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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系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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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差人踌躇道:“那女子……关帮主说她打死打伤七爪堂甚众,要带她回珍馐楼,今晚好好……好好享用……”

刘大人一愣,眼珠转动,道:“这样说起来,那女子果然长得颇为标致……哈哈,哈哈!当时离得虽远,我却没有看错!可惜,可惜!哈哈,哈哈……”他回头看时,却只见舒秀才脸色惨白,瘫坐在太师椅上。不由也吓了一跳,道,“舒先生,你又怎么了?”舒秀才强笑道:“放心了……吓……吓坏了……”

刘大人只道他这一天紧张过度,如今听到强寇被擒,这才松了劲,故显虚脱之态,也赶上他心情正好,笑道:“没出息!好啦,你早点回家吧。让你媳妇烫壶酒,给你压压惊。”舒秀才勉强道:“谢……谢大人!”

他觉得在衙门实在呆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辞。却听刘大人还在安排道:“须防备逃走那厮杀个回马枪,待赵统领、魏统领回来,让他们歇息用饭之后,轮班去珍馐楼布防……”再后边的话,便听不到了。

踉踉跄跄走在街上,黄昏的阳光扑面打来,闻时竟有血的味道。舒秀才神思恍惚,他不敢想象,一个女子落入七爪堂会是怎样一个下场。这样的恶势力,去招惹它的时候,难道他们就没想到过这样的后果吗?他们为的是什么?所谓正义,值得他们付出这样的代价么?

疯了!傻了!这个世界不需要这样的疯子,这样的傻瓜是不应该活在世上的!即使这次侥幸被人搭救,以后也注定不得善终。何况,又有什么人能救得了他们?关黑虎的功夫即使是他俩联手也不是对手,这兰州城中还有谁能插得了手?除非能有人趁着关黑虎不备,动手放人……甚至,就偷偷下手将这地方一霸杀掉。

这凶狠的念头令舒秀才悚然一惊,他怎会想这些的?为两个萍水相逢、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怎么会起了这样乖戾的主意。这样危险的事情,哪是普通人该想的?何况他还是衙门里的人。即使是他与关黑虎相熟吧,即使他能放走那女子吧,即使他能杀掉关黑虎吧……那以后呢?他姓舒的还能活吗?即使他能活,他的差事还会有吗?他的家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不自由,不自由!舒秀才一声声在心中默念,突然间万念俱灰。读书又有什么用?如果自己武艺高强的话,大概也能有办法蒙面救人;如果自己经商富贾一方的话,大概用银子也能赎回那女子——可是现在,他却不过是个考不中举的秀才。不光是秀才,而且还是一个拖家带口、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一个人,一个穷秀才。

蓦地里,李白《行行游且猎篇》里的两句,轰隆隆地浮上心头: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

这两句诗如山一般地压下来,一时之间,舒秀才只觉得气也喘不过来了。恰好旁边有一家小酒馆,舒秀才便进去,抛了锭碎银要酒,坐在角落里一口口地喝。他的酒量屡经磨炼,其实已相当不错,虽然应酬中经常一喝就过量,可这时想要把自己灌醉却端的不容易了。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方有七八分醉意,那银子却已花完了。他再摸袖中,却只余几枚铜板,勉强再要得一杯吃了,店家却怕他酒后闹事,借机不赊给他。舒秀才吵了一阵,无奈终究不是个闹事的人,只得嘟嘟囔囔地走了。

一番酒吃罢,天色已然全黑。舒秀才跌跌撞撞往家中走去,转过一条小巷,忽地给人撞了个满怀。这一下撞得不轻,舒秀才一个踉跄,扶着墙才没摔倒,再看那人时,却已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舒秀才吃了一惊,只道自己撞坏了人,伸手来扶,道:“对……对不住,你……你没事吧?”他舌头已然大了,那人哼哼唉唉地爬起来,呻吟道:“你这人,走路没长眼睛么?哎哟,哎哟,疼死我啦,胳膊断啦!”

