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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花末借衣服穿就可以了。花末就是住在这里的朋友。」明宏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也许无法将外套还给她;但是他觉得要是不拿,她可能会一直站在那边,於是便接下了外套。外套的设计款式是男女通用的,对她来说太大的尺寸,他似乎刚好合身。
「那件衣服的袖子触感跟我父亲以前穿过的毛衣很像。」她这样说道,好像早就知道明宏擅自借用衣服穿,靠着拐杖,一边确认通往玄关的台阶;一边一阶一阶地爬上去,看着慢慢远去的她,明宏觉得心头一紧。
站在门前,按下门铃之前,她带着一脸感激的表情,回头看向明宏的方向:「请你先回去,我没有上锁,花末大概会陪我回去,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她按下了门铃,明宏退到远处窥探状况,一个可能是她朋友的年轻女性打开门走出来,看到阿满站在玄关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两人顶着严肃的表情谈了几句,随即一起走进屋里。
她一定可以和朋友重修旧好吧三明宏这样相信,披上外套离开二叶花末的家,心里想着要他先回家的她,他觉得自己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好像背叛了当时一脸开朗表情的她一样,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街角设置有地图,他找到了距离最近的派出所,面对着车流量庞大的道路,派出所昂然耸立着,大门是镶着玻璃的格子拉门。去跟警察说自己并没有杀松永年雄吧!他不知道能不能获得信任,但是如果老是待在她家中,一定会造成她的麻烦,他会经在印刷公司的更衣室里对若木提到自己心中有杀意,嫌疑应该很难洗刷吧——但是犯人不是他。
他站在派出所的门口前面,隔着玻璃看里面,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官和年纪较长的警官,灯管将里面照得亮晃晃的,在阴暗的天空下一路走来,派出所里面看起来像无菌室一样洁白。
正待去拉开拉门,他犹豫了-也许不用这麽急!一旦被拘留就不能对外通话了!
既然如此,先跟家人联络一下再去自首也不迟。
隔着大门的玻璃,明宏的视线和在里面的警官对望,没有发现明宏就是被通缉的男人。警官带着「有什麽事吗?」的视线看着他……他微微低下头,离开派出所-明天再来吧!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要睡哪儿呢,他不打算回阿满的家,也不想回自己住过的公寓,苦思一阵的结果,他开始往市中心走去。
花末的房间里有暖气风扇,脚边传来吹出温热风的声音,房间大小适中,就读高中时,房间整面墙都贴满花末喜欢的电影海报,现在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阿满被带进房间之後,就被花末带去坐到她的床上,花末则好像是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
她家中还有一个读国中的弟弟和还在念小学的妹妹,虽然人在二楼的花木房间里,还是可以听到她家人喧闹的声音。
「真抱歉,我家这麽吵。」花末时而会打开门,朝着一楼大叫安静,喧闹声就收敛一些,但是过不了多久,声音又开始响起,不消多时,又恢复先前那般热闹。
「你是怎麽来的?」「走来的,但是也不完全是我自己走来的。」阿满告诉花末,最近认识了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亲切朋友,花末想知道那是什麽人但是阿满不能明说,只说是附近的人。
「我想,靠我一个人要走到这里是很困难的。」她想起和大石明宏一路走来的路,心中若有所感,他现在是否朝着家的方向走回去呢?希望不要半路被警方逮到才好,如果披别人知道她竟然这样看待一个杀人犯的话,也许会遭到岐视,不过她还是不会更改初衷的。
「走到这里不容易吧?」「要是我自己走来的话,我应该已经死过三次了。」「没有迷路?」「如果我一个人走,可能会迷路。」「不觉得寂寞吗?」「一点都不,因为我不是独自一个人啊!」说着说着,情绪便逐渐高昂起来,原本被压抑在心头的东西欲冲到外头来,使得她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可是从今天开始,我想慢慢地练习,让自己可以单独外出。」「这些话跟你之前说的有点不一样。」花末有点故意调侃说道。
「嗯,是啊!因为花末一再恳求我,没办法,我才会这样想。」想故意装出狂妄的语气顶回去,可是却失败了,她没有接受过声音和表情的演技训练,在花末眼中她一定像个哭泣的小孩一样难看吧?
一直过着独自在家中,享受着小小的快乐而孤独的生活,她也曾经想过往後仍然这样下去,在别人眼中这绝对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活方式;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就只能这样做,而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人;这种生活方式不是那麽糟糕,谨慎而简单可以给她些许的幸福感,她的幸福标准也许和常人相差太多,会显得有点悲哀,其实盆栽似的人生并不坏——不过她已经决定要走出门外了!
