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朵心烦意乱,低头走在街上,若不是胡十一护着,几次险些撞到别人身上或摊位上。
小朵家在城外东门邙岭半山,家里爹娘年迈,弟弟还小,且被溺爱的不成样子,就指靠着山上的几亩薄田和小朵做针线赚些零碎银两过日子。
胡十一说是她家邻居,其实相距差不多半里远。胡十一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园,做些竹编,因手艺好,也可勉强度日。胡十一孤苦伶仃,独自一人,有时会因缝缝补补的事情请教小朵。而小朵家有块地在他的竹园附近,碰上犁地翻土等重活累活,胡十一也会顺便帮忙,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
但是小朵的爹娘却蒙在鼓里。小朵爹年轻时就是个怕出力的主儿,如今见女儿大了,更乐得享清福,地也不去,工也不做,在家里摆老太爷的谱儿,又思量着自己的闺女模样人才都不错,攀上一门好亲便功德圆满。
小朵和胡十一的这事儿,小朵曾在他面前透过口风,被他一口回绝:“就凭胡十一?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守着这么个竹园子,就想打我闺女的主意?小朵,你也趁早死了这份心!我在一日,这个事情就没个可能!”然后又装病在床上哼哼了半个月,吓得小朵再也不敢提起。
胡十一在今年初夏时节也曾央了媒婆去提亲,却被小朵爹骂了个狗血淋头,连人带礼赶了出来。从此以后,一方面将小朵盯得紧紧的,竹园旁边的地也不让她再去种了,另一方面抓紧给小朵找婆家。
小朵心灵手巧,模样儿俊俏,又结实能干,提亲的媒婆几乎踢破门槛。刚开始小朵还反对,声称自己年岁还小,不想出嫁,却捱不过她爹哭天抢地绝食装病,只好随他去了。来提亲的虽多,但多为农户,即便是家境殷实的,也与小朵爹的要求相距甚远。就这样挑挑拣拣了几个月,小朵爹最终看上了住在城里的张富贵。
张富贵居住在洛阳城中最东北角的通远坊,虽然位置偏僻,但仗着祖上留下的十几间祖屋,自己倒腾些小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最关键的是,张富贵父母已经过世,又无兄弟姐妹来跟他争分家产,小朵爹对这个甚是满意,特别是听张富贵探着长脑瓜子笑嘻嘻称“以后您就是我的长辈”时,心中的小算盘更是拨得哗啦啦直响。
这次小朵同他逛元宵灯会,便是得到小朵爹许可的。小朵爹眼见小朵对张富贵不待见,便想制造些机会让他们俩多熟悉熟悉。张富贵虽然心地不坏,但俗气得紧,这一路走来丑态百出,弄得小朵如坐针毡。
好容易张富贵走了,小朵和胡十一却相对无言。小朵走到洛水堤岸,看一棵大柳树后相对僻静,便走过去斜靠在栏杆上,凝视着镜子一样的冰面,秀眉微蹙。胡十一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从怀中拿出从闻香榭购进的香粉,递给小朵道:“给你的。”
小朵默默接过,攥在手中。玉瓶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胡十一热切道:“打开看看。”
小朵听话地打开,放在鼻子下一嗅,低声道:“这香粉很贵吧?这么细腻。”
胡十一一张黑脸笑得如同开花了一般,道:“这种香粉才配你。”
小朵羞涩一笑,双目含情,甚是动人。
胡十一搓着双手,沉声道:“小朵,我想好了,过了正月我就再去提亲,你爹有什么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他。”
小朵脸上笑容消失,紧张道:“不可!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顽固起来谁也劝说不动。如今好不容易他对我盯得松了些,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
胡十一不安道:“唉,我听说那个张公子……”偷偷看看小朵的脸色,接着道:“那个张公子说,过了正月就来下聘。”
小朵急道:“你是不信任我还是怎的?这件事我来处理。”
胡十一嗫嚅道:“不是不信任,是你爹他……要是同意了,怎么办?”
小朵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瓶,愤愤道:“好歹还有一死呢,我就不信,我爹能将我逼死?”
胡十一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可不许胡说!什么死呀活的?”
小朵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反倒笑了,娇嗔道:“人家说说而已。你又大惊小怪。”
胡十一讪讪地松开手,两人欣赏着洛水两岸的景色,偶尔趁人不备偷偷地牵下手,看到有人来了又慌忙地松开,再偷偷相视一笑。
转眼见时辰不早,小朵要赶紧回去了。这里离上东门尚远,两人不敢公开在大街上并肩而行,胡十一帮小朵叫了车,自己却打算走着回去。看着胡十一满眼爱怜,小朵深吸了一口气,道:“胡哥,你放心,我会找个机会告诉我爹。”
※※※
小朵回到家里,已经午时。家里冷锅冷灶,娘去拜神还未回,弟弟也不知到哪里疯跑去了,爹正躺在炕上小憩。一见小朵回来,顿时哼哼起来,捻着嘴角的一撇小胡子呻吟道:“哎呀,我这一到冬天,浑身都疼啊。”小朵闷头想着心事,一边思量着如何开口提胡十一的事,一边围上围腰,端起面盆去舀面粉和面。
小朵爹偷眼看小朵心不在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便猛咳了几声,手捶着胸口道:“人家养女享福,我养闺女气人!死了都没人管呀!”
小朵无奈,回身局促道:“爹,您怎么啦?”
小朵爹嘿嘿笑了几声,猛地直起了腰,故作神秘问道:“咋样?张公子人不错吧?爹还能害你吗?听爹的没错!爹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呢,不会看走眼!他没有爹娘,你嫁过去也省得受公婆的气;张公子人好,说了你一过门就给你当家,所有的花销你说了算!你看咱家这样子,你弟他也出不动力,全指望你呢……”唠唠叨叨个没完。
小朵烦闷,打断他的话道:“大中午的,您不饿吗?”
