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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骆小佛,草野潜大蛇”,骆小佛今日赫赫有名,小时候也是神童。狄天惊比他小了两岁,自然是做什么事都被他甩在屁股后面。
学拳,狄天惊四岁时学会了第一套拳,算早的了,可是头一天骆小佛已经开始练腿了。识字,狄天惊五岁背三字经,骆小佛第二天却已经把《诗三百》都默写了下来。
固然,狄天惊四岁的时候,骆小佛是六岁,狄天惊五岁的时候,骆小佛是七岁。可是狄涧不会考虑这些,他对狄天惊的批评永远是:“看,小佛多聪明,多能干,多懂事,多出息,你怎么这么笨呢?”
有骆小佛在,狄天惊一直是个笨孩子。只不过十岁以前,他是个努力的笨孩子,十岁以后他是个绝望的笨孩子。他无法超越骆小佛,尤其是狄涧只传给骆小佛寂灭手,却不传骆小佛金鳞悖逆真气之后……他好像永远的失去了超越佛哥的机会。
是的,他是狄涧的亲儿子。狄涧家传的武功,当然应该是传内不传外的。他学了就会超过罗小佛,可是难道他要超过佛哥,就只能靠耍赖么?
十一岁的狄天惊,在初通金鳞真气后,武功一落千丈。他完全失去了学武的信心,出招拆招,犹豫迟疑,学得再多,也用不出来。狄涧打了他多少次,终于弄清了他心中顾虑,又气又急,可是又不能真的把金鳞悖逆真气传给骆小佛,于是折中,将万古留名心经,一起教给了两个孩子。
万古留名心经,昔日功成一派,名震天下。后来被桑天子重创,门人死伤殆尽。秘籍流入江湖,被狄涧重金购得。秘籍真伪无虞,功效足可信任,可是其中的记载说明,却过于言简意赅。父子三人百般参详,狄天惊、骆小佛却还是在练罢第一重之后,便遇上了冲不过去的武障。
直到狄天惊十五岁那年,五台山下快活楼,骆小佛大仇得报,两个孩子狂欢特饮,大醉之中,狄天惊灵光闪现,惊觉自己血流加速,气脉顺畅,便借着酒劲,催动内力,又练了一回心经,这才一举突破了万古留名的第二重。
狄天惊喜不自胜,从此之后,大爱这杯中之物。借酒练功,武功一日千里之余,终于堂堂正正的超过了骆小佛,一扫十余年抬不起头来做人的阴霾。而后便又于薰薰然飘飘然的酒国之中,重新找到了自己为人的勇气,与为人的原则——
第一不愿争胜,他与骆小佛十年暗斗,手足相残,至今心有余悸;第二不要弄权,狄涧此前利用骆小佛激励于他,伤心伤身,不堪回首;第三不可世故,否则与狄涧无异;第四不得为恶,那会更比狄涧更为差劲。
狄天惊从此之后贪杯张狂,执拗暴躁,狄涧打他越发是家常便饭。可是狄天惊神功护体,枪扎一个白点,刀砍一个白印,遑论耳光脚尖?越打越是无所谓。
二十三岁上某一天,当儿子的终于拥妓回家,击鼓高歌,当老子的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厌恶、疲惫和心痛。这样的情绪,狄天惊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明白,自己终于是成了狄门逆子,战胜了父亲的安排。
这一切,都脱不了酒的臂助。
酒就是他的勇气、他的智慧、他的力量、他的梦想。三分醉,三分人才;七分醉,七分见识;十分醉,十分无敌。醉得不省人事,他便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圣。
“你恨你爹么?”兰枝幽幽问道,“还有骆小佛。”
“我怎么会恨他们?”狄天惊恍恍惚惚的道,直面过去种种出乖露丑,怎不令人气短心烦,便是他这样洒脱的人物,也不禁额角见汗,“我爹真心疼我,一心让我出人头地;佛哥真心护我,从小到大,把我当亲弟弟照顾。我虽不能如他们之愿,务正业、做大事,当好狄家的少主,但是我知道,他们是这世上最关心、最看重、最疼爱我的两个人。”他笑了笑,“只是我这人脾气怪,与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罢了。说到底,我是我,他是他,我注定要辜负他们,可还是得心存感激,是他们帮我认清了自己,看透了世界。”
门外歌舞喧哗,杏子楼正到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可是兰枝却感到一阵寂寞,她抬起头来,狄天惊说这话时,她与他虽然肌肤相亲,但竟似与他相隔天涯。
——她在他的眼中,是一路人吗?
