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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梅园一片萧瑟,梅花落了满地。文清心疼不已,连连叹气。沫儿只想着离开这里,走得飞快,一会儿便到了梅园出口的阁楼处。
越是怕,鬼来吓。沫儿正暗暗祈祷不要碰到人,偏巧一进入回廊,就看到远处两人迎面走来。笔直的走廊无处躲藏,情急之下,沫儿见旁边一道斜斜的楼梯,拉着文清上了楼去。
楼上是一处造型别致的飞脊亭子,四面有大窗,外面有环绕的露台,在内可临窗小酌,在外可见梅园全貌,正是观赏风景的好地方。里面的摆设倒也简单,一张乌木矮几,几张蓑草软垫,墙壁上挂着一幅张萱的雪梅图。
两人走到外面露台,想看有无其他出口,便听到脚步声响,那二人竟然也上来了。
沫儿暗叫倒霉,慌忙拉着文清蹲下。
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一声惊呼,却是朱公子,倒把沫儿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正要跳出来,却听朱公子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怎么成这样子了?”
一位苍老的声音不耐烦道:“本来就是这样子。”正是刚才同雪儿谈话的老者。
朱公子不住咂舌,唏嘘不已,道:“雪儿她好了没?她……不会有事吧?”
老者道:“放心,我刚见了她,她已经完全恢复,好得很。”
朱公子绕着房间走来走去,沫儿唯恐他走到外围的露台上来——他似乎十分懊悔,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这么大一个梅园……这么好的梅花……唉……”
老者冷冷道:“这些花花草草的,没生命的东西,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
朱公子辩解道:“花草……也有生命!我精心培育了一年……”
老者的声音缓和下来,道:“行啦,等事情成了,我送你一个更好更大的梅园。”
朱公子惊喜道:“真的?”老者鼻子哼了一声。
朱公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将行干枯的梅树,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
老者道:“嗯,正月十五晚上亥时,梅树底下,你来等着吧。”
朱公子十分兴奋,紧张得直搓手:“她最爱梅花,不会怪我把梅园毁了吧?”
老者敷衍道:“等你见了她的面,亲自去问她吧。”
朱公子情绪高涨,朝老者作了一个大揖,欢天喜地地走了。
※※※
朱公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文清和沫儿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老者也赶快离开。谁知老者踱着方步,竟然走到窗口,双手按在窗台上,朝远处望去。
沫儿已经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皮革气息,只怕他一低头,便会发现两人躲在窗台下。文清和沫儿对视了一眼,约定只待他稍一转身,便起身逃开。
紧张之际,忽闻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沉声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却是红袖,一反以前调皮可爱之态,表情甚是威严。
老者躬身道:“是。”
红袖傲然道:“再视察一遍,可不要在紧要关头出什么差错。”
老者微微点头,沫儿竟然听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红袖冷笑道:“后悔了?”
老者低头道:“不敢。”
红袖道:“那个小安和雪儿,要盯紧了,确保万无一失。”文清和沫儿刚弓起腰准备溜走,听到雪儿和小安的名字,不约而同又在原窗台下猫起。
老者冷冷道:“七魂钉已经锲上去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文清又惊又怒,想着小安一个小女孩能和这老者有什么过节,他们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红袖哈哈大笑,伸着脖子张望了一番,突然眉开眼笑道:“师父真有办法。可惜这么些梅花,跟着她背了亏。”说着又笑又跳,兴奋异常。
老者似乎看不惯她轻佻的样子,冷眼道:“你就这么恨她么?”
红袖眉毛一挑,道:“我讨厌谁,谁就得死。”
老者不再言语,凝望着墙上的雪梅图出神。红袖自己疯癫了一阵,道:“嘻嘻,朱允之这个呆子,倒真对雪儿一往情深呢。再有几天他们就可以见面啦。”
老者手上青筋蹦起,嘶哑着嗓子道:“请回去好好歇着去罢!紧要关头,可不要被人发现了破绽。”
红袖眼睛闪亮,吃吃笑了起来,满脸憧憬道:“真好玩!我都有点佩服自己啦。”嘻嘻笑着跑开了。
红袖走后,老者似乎也没了兴趣,慢慢下了楼,渐渐走远。
沫儿费力地直起身,捶了捶已经酸痛的背部,自言自语道:“我越看越不懂了。小安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得罪这些人?红袖整天黏着朱公子,竟然是利用他……”
文清微张着嘴巴,目光落在那张雪梅图上。
※※※
沫儿伸出脑袋,顺着文清的位置看过去。午时的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斜照过来,落在那幅图画上,发出淡淡的光晕。画里娇艳的梅花和厚厚的白雪在奇异的光线中隐约勾勒出两张小脸,一张顽皮,一张恬静,依稀便是小安和雪儿的模样。
两人呆呆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此过了片刻,阳光稍稍偏离,雪梅图恢复原样。沫儿反应过来,拉拉文清的衣袖,小声道:“赶紧走吧,找婉娘想想办法。”
文清握紧拳头,闷头闷脑道:“我决不让人伤害小安。”
两人出了阁楼,顺着长廊朝大院走去。出乎意料,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丫鬟仆妇也不见。大门紧闭,但并未上锁,两人不费工夫便顺利来到了前门大街上。一直走过前方的拐弯处,看到街上喧闹的人群,沫儿才算安了心,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满院子的人呢,今天运气还不错。”
文清小心地兜着捡来的梅花,脚步迟疑,道:“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小安?”
