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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不再是鬼魅一般的快捷凌厉,转而变成的,却是远出刺客预料的笨拙悲怆。
那是骆九风他从未达到过的境界:每一剑刺出,他都因巨大的不安和愤怒而忽略了剑本身的存在。他要尽快把这些人都打发掉,他必须彻查狄天惊现在的凶吉,他不相信狄天惊会死,而如果他死了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瞪视着每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心乱如麻,以往练了十年,一招一式从无误差的剑招,因为心思的狂奔,而变得跳脱佚失。
可是他的剑却因此而更可怕快了。。没有起承转和的过渡,只有一剑刺出的结果剑随意走动,招式的变化全然被省略掉,长剑的攻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的视线落在哪,剑尖就几乎同时刺到哪里。
他身上的累累重伤,可是于出剑竟全无窒碍,但见血光飞溅,惨叫声中,有六七名刺客竟连抵挡逃走都来不及,便被他在一瞬间里,一一杀死。只剩那,就连敖姓首领方洋,手中长剑一柄丹锋剑,也难逃断喉之厄,拼命舞得泼水不透,方挡住了他三剑。
骆九风皱起眉来,对这人的厌恶又增三分。长剑一递,“蝠挂式”如羚羊挂角,一剑冲入对方的剑网,“叮叮”声响,两剑一瞬间也不知交击多少下,可是蝙蝠夜行,无所不至,骆九风腕上感觉几近通灵,两剑绞缠之下,仍能借力化力,长剑在丹锋剑的纠缠之下,几乎毫不停顿,仍是笔直前进——
“噗”的一声,剑入敖方洋的咽喉一寸,一挑而出。敖方洋颈血如喷,拼命去捂,却终于是倒地而死。。
那叛变金龙帮的青年,都已被吓呆了。
“你,”骆九风满身血污,回过头来,“现在告诉我,你在说谎!”
“少帮主饶命!”那青年被他一个眼神终于吓破了胆,叫道,“狄帮主仙逝是真的!我和我爹亲眼看见的!”
原来当日骆九风离去,他们父子俩不久就发现了为他所弃的土产和资料。父子二人报帮无门,灰心之余,终于决定冒险上义贞村觐见帮主,以图翻身。
——不料就在他们的眼前,狄天惊为李响一指戳死。
这父子俩也算“宦海浮沉”过的,义气是有,但着实有限。一见狄天惊惨死,他们立时便推知金龙帮大势已去。两人心思也算转得快,居然连日离了义贞,往南方投奔铮剑盟去也,面见萧冷剑之后,又卖出了骆九风现身江南的消息。
狄天惊身死,骆九风便成金龙帮继任之选。若能除之,则金龙帮必然四分五裂。萧冷剑封锁狄天惊死讯之余,派了所有认识骆九风的人分赴江南各地,准备一举阻杀他。
刚好这位儿子被分到苏皖的飞鹰旗旗下。飞鹰旗旗主敖方洋本来正为向南宫家提亲一事准备,得知这消息,初时只打算派人出去找找,应付一下就算了。不料骆九风居然于此刻在苏州城内悍然挂旗挑衅,成了送上门来的猎物。更给他们先乱了心,后伤了体。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料不到骆九风的剑法竟已高明若此,更在听闻狄天惊的死讯后,悲痛不足,懊恨有余,终于改了以往顾忌重重的毛病,在“分心”之下,终于打出平生最为“专心”的一战,将九翼九风剑法发挥到了极致,一举将八名飞鹰旗好手,打了个七死一伤。
骆九风一阵恍惚。
突然间,无数个狄天惊涌入了他的头脑之中:慈祥的、风趣的、睿智的、潇洒的、勇武的、和蔼的、喋喋不休的、沉默微笑的、像高山一样巍巍伫立的、像烈烈阳光热情洋溢的……
骆九风哀号一声,他惊恐的发现,“死亡”这一事实,竟似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的记忆筛了一回。现在自己竟然再也想不出狄天惊的坏处了。狄天惊于他,忽然变回十三岁之前的形象:最可敬的老师,最可亲的父亲,最向往的偶像,和最信任的朋友。
——可是,他现在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他是无数次想要杀掉的人,可是真的失去了,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重要。
恨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而爱却因死亡的拂拭而放射出刺眼得令人无地自容的光亮。
唐璜曾经说,活着什么都有可能,而死了,就只剩了后悔。
骆九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大张开嘴巴,一声哽咽之后,滚烫的泪水滚滚而下。
——为什么,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想起师父对自己的好呢?
