解释老爷子的事?”
庄翼道:
“难说,其实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犯不着如此慎而将重,我看他另有所陈!”
转脸对向阿忠,他接着道:
“请姓辛的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