「花末,外头的世界好好玩啊——」如果不让她这样宣泄一下,她的胸口可能就要爆炸了,不管她再怎麽努力,都没办法说出比这句更像样的话了。***********************************
第四章
阿满这一次也在花末的陪伴下是往自己的家走回去,但不像以往从头到尾抓着花末的手走,她拄着拐杖勘查脚边的状况走着,只有遇到比较危险的时候,才仰赖花末的提醒,虽然还是感到危危颤颤,但是她明确地感受到:总有一天,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行走。
「对不起,还要你这样陪我。」「无所谓,是我自己喜欢的。」花末说阿满笨拙的走路方式跟在平坦的地方也经常跌倒的小狗一样可爱,还说那种惊悚感让她无法将目光移开,阿满跟她借了外套,太阳应该已经开始西斜,却可能被云层覆盖了,因为阿满连红点都看不到。
她想着借穿父亲的外套的大石明宏,从刚刚她就一直想着他现在在干什麽,现在他缩在客厅的角落吗?他大可以自行使用暖气,让房间温暖一点的,到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擅自点上炉火或者钻进被炉,也许是不想让阿满感受到他的气息,而宁愿缩在冰冷的房间理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吧?除非阿满点上炉火,否则他只能在天寒地冻里哆嗦着,其实他可以大胆一点的,只要不感冒就好了。
回去之後找些话跟他说吧,之前总感到不安,担心一旦跟他交谈,产生的冲击会让某种东西崩坏,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那种恐惧就像一只好不容易提起勇气靠上来的狗受到声音的惊吓而四处奔逃一样。但是现在她确定不会有问题了,在前往花末家的途中,两人已经交谈过了。
「阿满,你去哪里?那边是墙壁耶。」听到花末的提醒,阿满这才发现白色拐杖的前端触到了墙壁,可能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前进的方向歪斜了,就像一艘坏舵的船一样循着弧线朝墙壁驶过去一样。
她收回思绪再度往前走,一定是因为想着他才会变成这样,什麽事情都没做时……甚至连在做某件事,脑海中都会被大石明宏占满,她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以前没有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伤过脑筋,而且也不会一想到屋子里没有他在就觉得心头一紧;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要不是他,自己大概也不会有踏出家门的勇气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变得坚强抑或是变得更脆弱?一定都有吧——阿满觉得自己感受到这种不安感真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花末又出声提醒她了,她又差一点撞上墙壁了。
平交道的警报声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透过冰冷的空气传进了阿满的耳朵……来到铁轨旁边便意味着快到家了。
「花末,谢谢你,来到这里就没问题了。」「真的?」阿满点点头,花末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还是跟阿满道别,阿满一直挥着手,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终於一个人在黑暗当中了!接下来真的只能仰赖白色拐杖了,阿满紧张地走着;心想房子四周的地图早就完全烙在她脑海中了,虽是几年前的地图,但这两年也没听说有什麽新的道路来-身边没有可以随时提醒她有危险的人,她必须把所有的神经都用在耳朵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她必须小心翼翼,以免漏听仟何啦辆的声音。
以前一个人在外头走着时,宛如掏挖着她心脏的车子喇叭声已经不会再有痛楚伴随出现了,她用没有拿着拐杖的左手确认路边的铁丝网往前走,花了好长的一段时关,阿满终於抵达了她的目的地。
大概是电车刚好开进站吧?笨重的金属车轮停在轨道上,发出尖锐的倾轧声,阿满站在车站的剪票口前面凝神倾听着,那是位於家旁边的车站;是造成大石明宏被警方追捕的地方——有几个脚步声经过剪票口,为了避免影响别人的通行,她微微地退开,她站在记忆中那个位在车站入口处的售票机旁边,等到四周回归一片静寂,再也没有人走过她面前的声音,响起电车再度启动的声音——想像後方的车厢被前面的车厢拉扯着,电苇的车厢连接部分像青虫一样一边收缩一边往前滑行的样子。
当四周再安恢复平静之後,阿满才走近剪票口,这个车站的剪票口从她小时候就一直是人工验票。剪票处有一个小窗口,站员就站在窗口後面剪票;她用手摸索着剪票口的窗口,里面似乎开了暖气,她可以感受到窗口後面的温暖空气「请问……」阿满开口说话。
「请问去哪里?」站员的声音传窗口後面传来,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不是,我没有要搭电车……」瞬间她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但随即提出她的重点。
「我有事情想请问一下,可以吗?」确认椅子的位置之後,阿满才坐下,椅子因为她的重量发出刺耳的声音,那种声音跟小学时教职员办公室的办公用椅是一样的。
站员问要不要喝茶?阿满摇摇头,很有礼貌地婉拒了,她被带到剪票窗的後面的车站管理室,站员在这里随时待命,从开在墙上的小窗中确认通过剪票口乘客的车票,从声音的回音可以判断这个房间很小。小腿一带有温热感,脚边可能放了个暖炉,她脱下跟花末借来的外套,搁在膝盖上头;听说这个站员已经服务好几年了,以前时而看到视力可能有障碍的女性在别人的引导下使用这个车站,他似乎立刻认出在剪票口前面提问的阿满,跟花末外出购物时,她们总是搭乘电车,大概是那时候让他留下印象的吧?
不过他好像不知道阿满是车站前面的住户,当阿满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家就在车站旁边时,他很惊讶地说:「啊,是这样啊?」阿满本来担心这麽突兀地出现可能会被拒绝,但是拜对方记得她的长相之赐,她立刻被迎进管理室了;可能有乘客要通过剪票口吧?她听站员对着她头顶旁的小窗口作业的声音。
这个站员每天都坐在这里,望着电车经过吗?这种日子跟每天躺在家里听着电车的声音过日子的自己好像……想到这里,阿满心中涌起一股亲切感。
「经常利用这个车站的人,我大致上都还认得长相。」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整理可能散落在桌上的纸张,阿满听到他忙碌工作的声音,也许是觉得被看到散乱的样子很不好意思吧?明知道阿满看不到,却还这麽客套,阿满觉得他是个好人,心中的紧张情绪便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