小朵爹神态瞬间委顿了下去,又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将身边的被子掖了掖,吸溜着鼻子自怜道:“可怜啊,爹我为了让你玩好,已经午后了还没吃饭哪。”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捂着胸口慢慢躺下。
〔四〕
小朵爹本身十分精明的人,哪里看不出小朵的小心思,但他从不说破,每当小朵郑重其事要开口时,他便开始哼哼哈哈地呻吟,并历数他养大小朵的不易,着力强调小朵未来要承担的家庭责任。小朵娘老实懦弱,在小朵爹面前从来没有发言权。如此半个月过去,小朵还是没找到机会说胡十一的事情。
偏偏这些天张富贵来得更勤,见了小朵犹如苍蝇一般,绕着嗡嗡个不停,而且时时处处摆出一副自家人的样子,让小朵头疼不已。
这日上午,小朵正在院子里整理碎布,准备用面糊抿了晾干,给弟弟和爹做鞋子,张富贵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桃枝,上面挂满了粉绿色的花骨朵,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
小朵转身走进屋里。张富贵贼溜溜地探头看了一眼,大声吆喝道:“伯父,我来啦!”
里屋小朵爹照例先咳了几声,软绵绵道:“张公子来了?小朵!你这丫头,还不赶紧给张公子斟茶?”
小朵委委屈屈地出来,随便倒了一碗冷茶,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张富贵看着小朵的脸色,殷勤地将桃枝捧到小朵面前,道:“你瞧,早桃都开了!我顺手给你折了一枝,回来插瓶里。”
小朵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转身走到院落的门板前,用刷子蘸了面糊细细地刷上,再将布条抻展了层层铺上。张公子慌忙放下桃枝,卷起衣袖,道:“其实这些我也懂的,我来帮你。”伸手便夺小朵的刷子。
小朵丢了刷子,咬着嘴唇在旁边呆立半晌,扭头看了看堂屋,低声道:“张公子,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不合适。”
张富贵手上的刷子停了一下,脑袋朝前探了几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呵呵笑道:“小朵姑娘,我托胡哥编的花篮很是不错,我让人刷了红漆,明天就可以拿给你。”
小朵不知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糊涂,只好道:“不用,我不要。”
张富贵吸着嘴唇,道:“别呀,我就是要送给你的。”
小朵忍不住跺脚道:“张公子,小朵心中……”小朵爹远在堂屋,隔着窗子突然放大声叫道:“张公子,你来陪我说会儿话。”正好将小朵的话打断,“另有他人”这四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张富贵应道:“来啦!”转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日子也艰难,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受罪的。”说完朝小朵点点头,走进了堂屋。
小朵气结,拿起刷子甩了出去,哐当一声响。小朵爹道:“怎么啦?”
小朵气鼓鼓道:“没怎么,来了一只野猫,我赶它出去。”听到爹和张富贵在屋里嘻嘻哈哈谈得火热,更加抑郁,慢吞吞走到家门口,去捡刷子,却看到门外身影一闪,竟然是胡十一。
※※※
从那天分手之后,小朵和胡十一再也没见过。小朵多次找借口在附近晃荡,都被他爹骂了回去。有时,眼见胡十一就在不远处的竹林边翘首张望,等好不容易找个合理的理由出来了,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胡十一的日子更难过。远远的,看着张富贵进进出出,心里犹如吃了未熟的青杏又酸又苦,却奈何不得。小朵爹平时看着病得哼呀嗨的,关键时刻却耳尖目明,几次胡十一装作路过小朵家的门口,企图碰上小朵,都被小朵爹逮个正着。只见他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盯着胡十一,嘴里寒暄着,眼神却极为凌厉,一直目送胡十一走远,再哐当一声关紧大门。
每每看到小朵爹刀一样的眼神,胡十一都觉得甚为绝望,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眼窝深陷,明显消瘦。
小朵捡起刷子,几步走出大门,闪身躲在大柳树后,看着胡十一憔悴的样子,心疼道:“你怎么瘦了……”
胡十一低声道:“这么久没见你,心里惦记。你忙什么呢?”
小朵唯恐被爹发现,不安地朝堂屋处张望,道:“没忙什么,还是老样子,做些针线。”
胡十一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看还是我找你爹谈谈去,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一想到爹爹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小朵就头皮发乍,不由得焦虑起来,绞手道:“你再给我一点工夫,还是我来说好些……”接着低声道:“他身体不好,一生气就几天不吃饭……我担心气坏了他……”
堂屋中传出张富贵咯咯的尖笑声。胡十一心里更加泛酸,想起刚才看到小朵与他一同在院子干活,不由得难过起来,道:“小朵,我知道我条件差,你若是喜欢张公子……”
小朵又羞又气,急道:“你胡说什么?我说了再给我几天……不要逼我好不好!”“逼”字一说出口,小朵顿时后悔,却收不回来。胡十一听了,犹如五雷轰顶,颤抖着声音道:“你说我逼你?”
小朵双脚顿地,正要解释,只听她爹中气十足地叫道:“小朵!你干啥去了?回来!”
小朵慌忙推胡十一,央求道:“胡哥,你先回去,我会说服我爹。”蹬蹬蹬跑回门里,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胡十一,关紧大门回去了,留下胡十一精神恍惚地呆站着。
※※※
胡十一是个心眼实在的人。他一心一意想对小朵好,想照顾她一生一世。在他看来,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小朵愿意,他愿意冒着被小朵爹乱棍打出的风险去争取她爹娘的应允。可是小朵总说时机不成熟,不想和她爹撕破脸。他相信,也能感觉到小朵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