舒秀才更惊,酒也醒了三分,道:“这么重?我看看。”他伸手来拿那人手臂。那人甩开他的手,怒道:“你看什么看呀?你是大夫么?看坏了怎么办?别啰唆,给我五两银子,我自去瞧病,不然,我拉你去见官。”

原来这人竟是个无赖,每日专门以在此勒索为业,舒秀才一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道:“我……我没钱了……”那无赖大怒,道:“妈的,谁信!你有钱喝酒,却没钱给老子瞧病么?”他伸手来翻舒秀才口袋,摸了两回,果然一个子皆无,不由更怒,但向来贼不走空,便喝道,“脱衣服!”

无赖说着便来解舒秀才的衣带。舒秀才挣道:“你干什么?”那无赖浑忘了自己刚说过胳膊摔断了,右手便来解衣带,左手却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冷冰冰地顶在舒秀才脸侧,道:“你给我老实点儿!”待那冷冰冰的铁触到他的腮,舒秀才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自己是遇上抢劫的了。

在这样黑沉沉的夜里,这样泛着垃圾酸臭气的陋巷中,舒秀才被一把匕首逼得靠在墙上,衣襟敞开。一只黑猫从墙头上跳下来,忽然见到这两个人的情景,受惊逃走。舒秀才仰面望天,一牙新月像嘲弄他似的笑弯了嘴,想到自己的样子,突然间他觉得滑稽无比,不由得呵呵傻笑。那人单手作业,始终剥不下他的外衣,正恼着,忽然间觉得两肩一沉,竟是舒秀才的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那无赖一愣,竟也觉得不好意思,笑道:“见鬼了!老子是要拿你的衣服卖钱,可不是要和你玩儿这调调……”他话还没说完,猛觉得肩头一紧,身不由己往前一跄,刚想站住,下体剧痛袭来,已给舒秀才一膝顶中,口中呵呵低叫,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舒秀才毕生未与人动手,全无经验可供借鉴。唯一一次清楚地看人出手,便是昨日酒楼上叶杏如此对付小流氓。因此当酒劲上涌之时,他头脑一热,竟完美地照搬出古往今来女子防身的第一必杀技!

这招奏效,舒秀才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一股突如其来的喜悦瞬间传遍全身。这喜悦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舒秀才兴奋得体如筛糠。这喜悦是如此新奇,在他此前三十来年的生涯中,可说绝无仅有。那是一种充满尊严的喜悦,是在他遭遇到羞辱时奋起一击赢回的,又是他自幼所学邪不压正几十年来最直接生动的一次证明!对自己的认可,以及对毕生所学的重新认识,突然之间令他的身体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与自信。以至于他根本无暇去想,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这个人疼成这样会不会死掉,若是自己一击无效后果又是怎样……

现在,他明白了!他明白那两人为什么敢于挑战七爪堂了,他也明白那两个人的身上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那是身为人的尊严和对正义信仰的坚持,在暴力、强权、危险的逼迫下,不退缩、不妥协的快乐与追求。那是人生而为人的一种本能,一种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与之相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成功,来得太慢了;克己为人的忍耐,来得太假了。

以暴制暴!与这种最直接、最强烈、最真实的快乐相比,生存并不能、也不应该成为这世上唯一的目标。委屈、木讷的生命,并不值得牺牲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去换取。

舒秀才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沉甸甸的匕首猛地将他的血液烧得更加烫了。他对着两眼翻白的无赖低声说了句:“谢谢!”说完转身奔出短巷,直向珍馐楼跑去。

路边的行人看到这样一个衣冠不整、蓬头乱发的人突然疯了似的在街上跑,一个个吓得闪到一边。他们那惊恐畏惧的眼神,舒秀才此前从没有想到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可是这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也更让他相信自己的正确与无敌!

只是,现在去,还来得及么?

