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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时慌了,扳过金镶玉的头,长吸一口气,嘴对嘴给她送气,嘴唇接触之下,只觉得柔软而冰凉,他的心怦然一跳。金镶玉闭着眼睛,可她的手在动,慢慢揽住了他的脖颈,向自己轻轻压下去……
邱残月猛然推开了她:“你……你没事!”他面色迷茫地静立水中。
金镶玉看着他,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得那么风骚,那么放肆,那么张狂,邱残月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仰首对着天空,仿佛在问些什么,嘴唇微张。
他取出那把刀子,递给金镶玉,冷冷地道:“这是你的东西。”金镶玉停了笑声,痴痴地盯着邱残月那虽有些苍老但却更有成熟男人魅力的面庞,竟哭了起来。她轻轻抚摸着邱残月的眼帘,幽幽地说:“这双眼睛,是你身上最好看的地方,但却瞎了,是为了我才被那些贼人弄瞎的吧,真好,这真好,否则我还真下不了手,自己来弄瞎它呢。”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刚刚发育起的胸脯贴上了他的心口,邱残月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金镶玉轻轻喘息着,脸上泛起了阵阵春潮,她正是个刚刚怀春的少女呀。
邱残月轻轻推开了她,冷冷地道:“快走吧,京城的路,远得很。”
金镶玉眼睛里含着泪水,自顾自地游上岸,拿起用石头压住的衣服,穿了起来。邱残月也慢慢走上岸,平躺在黄沙中,任太阳把自己的衣服晒干。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衣服干了就走,慢慢走向沙漠边缘。
天色很快黑下来了,金镶玉找来些枯树枝与干草,生起了一堆火,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干牛肉,在火上烤了烤,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又吐出来:“不好吃,不吃!”邱残月道:“不吃,给我!”金镶玉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等我一会儿,就有好吃的!”她趴在沙地上听了半天,捡起那块吐掉的干牛肉,轻轻地往身边一丢,随后捡起,又丢下。
邱残月听到轻轻的声响,禁不住问:“你在做什么?”金镶玉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开口,邱残月闭上了嘴,不过片刻,沙子中突然有一条东西快速地蜿蜒而来,直奔那块牛肉而去。邱残月也听到了沙子中的异响,手中握紧了剑柄。
金镶玉面露喜色,最后一次把牛肉丢下去,随后手中已握住了自己的那把刀子。沙子中的那条东西猛然露出头来,一口将干牛肉吞下去,但此时寒光闪过,偷食者的头已被斩落在地,暗褐色的血溅在沙地中。
那是一条蛇。金镶玉踢开蛇头,一把揪起蛇身,那蛇身还在抽动,金镶玉手法熟练地一捋一甩,随后刀子一挥,在蛇身上划破一个口子,双手一分,一条白花花的蛇肉映着火光,闪现出一种金黄色。
金镶玉将蛇肉分成小段,慢慢烧烤,肉香四溢。
邱残月吃下几段,问道:“蛇肉?”金镶玉头也不抬,冷冷地回答:“这种蛇我们管它叫‘沙龙’,一辈子生活在沙漠中,它的眼睛看不见,只在夜里才出来找些小虫子吃,靠着肚子感觉地面的震荡。这种蛇没毒,放心吃。”邱残月顿了顿,道:“它难道一出生就是瞎眼的?”
金镶玉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才道:“对。因为它们看不到,所以只能夜里出动,而且将自己掩藏在沙子里。如果它们白天出来,肯定一刻也活不下去,那些危险的天鹰早就将它们杀死了。”
邱残月道:“沙漠中也有鹰?”金镶玉冷然道:“不错,不光沙漠的天空有鹰,地面上也有。”邱残月道:“地面上的鹰……龙门客栈?”
金镶玉道:“不错,在大漠,没有谁可以干得倒龙门客栈,就像在天空中没有谁能威胁到天鹰一般。”邱残月冷笑道:“龙门客栈难道是沙漠之王?”金镶玉目光转向遥远的大漠深处:“我爹说,龙门客栈虽然在沙漠里,却随时都像是在大海中的浪尖上,任何一个不小心,都会被浪头打得粉身碎骨,埋进深海。所以,龙门客栈不是王者,而是智者。”
邱残月长吸一口气,道:“不错,智者要比王者实用得多了。人一旦成了王,算计他的人就多了。”金镶玉“哼”了一声:“那你呢?是个什么样的人?”邱残月淡然道:“你看呢?你不是眼力挺好的?”
金镶玉冷笑:“好个屁呀!眼力再好,也难免变成个睁眼瞎子,别人对他怎么样,只看在眼里,却记不到心里。哼!这番好心倒不如喂了狗,好歹还能听两声叫唤!”邱残月心头轻颤,蒙蒙眬眬的眼前,依稀看到跳跃的火光中,一条纤细的身影轻轻站起,扬起了双臂,随后一阵轻佻而低回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喝罢了酒呀来堂上坐,
大漠里的妹子爱哥哥,
我的小丫头片子呀,
爱哥哥……
歌声虽轻佻,但其中的婉转回环之处,竟透着无限的豪放狂野,正如同大漠的风,大漠的雨,大漠的人一般!