——他以前是一个多么自以为是的混蛋,把早已化解的仇恨牢牢记在心里,却对师父每天对自己的关爱、栽培全然视而不见。他只想着顶撞,只想着算计,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快意恩仇,可是自始自终,他却都在夸大愁恚,贬低恩情。
以后再也没有人来管他、帮他、唠叨他了。
骆九风委顿在地。那金龙帮的叛徒奓着胆子爬起身来,见骆九风恍惚,本待上前偷袭,可是稍一犹豫,却终究没有这个胆子,从骆九风身边逃走。骆九风泪眼婆娑,根本不去搭理他。
他其实并不想杀人,甚至连敖方洋这些死人,也并不是他非杀不可的。
此刻在他的心中,他不恨刺客。不恨叛徒。不恨铮剑盟。甚至不恨唐璜。不恨七杀。不恨李响。
他恨的,其实只是他自己而已。
——一个一直辜负师父,误会师父,欺骗师父的小人。
——一个他永远都不能原谅的罪人。
骆九风牢牢攥紧剑柄,陷入到了对自己的深深厌恶之中。
突然间,“咔”的一声,有人匆匆从酣然阁的窗子跳了进来,。乃那是一身红衣的南宫巧。
她看着屋中的狼藉,叫道:“九风……”哽咽一下,道,“我……我来晚了……”便一步步向他走来。
骆九风身子一震,低着头,把剑握得更紧了。
——在铮剑盟的人来刺杀之前,他居然一直在恨师父。那恨意强烈,已是几年来少见,追究这恨的源头,就在于这个女人!
南宫巧道:“我……我听说了你师父的事……”
——为了这个女人,他在心里骂了师父多少遍?是不是就是那些诅咒,改变了师父的命运呢?
南宫巧道:“你节哀吧,我想狄帮主……”
——就是这个女人,才让自己做出了这样残忍的事情!
忽然间电光一闪,骆九风起身出剑。对自己的自责,令他这一剑全无留手!。
“唰”的一声,长剑刺入南宫巧的心窝,直至没柄。南宫巧挂在他的剑上,脸色惨白,双目瞪大,好像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便已没了气息,身子软软委倒之下,带着骆九风的长剑,一起扑落尘埃之中。
“我……”骆九风哽咽道,“我恨你!”
——可是他其实是爱着她的啊。
骆九风哈哈大笑,一种濒临崩溃的解脱感,让他整个人都疯了。在这世界上,他最珍惜的两个人都已死了,一个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一个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会出手杀她。
——哈哈,这就是他啦:一个最自私、最卑劣、最孬种、最虚伪,又、最没用的小人!
“骆九风!”忽然楼梯震动,一个人登上酣然阁三层,看见满地狼藉尸体,先吓了一跳,再看见南宫巧的尸体,更惊得脸色大变,待看到南宫巧尸体上骆九风的佩剑,不由又气又急,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骆九风回头来看,那是唐璜。一身烧灼痕迹,眉鬓皆焦的唐璜。
“唐……璜!”
“你……”唐璜恨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杀了我吧!”骆九风满面泪痕,大笑道,“我们约好了要决斗的,你来杀我吧!”
“我……我来是跟你说,”唐璜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布袋子,往骆九风面前一扔,“我已经采到蚁灵芝了!”