沫儿急道:“看了又怎样?还是赶紧找婉娘把梅树上的钉子取下来要紧。”不知为何,沫儿总觉得那几个乌钉同小安的病是有关系的。文清点点头。两人不再言语,也不顾午时积雪微溶,道路泥泞,连跑带跳,走得满头大汗。
沫儿走在前面,三步两步跨上了新中桥,正在全神贯注地想刚才朱公子和红袖同老者的对话,忽然一只冰冷的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害得他一个激灵叫了起来。回头一看,婉娘笑嘻嘻道:“给我暖暖手罢。”
沫儿顾不上骂她,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着,没头没脑道:“快点,老梅树上面有七个乌钉,小安快死了。”
文清在一旁满脸焦急,只管点头。
婉娘嗔道:“沫儿你怎么也学文清,说话不清不楚的,到底怎么啦?”
沫儿深吸了一口气,连说带比划道:“我们去梅园采梅花,看到所有的梅树都快死了,老梅树上面被钉了七个奇怪的乌钉,拔不下来,梅花落了一地……”他看了一眼文清,迟疑了下,道:“小安也病啦。我和文清觉得,这些乌钉同小安的病有关系。”
他说一句,婉娘“哦”一声。等他说完,婉娘天真道:“然后呢?”
文清终于想起话说了,焦急道:“雪儿姑娘不是将小安托付给你吗?婉娘赶紧去把那些钉子拔下来吧!”
婉娘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对着光线照着,摇头道:“你们两个小子还拔不下来,我的力气不够更拔不下来啦。”
沫儿情知婉娘装傻,又是着急又是恼火,大声叫道:“那是七魂钉!七魂钉!”
婉娘一个箭步窜出捂住了沫儿的嘴巴。
沫儿挣开,怒道:“干嘛?”
婉娘拉着他二人站到街边,狐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七魂钉?”
沫儿将在园子看到朱公子、红袖和老者一事简单说了一下,道:“我听那个老者提起这个名字,想着肯定就是指那七个钉子。”
婉娘沉吟道:“七魂钉,用乌金所制,要……”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戛然而止,道:“回去吧,出来一个早上,我饿了。”
文清急了,跟在婉娘身后连声追问:“那个七魂钉,到底怎么回事?”
婉娘快步走着,道:“没什么,任何东西,中了七魂钉必死无疑。那棵梅树,没得救了。”
文清瞬间呆住,衣襟里的梅花抖落在地上。沫儿慌忙捡起来,推他道:“别听婉娘瞎说。”老气横秋地埋怨婉娘道:“你明知道他老实,干嘛骗他?”又骂文清,“你也是,以往你总说婉娘怎么怎么厉害,怎么一碰上小安的事情,就连婉娘的本事都不信啦?”
婉娘扑哧一声笑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沫儿大人教训的是。”文清更是不好意思,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婉娘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笑道:“放心,小安没事的。倒是雪儿姑娘,过几日要同朱公子相见,我得好好帮她准备一款香粉才是。”
〔八〕
三人回到闻香榭。三哥已经做好午饭,文清只吃了一个油角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害得沫儿也没心思吃了。
几人匆匆吃完饭,婉娘交待文清将今天上午捡的梅花蒸上,自己上楼换衣服。
过了良久,婉娘才款款下楼,手里拿着一把奇异的小木剑。这是个桃木雕刻的人像,青面獠牙,凶狠丑陋,头上顶着一蓬乱糟糟的树叶,左手握着一颗大钉,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朝天空刺去,金鸡独立的右腿正好成为木剑的手柄。这柄小剑显然有些年头了,油色沁入木纹里,呈现一种厚重感,特别是手柄处,油光铮亮,看起来不像桃木,倒像是铁铸的一般。
沫儿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文清却没兴趣,心不在焉地研磨着蒸好的梅花,眼巴巴道:“婉娘!那个七魂钉……”
婉娘见文清满脸焦急,收了调笑神色,沉吟片刻,道:“刚才在街上,不及细问。你们看到七个钉子可是呈北斗状分布?钉盖上可有花纹?”
文清忙道:“是呈北斗之势,正好将梅树树干合围。但没有注意钉盖上有无花纹。”
婉娘低头自言自语道:“这棵梅树不知得罪了哪位高人,竟然被施了七魂钉。”
沫儿道:“七魂钉,很厉害吗?”
婉娘叹了口气,道:“这种东西过于阴毒,常人往往难以压制住,所以我只听说过,从未见过。”七魂钉所用钉子用乌金淬炼而成,在淬炼过程中,需每日浸泡人血,并拘取一个魂魄镇在其中,直至七七四十九天,七个乌钉方能称之为“七魂钉”。
七魂钉因其中魂魄的怨念,最易吸引阳气,别说是一棵老梅树,便是一个得道的高人,若是被下了七魂钉,也难逃一劫。
文清揪然变色,结结巴巴道:“小安……梅树……是不是?”
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今天下午再做两瓶醉梅魂,给小安送去吧。”
沫儿大声道:“婉娘,我愿意再签十年卖身契,求你救救小安。你一定能救她的,是不是?”文清满脸通红,小声而坚定地道:“我不管她是……什么,我一定要救她……”
婉娘眼睛一亮,道:“真的?”
文清嗫嚅道:“我也签,还有……全部的工钱,我以后一个子儿都不要。”
婉娘瞪眼看着他们两个半晌,忿忿道:“我怎么净养了一群白眼狼。要是我生病快死了,你们会这么卖力吗?”
文清急道:“婉娘!”
婉娘忍不住笑了,正色道:“好了,我跟你们俩说实话,小安这事只怕不好管。”
文清不安道:“怎么了?”
婉娘道:“我见到雪儿姑娘啦,她说小安是受了风寒,已经看了郎中,只要再养两天就好。我本想趁机做笔买卖,将做衣服的钱给赶回来,可是看雪儿姑娘的语气,不想让我参和。”她叹了一口气,强调道,“上赶着的买卖可不是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