舒秀才跑得肺都要炸开了。袍子松开,领口几乎褪到了肩膀下。他疯狂地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忽然他觉得眼前一亮,抬头看时,只见隔街珍馐楼方向半边天都给烧红了。一时间他吓得心也要停跳了,气喘吁吁地赶到一看,珍馐楼六层俱已着火,已烧得如通天蜡烛一般。

舒秀才一时忘了呼吸,魇着了一般,痴痴呆呆地往前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不少七爪堂帮众,是那乞丐已杀进去了么?他是已经逃走了,还是仍在里边?那女子呢?这样的火,里边的人还有命么?

突然,珍馐楼四层的窗户炸开,火星四溅,一张八仙桌飞将出来。空气涌入,火势猛地往楼里一吸,再回过势头时,只听里边一声大吼,腾身扑出一人。这人衣角着火,须眉皆焦,手舞足蹈地跳出来,正待调整身形落地,突然间头顶响亮,从五楼上又飞下一人。

五楼这人体形巨大,落得极快,四楼那人才落到三楼已给赶上。两脚在四楼那人的背上一踩,借势消了下坠之事,再落到地上时,咕噜一滚,并无大碍。再反观那四楼之人,突然间承了两人下坠之力,又是摔着拍下地来,“砰”的一声,四肢抽搐,摔了个凶多吉少。

五楼那人打个滚,再站起来时却变成了两个。舒秀才注目看去,原来便是那女子扶着乞丐,正拍打身上衣角的火苗。

舒秀才大喜,冲过去道:“你们还活着!”那乞丐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来了?”舒秀才手忙脚乱,亮出匕首道:“我……我来救你们……”

那一女一丐面面相觑。想不到当他们已放过他时,这傻秀才居然自己又跑来了。

那女子皱眉道:“胡闹,你不过日子了?”舒秀才咬牙道:“我……我顾不得了!”那乞丐沉下脸来,道:“说得简单!”

正说着,街上马蹄声响,一队官兵赶到。那乞丐眉毛一皱,道:“完了再说,你去抢马!”他支使那女子去了,反手一扣,已锁住舒秀才咽喉,低声道,“忍一下!”当下乞丐扬声喝道,“都给我站住!”

那官兵由赵统领统领,这时借着火光一看,那乞丐手中的人质乃是知府的舒师爷。他不由吃了一惊,扬手止住队伍,不敢妄动,正想思索对策,旁边阴影里蹿出一个女子,两脚起处,踹翻赵统领和一个骑兵,已夺马兜回。那乞丐腿上受伤不轻,几乎难以站立,全靠舒秀才暗中帮忙才以臂力跃上马鞍。舒秀才也仍假装被擒,身不由己上了马背,和那乞丐同乘。

那乞丐朝着赵统领龇牙一笑,柔声道:“别跟过来啊!”说完他拨马便走。后边官兵待要追赶,赵统领唯恐伤了舒秀才不好交代,连声喝止队伍。

那乞丐哈哈大笑,两匹骏马撒开蹄来,直奔东城门而去。这兰州城日间闭了四门,百姓商贾多有积压,待捉住了那女子才传令开城疏散,因此到现在还不及关门。两匹马赶到时,守城的士兵方觉不妙,待要上前拦截时,眼前一花,顶上马嘶,三人两骑已从他们头上一跃,冲了出去。

城外四野平旷,夜风流动,比城里凉了许多。没有炊烟,没有饭香,没有便溺之味,没有蒙蒙人气。一弯钩月斜挂天上,劳什子的星星似是在黑幕上打碎了无数的琉璃盏,又多又亮。两匹马的蹄声整齐而急促,嘚嘚嘚像是快要飞起来的心跳。

那乞丐突然怪叫起来,一声声又长又远的叫,像是喝醉的狼一般。舒秀才吃了一惊,可是越听,越觉得那叫声里充满了肆无忌惮的喜悦。那种自由、畅快的感受,吟诗也不行,唱曲也不行,仿佛非此无以抒发,于是也便撮唇,嗷嗷怪叫起来。他不曾习武,内息不够,往往五六声叫完,那乞丐仍一啸未毕,听起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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