骆九风一愣。
“我昨天在铁匠铺打了一副铁管高跷,一副铁管长钳。今天早上踩跷上了灵岩寺。高跷里一直烧着炭火,蚂蚁们爬不上来。到了塔前,我用也烧着炭火的长钳采下了灵芝。”唐璜黯然道,“我下山时,蚂蚁倾巢出动,追我一直追到一箭河。河岸边方圆五里,我昨天叫人在浮土下铺了炭屑。蚂蚁到来之后,四面用火一围,地下的炭屑阴燃,已经把灵岩寺的蚁患平了。”
唐璜苦笑:“我知道你和南宫姑娘谈崩了。你和狄天惊有仇嘛!你觉得你和南宫姑娘不可能在一起了嘛!”他的眼眶蓦地一热,自己也落下泪来,“我用两天时间拿下蚁灵芝,就是想要告诉你,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你和南宫姑娘还有机会……可……可是……”
——可是现在南宫巧死了,除了绝望,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骆九风笑不出来,只是跪在那里抽噎,道:“师……师父死了!”
“狄天惊?”唐璜一愣,“死了?”
“我没脸再活了。”骆九风伸手去拔南宫巧身上的剑,手一僵,却又慢慢缩回,“你行行好,杀了我。”
“……活下去。”
“杀呀!给我个痛快!杀呀!”骆九风声嘶力竭,颈中青筋暴起。
唐璜看着他,看着他。然后慢慢从背后解下一个大包袱,解开来,里边是那特制的铁钳铁跷。
他拿起铁钳,问道:“你真的想死?”
那铁钳钳长五尺,扁头圆身,上面黑焦焦的,也不知沾过几百几千只蚂蚁的焦尸。
骆九风吞了口唾沫,道:“给我解脱!”
“好!”唐璜大喝一声,一甩手,铁钳携风雷之势,猛向骆九风飞来。
骆九风把眼一闭,心里骤然一轻。
可是“锵”的一声,铁钳却偏过了骆九风的面门,狠狠扎入他耳侧的木柱。
“你,”骆九风浑身发软,道,“你居然打偏了。”
“你真的要死吗?”唐璜站在楼梯口上,问道,“你觉得,狄天惊看你早死,会欣慰吗?”
骆九风闭上眼睛,并不说话。
“金龙帮再怎样为害一方,狄天惊却把你教得重诺守信。那一夜你在我面前坐下等死,我突然就觉得,这样一个不耍赖、不推诿、视死如归的少年,其实是绝对可以变成一个英雄的。”
他看着骆九风:“狄天惊,是把你当成英雄来培养的。你这样死了,对得起他?”
骆九风身子一震,泪水又模糊了眼睛。
——师父!师父!
“狄天惊有没有别的亲人,他死了,他们怎么办?狄天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遗愿,他死了,是不是就只能抱憾终生?你是狄天惊的弟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传人。他为你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只是想让你在他死后,和他一起去死么?”
——师父,他说得对吗?
“我没有退路!”骆九风大叫道,“我杀了南宫姑娘了!”
唐璜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不杀你!”
“啊——”骆九风气得大叫一声,重重跪在南宫巧的身旁,他一手拄地,一手握住南宫巧心窝上的剑柄——只要把剑拔出来,他就可以自我了断,可是他还怎么忍心,再碰一下她的身体?
“我要看着你活着后悔。”唐璜道,“我告诉过你的,你杀人可以,但是千万别后悔。”
骆九风打个冷战。是的,不能后悔,因为人已经死了。不管他以前多喜欢她,现在又多想挽回,南宫巧都不能复活了。
一波又一波的痛苦,冲击着骆九风的心房。他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因为他真的想要活下去了。
“你后悔了么?”唐璜冷冰冰的声音,道,“后悔杀死南宫姑娘,后悔放弃与她的感情,后悔这满手的杀孽了吗?”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