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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道:“目前,一切都还没有证据,只是推断。你知道两军阵前,防守是何等严密,传送情报的奸细是不可能直接进入军中的。”
曾泰连连点头:“对,对。”
狄公道:“于是他绕道崇州将消息通报给孙副将;于是,孙副将连夜出城将情报告知王孝杰。第二天清晨,契丹人的总攻便开始了。”
曾泰点了点头:“非常合理。”
狄公道:“兵败之后,王孝杰为脱却干系,栽害丘静,派王铁汉送塘报进京。在塘报中,他将丘静所发的十几份告急塘报,说成是自己所发,又声言自己早就想要撤军,却得不到兵部的答复,从而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而后,他又暗中通知红衣女子,让王铁汉目睹贺兰驿被袭,于是便有了贺兰驿中红衣女子率人追杀铁汉那一幕。但是,他们非常明白,绝不能真的杀死铁汉,一定要让他亲自见我说明情况,这样才能够令我先入为主,相信王孝杰所言。于是,在戏做足之后,红衣女子放了王铁汉一条生路。而这些人对我们更是非常了解,他们知道如燕将于何时到达永昌,于是便将王铁汉打伤后扔在如燕必经之路的道旁。如燕,是这样吗?”
如燕想了想道:“您要是这么说,好像还真是的。当时王铁汉昏迷不醒倒卧在路旁的长草之内。看了他随身带的塘报以后,我这才觉得事情非同寻常。”
狄公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为让我坚信这份塘报的真实性,假戏真做,袭击了曾泰和如燕,又袭击了我。于是,我进宫面圣具奏此事,皇帝下旨免王孝杰兵败之罪,而崇州刺史丘静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替罪羔羊。”
曾泰和如燕点头。狄公道:“然而,他们深知一旦丘静被押解回朝说出真相,那么,王孝杰便彻底暴露。于是王孝杰派官军化装后截杀丘静,不想却为李楷固所救。王孝杰惊恐之下,派大军进山追剿,企图在我们到达之前,将丘静和李楷固杀死灭口。然而,随着我们私访东柳林镇,随着朱风、宋无极的被俘,随着元芳、如燕暗探贺兰驿,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今日王孝杰与我的一番谈话,令他深感大事不妙。而恰在此时,他得到了元芳与丘、李暗入崇州的密报,惊惶之下率军赶到客店,不顾一切,杀人灭口。”
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全明白了。”
狄公道:“只有一个疑点。”
如燕道:“是谁将我们暗入崇州的消息密报给了王孝杰?”
狄公点头:“是啊!此事甚为蹊跷。”
如燕道:“元芳说我们四人当中有一个是内奸。”
狄公笑了笑:“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好了,此事待元芳醒来后,再听听他的意思。”
曾泰道:“恩师,那您刚刚所说的第三股势力?”
狄公笑了笑:“你忽略了赵文翙。”
曾泰一愣,马上明白了:“不错,赵文翙率大军借道突厥迂回契丹背后,却在出发后两天便断绝了消息,自此神秘失踪,这不能不说是奇事一件呀!”
狄公点了点头:“我们来做两种假设:第一种是赵文翙部在迂回过程中,遇到了类似沙暴这种异常天气,因而全军覆没。这种情况以前是发生过的。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的尸体现在应该已被发现,然而,目前却没有丝毫的消息。”
曾泰点点头:“那,第二种呢?”
狄公道:“第二种假设,就是他们被一支神秘的军队伏击,以致全军覆没。”
曾泰吃了一惊:“您所说这支神秘的军队,是突厥人吗?”
狄公摇摇头:“突厥与我大周和睦相处已有数年之久。吉利可汗的为人我非常了解,他绝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狄仁杰虎穴探真情(6)
如燕道:“那,是契丹人?”
狄公又摇摇头:“不可能。”
如燕道:“为什么?”
狄公笑了笑:“赵文翙部共两万余人,能够消灭他们的肯定是一支主力部队。而契丹军队总共不过十余万人,全部在东硖石谷中,你想想,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去歼灭赵文翙呢?”
曾泰和如燕点头。狄公接着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歼灭赵文翙的,不是吉利可汗,也不是契丹人,是不是第三股势力呢?”
曾泰和如燕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不错,不错。”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因此,我敢断言,兵败东硖石谷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始,后面的事情会更加凶险。”
曾泰和如燕对视一眼,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狄公接着道:“而今,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取证,挖出内奸,查知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从而破获逆党,保关河安定。曾泰。”
曾泰答道“在”。狄公吩咐道:“明日,你到刺史衙门,查阅战役期间的各库档案,核实丘静今晚所言。”
曾泰应喏。狄公道:“还有,就是找到那个发现奸细的密探张康,向他详细询问奸细陈有龙的情况。”
曾泰道:“请恩师放心。”
狄公道:“明日,如燕和我带八大军头,前往平山西坳,探查一番。”
如燕迷惑不解:“平山西坳?”
狄公道:“就是丘静所说的王孝杰屯积大军物资转运给契丹的那个山坳。”
如燕这才明白。狄公道:“当证据确凿以后,我们就要开始对王孝杰展开讯问。王孝杰此人性格乖张,行事偏激,这一点是朝中出了名的,我想此事会非常艰难。”
话音未落,狄春快步走进来禀报:“大将军权善才现在门外,说有急事求见。”
狄公道:“请他进来。”
狄春打开堂门:“大将军请进。”
权善才快步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大帅,王孝杰率部叛逃,投奔契丹去了!”