沉默良久,兰枝轻轻说道:“最近,有个叫罗慕山的客人,常来见我。”
狄天惊仍是仰天躺着,笑道:“我知道。我在外边碰见他了,他跪下来求我,让我把你让给他。”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却不知,感情又岂是能让来让去的。他说出这话,便是看轻了你,也看轻了世间真爱。所以我直接告诉他了,他配不爱你。”
他稍微往床头上挪了挪身子,半坐起来,而兰芝团身相就,把头枕在他平得几近凹陷的腹上。
“我不喜欢他,”兰枝幽幽道,“可我一天住在杏子楼,都得见客、接客——我不想让别的男人近我的身。你,你为什么还不娶我?”
“你又何必急着嫁我?”狄天惊没了酒,东张西望,又有些烦躁,“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不会太早娶你。”
“为什么?”兰枝如堕冰窖一般,“我还以为你那时是在随口说笑。”
“抱歉,不是说笑。”狄天惊把兰枝的下颌扳起,“我是真不想让你相夫教子,变成我娘。”
“你……娘?”
“我娘。”狄天惊说,话不知不觉有点急,“十六岁嫁给我爹,一年后生了我。四年后我开始跟着爹找来的教师学文练武,我娘开始闲下来。狄家的夫人,俗气一点的不用做饭、管账、收拾家;文雅一点的不用养花、养鸟、喂金鱼。厨子、丫鬟、管家、花匠……把这些活儿都干了。从我记事开始,她老人家每日的活动就是,起床、洗漱、梳妆,出门看看花、拐个弯看看鸟、再拐个弯看看金鱼,然后,吃饭、午睡、绣一个从来没绣完的花样子,晚饭、洗漱、睡觉。我爹十天半个月都顾不上看他,偶尔来了也就是吃饭、睡觉、走人,话都说不出十句。她和我爹相敬如宾,下人都夸主母温柔,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娘早就死了,现在住在她房里的,是个依靠机关,自发自动的木头人而已。”
兰芝打了个寒战。
“我真喜欢你。”狄天惊倒吸冷气,声音之中有爱怜,也似乎有点不耐,“你是我所见的,最有趣的女人了。你会聊天,敢喝酒,精弹琴,妙下棋,能诗文,知时事,善隐忍,懂吃醋,人前端庄,床上放浪,温柔体贴,喜怒无常。每次见你,你都与上一次有些不同。你是七蒸七酿,越陈越美的葡萄酒,迎风香袭,越开越盛的野杏花。而任何大姑娘小媳妇与你相比,都是放多久都一个味儿的白开水,绢纸折成的假花而已。”
“承蒙你夸奖,”兰枝哭笑不得,“我千好万好,你还把我留在杏子楼,不怕我被别人抢走了?”
“对,就是要让你留在这。”狄天惊拍拍她的头,下了结论,“杏子楼虽脏,却是个肥沃有趣的地方。男人争风吃醋,女人争奇斗妍,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唯有在这,你才能生机勃勃。真要把你娶了,你以后还能如此吗?狄家的少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着也就是生儿子玩——这事是个女人就干得了,干吗非得你来?——到时候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我怕你没几天就得像是折下来的花枝似的枯萎了——岂不可惜。”
兰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狄天惊猛地一个翻身,骑上了兰芝的身子。兰枝已穿了衣服,而狄天惊却赤身裸体。兰枝浑身乏力,而狄天惊却腰背隆起,仅以脚尖与单肘支撑身体。他崩紧如劲弓,一手捧着兰枝的脸,一手将兰芝的左手扣在头顶上,然后伏在女子的耳边,清清楚楚的道:
“你就给我好好的在杏子楼待着,和这些男人女人周旋着。我去关照老鸨子,以后接不接客,由你说了算。可是你要留在这儿,生机勃勃的给我留在这儿!”
