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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巡警将情况禀报给了领头的警探,那警探走进起居室看了一眼,忍受不了血腥的场面,骂了一句:“妈的,真是造孽!”赶紧退出,吩咐一个巡警说:“快去外面请索大人进来。”
“不必了。”伴随一个和善的说话声,一辆木制轮椅从厅门外缓缓地推入,轮椅上坐着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人。
警探急忙行礼:“索大人!”
“陈大人不必拘礼。”索大人滑入起居室,看了胡客一眼,冲姓陈的警探点头说:“就是他了。”
姓陈的警探急忙吩咐一个巡警去请大夫,特意叮嘱一定要请回春堂的顾大夫,然后又叫几个巡警速速解开胡客身上的铁链和锁具。
索大人冲姓陈的警探说:“陈大人,这一次多亏你帮忙了。”
姓陈的警探受宠若惊:“能为索大人办事,下官是三生有幸,求之不得。”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至于我的那一件事,还望索大人……”他不再往下说,脸上只是堆笑。
“陈大人尽管放心。”索大人点了一下头。
有了这句保证,姓陈的警探心情大好。正因为心情大好,他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脱口问出了一句不该问的话:“索大人,你要这废人做什么用?”姓陈的警探说的不错,胡客胸前的伤口又长又深,几乎致命,即使医治好了,恐怕也只是废人一个。
“陈大人,”索大人脸上的和善忽然不见了,“御捕门的事,陈大人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姓陈的警探脸上挂着发僵的笑容。
“眼下乃多事之秋,你统领京城东区的防务,万万马虎不得。”索大人说,“‘三大案’的事,我答允了你,就一定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压下来,但如果再有第四件案子发生,恐怕神仙也难搭救了。”
一番话,说得姓陈的警探冷汗涔涔,连连点头:“是,是,下官谨记,下官谨记……”
“弄好之后,把人送到总领衙门来。我在此先谢过了,陈大人。”留下这句话,索大人滑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起居室。
第六章 光绪帝的密旨
第一节 密旨
胡客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
能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下保住性命,绝对算得上是个奇迹,连回春堂的顾大夫都忍不住感慨说:“这年轻人的体质,真是世间少有,更为紧要的,是他内心希望活下来。”
强烈的求生意志,将胡客从死亡线的边缘又拉了回来。他非但没有变成姓陈的警探口中的“废人”,反而一天天见好,并在一个多月后康复痊愈,只是在胸前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
胡客第一次醒来,是在昏迷后的第四天。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他的脑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只依稀记得,昏迷之前,黑衣人正准备执行六极刑的第二刀,此后发生了什么,头脑中再没有任何印象。
久卧于床,身子有些疲乏,胡客打算活动一下麻木的手臂。可双手微微一抬,顿时带起哗啦的清脆响声。这一串响声令胡客彻底清醒过来。他发现双手双脚都被铐了锁链,与铁床的腿柱子锁在一起。再环顾四周,只见一盏昏黄的挂壁油灯亮在不远处,照见了一根根粗壮的铁柱子。
虽然身下睡的是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可这里分明是一间牢房!
莫非是道上的牢狱?胡客暗想。
他喊了两声,四周无人回应,反倒有空旷的回声传来。在这间牢房的外面,还有极为广阔的空间。
不久后,有脚步声在远处响起。一道人影走到牢房外,因为背对光亮,看不清容貌。“你醒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随即是一连串开锁的响声。
胡客浑身一震,他识得来人的嗓音。在巡抚大院被御捕门抓捕后,胡客与贺捕头有过长达十多天的接触。所以贺捕头的嗓音,胡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打开牢门走进来的人,果然便是贺捕头。他手里平端着一方托盘,盘中搁置着一只黑色的瓷碗,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在牢房里弥漫开来。
“这是哪里?”胡客的言语中充满了敌意。
“御捕门京师大狱。”贺捕头把药碗凑近胡客的嘴边,“这是回春堂顾大夫开的药,你先把它喝了。”
“为什么?”胡客盯着他。一句“为什么”,涵盖了太多的疑问。为什么没死?为什么醒来会在这里?为什么御捕门要施药救治……在这一刻,胡客的脑袋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疑问所占据。
“喝了它。”贺捕头只是冷冷地重复。
胡客盯着贺捕头看了片刻,头脑里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最终还是张口喝下了这碗汤药。御捕门如果要害他,动手即可,用不着在汤药里下毒,多此一举。贺捕头收起空瓷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牢房。
此后的一个月内,每天都是贺捕头亲自送来饭食和汤药,回春堂的顾大夫隔三岔五会来一趟,检查胡客的伤势,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出入牢房。
在御捕门京师大狱里,胡客可以说是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要顾大夫说需要什么药,无论多么名贵多么稀有,御捕门想尽办法也要弄来。胡客一点也不像是犯人,反倒像是一位贵客。只不过他的手脚始终被铁链锁死,似乎御捕门在救治他的同时,却又十分担心他逃走。
胡客对这显而易见的矛盾感到奇怪。但他却不多想。贺捕头端来汤药,他张嘴便喝,送来饭食,他张口就吃,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倒头就睡。他把这一切看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享受御捕门提供的“高级待遇”。
一个多月后,胡客感觉自己的身体差不多痊愈时,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了。他对送来饭食的贺捕头说:“如果你不能做主,那就把能做主的人叫出来。”
贺捕头没有理会他。
隔天,胡客再次提出了相同的要求,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
—》文》—第三天还是如此。
—》人》—几次三番之后,胡客终于失去了耐心。
—》书》—“如果他再不出来见我,我就从这里杀出去!”