她唱着,舞着,眼角却有泪珠滚下……
邱残月的心头突然像被烈酒浇过,一股雄雄之火腾腾而起,他亮剑起舞,剑光映射着火光,加上他的高亢之音,迸发出冲天豪气:“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月冷金邪 第三章 生亦何欢去何苦
终于看到绿色了,那是草,是树木,是水塘池沼,还有市镇、炊烟。
玉玲珑在骆驼上长长呼出口气,这种地方,她已经十多年没来了,现在看到它,非但没有多少喜悦,却凭空多了许多担忧。
她突然觉得,这地方比大漠危险多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金铁风,金铁风脸色如一块铁,身子亦如铁打的一般。
他们找个典当铺卖了骆驼,又买来四匹马,只喝了口水,便接着上路飞奔。关梦龙说认识一条捷径,他们一定要抢在邱残月到京城之前截住他,夺回金镶玉。
黄昏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叫榆临的大镇。
按着金铁风的意思,决不住店休息,加紧赶路。关梦龙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道:“不好,今夜可能会有大雷雨。前面近百里内,没有更好的休息地,我看不如在这里先住一夜。前方有个马场,我去换几匹快马来。”
铁琴先生想了想,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掌柜的,应下吧。”
金铁风与玉玲珑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他们在镇子上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草草吃了点饭,急急就寝,关梦龙自去换马。
睡到深夜之时,金铁风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他推醒玉玲珑,二人都是和衣而卧,行动起来十分方便。
二人分踞门边,凝神静听外面的脚步声。他们听出来人都是高手,如果不是人太多,只怕连这点声音都发不出。二人心中一紧,暗道:难道是邱残月的人要暗算我们?不禁都打足了精神。
突然外面一声大响,好像是门被踢碎了,但却是隔壁的门。二人对视一眼,还是静静听着。
外面像是有数十人拥进门去,灯光像从地底下迸发出的一样,照得通亮。但马上又听到有人在大声咒骂:“没有人!”“跑了!”“从窗子跑的,窗还开着哩!”有人怒吼道:“你他妈的是怎么盯的,让两个小贼瞧出了破绽?”一个懦弱的声音小声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小贼鬼得很,小人实在不知道如何被看破……啊——”一声惨叫之后,他的声音断了。
随后只听隔壁屋子里风声乱响,数十人蹿出窗去。慢慢地声音远去了。
金铁风与玉玲珑松了口气,正要出门,但见对面的门开了,铁琴先生慢慢走出来,小声对二人道:“东厂的番子!看来不像是奔咱们来的。”金铁风点头,慢慢走进那间屋子,见一具尸体横在当中,前心被刺出一个洞,血仍在流着,看打扮正是客栈的伙计。屋内窗子洞开,夜风吹进来,吹开了床帐。
床上当然是空的。
金铁风突然冷笑一声,道:“真的跑了么?”他伸出五指,掀起了床板。一道剑光从里面闪电般刺出,如果不是金铁风早有准备,这一剑定可以将他一剑穿心。随着剑光,床铺下跃出一个人来,长剑如水,向金铁风罩来。
好凌厉的剑,好洒脱的剑,好凛然的剑!金铁风纵横大漠数十年,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剑法,威风凛凛,堂堂正正,却又不乏变通甚至狡黠。
他不由得后退几步。
那人跃出来后丝毫不停,剑如飞星,追射金铁风,此时金铁风已站稳身子,二指如钳子一般箝住了剑尖,向回一扯,低喝道:“撤剑!”那人只觉得一股巨力向外拉扯,剑柄竟要脱手,他丝毫不惧,猱身便上,一掌切向金铁风软肋。如果金铁风有两只手,这柄剑他是夺定了,可是他没有,只得弃剑回守,电光石火间,那人退后一步,抄住了尚未落地的长剑。
这一个照面,二人都施展出了上乘的功夫,铁琴先生与玉玲珑都暗喝了一声彩。
那人仗剑回退,此时天外电光一闪,照亮了屋子。三人看到眼前那人竟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这少年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但仗剑而立时的那股英华,那般气魄,竟隐隐有一股宗师风范。
此时床铺里传来一声轻哼,那少年眼神一动,回手从床里扶起一个少女,那少女长发披面,看不到脸,只看到一双坚强的眼睛。她身子在微微颤动,像是受伤非轻。那少年一手持剑,一手扶住少女,脸上没有丝毫惧怕,那少女眼神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少年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样?”少女看着眼前的四人,淡然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少年洒脱一笑:“江湖儿女,说什么连累。成败生死,还没分出来呢。”
那少女已看出金铁风的武功极高,只他一个人便不容易对付,更何况还有两个帮手,但她像是不知道害怕,也洒然一笑,道:“是,成败生死,还没分出来呢。”
玉玲珑踏上一步,道:“小兄弟,小妹妹,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东厂的人。”那少女并不动容,道:“那你们是……”玉玲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我们只不过恰逢其事,两位年纪虽小,气度却是不凡,如果信得过我,这些伤药送给小妹妹,以愈内伤。”说着取出几包伤药递过去。
那少年倒持长剑,深深一揖,道:“多谢。”坦然接过,喂那少女服下。金铁风突然道:“你不怕是毒药?”那少年淡淡一笑:“几位武功高强,若要杀我们,不必用这般手段。”金铁风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看来兄弟是在躲避东厂的追杀,不知二位欲去哪里?”少年道:“不瞒三位,这是我一位叔叔的女儿,我欲送她去贺兰山的两位好汉那里。”
铁琴先生一抖算盘,道:“贺兰山?莫不是铁竹、贺虎?”少年道:“正是。”金铁风点头,道:“那是两位真好汉,听说以前是于谦大人的下属,因得罪了贪官,才不得已落草为寇。”
玉玲珑似还有些担心,道:“如果路途艰险,不妨来龙门客栈,只要说出‘龙门山有雨,却缘虎下山’这两句,龙门客栈就会认你为同道的。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位小兄弟的性子,不知你们二位尊姓大名?”
此时突然听得门外一阵马嘶,关梦龙换马归来,那少年看了看门外,欲言又止,一拱手道:“浮萍飘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几位赐药之情,容当后报。就此拜别。”说着背起少女,跳出了窗外,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