狄公大惊:“什么?”
权善才颤抖着道:“正是。两个时辰前,他率卫队叫开崇州北门,出城向西而去!”
狄公连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
帅府花园中,一条黑影飞掠而过,直向东跨院扑去。吴大憨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床榻上挂着帐幔,吴大憨背对窗户已经睡熟。一阵风带着忽哨吹过窗棂,窗户忽然被打开,一条黑影掠了进来,寒光一闪,刀已经砍在吴大憨脖颈处。忽然黑影低喝一声:“不好!”身体倒翻而出,向窗外飞去。黑暗中闪出一条人影,正是吴大憨。他的手上端着一张盘子弩,对准黑影狠狠一搂,“啪”!弩箭直飞,正中黑影,黑影哼了一声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吴大憨轻轻喘了两口气,走到窗前,就着月光向地上望去,地上有几滴鲜血。
与此同时,帅府二堂上,只剩下狄公一人,他双眉紧锁,缓缓地踱着步,口中喃喃地道:“在这整件事情里面,还有什么是我忽略的呢……”忽然,他停住脚步,抬起头来,迷雾之中,一个人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他竭力捕捉着这个影子……慢慢的人影清晰起来——吴大憨。
狄公静静地思索着,这个吴大憨自从出现那一刻起,就令他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然而,乍到崇州,百事待定,他无暇细想此事,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究竟源自何处,正是吴大憨扑朔迷离的眼神和状态,令他心中起疑。想到东柳林镇房中那个从死人堆中高高跃起,手持利刃发出致命一击的刺客,那眼中的精光,敏捷剽悍的身手,都很难与眼前这个双眼混浊无神的呆傻之人吴大憨联系在一起。而且,自从这个吴大憨出现之后,他的身边陡然热闹起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狄公沉思着,缓缓踱了起来。
门声一响,狄春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一见老爷在想事,他赶忙将茶杯放在桌上,转身向外走去,狄公却叫住了他:“狄春呀,大憨最近还好吗?”
狄仁杰虎穴探真情(7)
狄春笑道:“他呀,整天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大喊大叫。”
狄公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走到狄春身旁,在他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狄春猛吃一惊,继而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
初春时节,洛阳已是莺歌燕舞;上阳宫花园中绿柳抽新,湖水荡漾。武则天姗姗走在花园小径中,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像早春的花园一般晴朗。她双眉紧蹙,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她停住了,抬起头来,仰天长叹一声。
身后,一名力士飞跑而来:“陛下,张阁老和李侍郎求见。”
武则天道:“叫他们进来。”
力士答应着退下。武则天摇了摇头,轻声吟道:“沙场风云变,朝中异事常。垂听归败旅,万里平沙黄。”吟罢发出一声长叹。
张柬之、李昌鹤二人快步走来,武则天转过身:“怎么,又有什么坏消息?”
二人一愣,对视了一眼。张柬之赶忙道:“崇州快报,狄怀英已于日前到达治所。”
武则天点了点头:“但愿这一次他还能够有所作为。可是……”话没有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张柬之道:“陛下,且请宽怀,臣以为,有狄怀英掌崇州之事,当可尽快破获逆党,澄清关河。”
武则天抬起头来:“那,对契丹的战事呢?十万大军不明不白地覆没边塞。柬之、昌鹤,依你们之见,狄怀英还有没有力量在近期内消灭李尽灭?”
张柬之、李昌鹤低头沉思,谁都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张柬之道:“陛下,胜负不可逆料,也许狄怀英会有办法。”
武则天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声道:“柬之呀,朕知道你不过是口出吉言,以宽朕心而已。”
张柬之轻轻叹了口气。李昌鹤道:“陛下,前日兵部司农郎李翰已发邸报给吉利可汗,询问赵文翙大军失踪之事。”
武则天转过身来:“哦,突厥那边怎么说?”
李昌鹤道:“迄今还未见突厥的回报。”
武则天面露不悦之色,轻轻哼了一声:“东硖石谷大败,究其缘由,乃因赵文翙部神秘失踪在突厥境内。尔兵部要即刻查清此事,如再迁延枉顾,尔小心则是!”
李昌鹤战战兢兢地道:“是,臣立刻传檄,让李翰催促突厥方面,尽快澄清此事。”
石国是吉利可汗的西廷。说是国,其实是一座并不很大的土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突厥人和各色胡人;铺户林立,杂技百戏,倒也说得上是热闹非凡。
牙帐是突厥可汗居住之所。说是帐,其实是一座类似宫殿的建筑。大门前,突厥护卫严密把守着。
吉利可汗坐在牙帐内读着洛阳来的邸报。“啪”的一声,他将邸报合上,抬起头来。身旁一位年轻人小声道:“父亲,怎么了?”
吉利道:“默啜呀,此事非常奇怪。”
默啜问道:“什么事?”
吉利深吸一口气:“这是大周朝廷的行文,说上个月向我们借道掩进的赵文翙部消失在我突厥境内!”
默啜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吉利道:“这已经是三日之内大周方面发来的第五份邸报了,看来,那边很急呀!”
默啜道:“父亲,我们怎样答复呢?”
吉利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有些蹊跷,默啜,你立刻知会大将军达勒哈,共同查察此事。一定要快!”
默啜道:“是,孩儿马上就去!”说着,他快步走出牙帐。吉利可汗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