—》屋》—兴许是这句威胁的话起到了作用,这一次终于来了一个人,除贺捕头和顾大夫之外的第三个人。这个人胡客见过,是御捕门的副总捕头白孜墨,与他在汉口驶往卢沟桥的火车上照过面,而且还在车顶交过手。
白孜墨冷冷地盯着胡客,他忘不了胡客曾在隧道里偷袭他的那一刀。他的背上,还有那道问天留下的疤痕。他令贺捕头解开了胡客手脚上的锁链,换了一对精铁手铐铐住。
“随我来。”白孜墨出了牢房,沿狱道向左侧走去。贺捕头留守牢房,胡客则跟随白孜墨前行。
狱道里光线晦暗,湿气透骨,寒意侵体,一股浓厚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两侧是一间间的牢房,墙壁上昏暗的火光耀映出牢房中的各式刑具,有击顶金瓜、刺颈重枷、椓刑棍、流洗刷、分肉倒刺刀、老虎凳等等,时不时还有刺耳的老鼠吱叫声传来,平添几分阴森恐怖。所有的一切,仿佛并非行经在人间牢狱,而是游走于阴曹地府之中。
“总捕头是正黄旗赫舍里氏,名叫索克鲁。”白孜墨走到狱道尽头处的一扇铁门前,停下了脚步,伸手推开了铁门。
穿过铁门,胡客走入的是一间由牢房改造而成的石室,并不明亮的光线由一碟昏暗的油灯发出。石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桌,桌子后面,一道人影坐在黑暗深处。
胡客径直在桌前留出来的空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胡客是刺客道的青者,御捕门救下胡客,并想方设法治好他的伤,一定有事相求。除此之外,胡客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坐在黑暗里的人发出了和善的笑声,轮椅缓缓向前滑动,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出现在光照下:“顾大夫说,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你几次提出想见我,我都没有应允。这次实在是怕你把大狱搅得天翻地覆,这才不得不与你提前见面。我早前听说刺客道出了一位后起之秀,行事作风与众不同,今日一见,你果然有几分特别。”
“有话直讲。”胡客看不惯虚与委蛇这一套,“如果我不情愿,杀了我也没有用。”
和性情直接的人打交道,应该选用最直接的方式,这样才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厌恶。索克鲁不再拐弯抹角,拉开桌下的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到胡客的身前:“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胡客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封封口火漆已经剥落的密函。
“什么意思?”胡客不明白索克鲁的言下之意。
“你拆开看,看完以后,就会明白了。”
索克鲁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胡客不清楚。他打开密函,从中抽出了一方信纸,折展开来,看见了八个不大不小的墨字:“字从漫灭,落景遽斜。”
胡客不明白这八个字的含义,甚至连字面意思都理解得不太通透。
“这封火漆密函,是宫中的王太监偷偷给我捎来的。”索克鲁很适时地解释道,“这八个字,你可知道是谁所写?”不等胡客回话,他神色肃然,两手朝北面一奉,“这乃是当今圣上的御笔龙墨!这封密函,是圣上亲笔书写的密旨!”
索克鲁说这番话时一脸肃容,然而胡客却不以为意,别说是人间的皇帝,就是天上的玉帝王母、佛祖菩萨,也惹不动他情绪上的半分波澜。
“你能解得出圣上的旨意吗?”索克鲁又问。
既然是需要通过太监偷传的密旨,自然不会把意思写得过于明显。胡客能够解透阎老头留下的藏头匿尾信,但对“字从漫灭,落景遽斜”这八个字,无论横看竖看,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我初拿到这封密函之时,也对圣上的旨意揣测不透。我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解通了其中的含义。”索克鲁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蓝皮的印花册子,翻开到其中的某一页,推到胡客的身前,“你看看这一页,兴许就能明白。”
那是一本有些年纪的蝴蝶装诗集,翻开的一页上印着李商隐的《江上》:
万里风来地,清江北望楼。
云通梁苑路,月带楚城秋。
刺字从漫灭,归途尚阻修。
前程更烟水,吾道岂淹留。
胡客刚刚读完,索克鲁又递来另一本更厚的册子,翻开的页张上印着《冬日临昆明池》,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首诗:
石鲸分玉溜,劫烬隐平沙。
柳影冰无叶,梅心冻有花。
寒野凝朝雾,霜天散夕霞。
欢情犹未极,落景遽西斜。
胡客立刻捕捉到了两首诗中的关键点。
“刺西?”胡客抬起头来。
密函中的八个字,取用了《江上》中的“刺字从漫灭”和《冬日临昆明池》中的“落景遽西斜”,将两句诗组合而成,只是隐去了其中的“刺”字和“西”字而已。
索克鲁面浮笑意,倒回轮椅里,说道:“当今主政的慈禧太后,在早年垂帘之时,曾与慈安太后两宫同治,因慈安太后居住在紫禁城东边的钟粹宫,慈禧太后居住在紫禁城西边的储秀宫,所以世称慈安太后为东太后,称慈禧太后为西太后。”索克鲁说到这里,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圣上被慈禧太后囚禁,已有七年之久。圣上与太后关系不和,甚至相互仇视,朝野皆知,所以圣上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圣上担心这封密函落入旁人手中,对他造成不利,是以将真正意思隐于‘字从漫灭,落景遽斜’这八字当中。若非我遍查典籍,恐怕也很难解出圣上的旨意。”
“你要我入宫替你刺杀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