兰枝躺在他的身下茫然看着罗帐帐顶。她的右颊因为狄天惊的压扯微微有些变形,左颊却为狄天惊的嘴唇自下而上,慢慢划过。她的目光迷蒙,在这一瞬间,只觉身上这男子恍忽已化身为狼,饥饿、贪婪、残暴,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绝望。
突然有人鼓掌道:“早听说狄家的二公子风流怪诞,不能以常理度之。一个男人,理直气壮的把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推进青楼,你还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这人说话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中气十足,一字一顿的威仪却是藏不住的。霎那之间,兰枝香闺之中的靡靡之意,竟似都被这一句话扫荡得七零八落了。
兰枝不料房中还有别人,顿时吓得身子一抖。狄天惊却其实早有感应,抬起头来,先泄了方才的妖狼之气,轻轻拍拍兰枝的脸颊以示安慰,旋即一掀腿,就已下得床来,一撩罗帐,笑道:“你到底是肯露脸了。”
只见窗户前负手站立一人,青衣笠帽,身材魁伟远高于常人,正是狄天惊在杏子楼前有所感应的那条汉子。
狄天惊现身,却轮到那汉子一愣。原来狄天惊这时赤条条的,根本就是一丝不挂。
那人微觉尴尬,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狄天惊叉腰道:“这是我和兰枝的洞房,我在这屋里就是这身行头,你自己跑了进来,挑三拣四,才是好笑!”大咧咧的走过去,就在那汉子面前拿酒拿杯,自斟自饮。
喝了两杯,心情好了很多。抬眼看时,却见那大汉仍是站在那里,只是头上斗笠却压得更低,而且头部微微偏转,已是不好意思看他了。不由一笑:“世人皆以衣帽取人,看来阁下也未能免俗。”眼见已夺了那人的气势,也便不再逗他,随手在椅背上抓起自己的长袍,闪身披上,随便一掩,道:“得了,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我,有什么事?”
那人不料他这般无赖,回过头来,目中精光一闪,隐隐然已有杀机。
狄天惊不已为意,道:“你来杀我?”
那人愣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我来请你杀人。”
“狄家的二少爷不爱杀人。”
那人冷冷的望着他,慢慢的把斗笠摘下:“那圆月红鼓铁骷髅呢?”
“他爱干这事。”狄天惊面上仍笑嘻嘻的,心里却不觉打了个突。眼前这人紫面金睛,重眉隆准,发出来的气势竟令他从心里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不安。
“看来你真是来找我的?”
“你每次虽然浓妆出场,但金鳞真气和万古心经仍然有迹可循。想要瞒天过海,未免也太小觑天下英雄了。”那汉子说道。向前跨了一步,逼近狄天惊,狄天惊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汉子微微一笑,拉过狄天惊身侧的椅子,昂然坐下,气势如山。
狄天惊伸出左手,食指拇指圈住酒杯,森然敬来:“来,喝酒。”
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如冷电一般在狄天惊脸上一扫,道:“我不喝酒。”伸右手一拦,手腕与狄天惊手腕相格,道,“酒会让人头脑不清。”
“咕”的一声,那酒杯中一两二钱的酒水,蓦然炸开,两人劲力相冲,登时将之化为千星万点。
狄天惊早有准备,万古留名心经已运至四重,右手伸手一抓,酒滴溅出半尺,已然被他一爪制住,瞬间缩成个小碟大小的水饼子,在杯口上滴溜溜打转。
那汉子注目看他的手段,嘴角微浮冷笑,道:“大好武学,被你弄成了杂耍儿戏。”也把左手伸出,凌空成爪,往那水饼上才一晃,突然间探出如电,已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