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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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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久卧床褥,死时只剩得一把枯骨。就是引镜自照,也认不出当初本身了。

    况且骤然见了个光头,怎的不认做尼姑?当下陆氏到埋怨蒯三起来,道:“特地教你探听,怎么不问个的确,却来虚报?

    如今弄这把戏;如何是好?”蒯三道:“昨日小尼明明说的,如何是虚报?”众人道:“见今是个尼姑了,还强辩到那里去!”

    蒯三道:“莫不掘错了?再在那边垦下去看。”内中有个老年亲戚道:“不可,不可!律上说,开棺见尸者斩。况发掘坟墓,也该是个斩罪。目今我们已先犯着了,倘再掘起一个尼姑,到去顶两个斩罪不成?不如快去告官,拘昨日说的小尼来问,方才扯个两平。若被尼姑先告,到是老大利害。”众人齐声道是。

    急忙引着陆氏就走,连锄头家伙到弃下了。从里边直至庵门口,并无一个尼姑。那老者又道:“不好了!这些尼姑,不是去叫地方,一定先去告状了,快走,快走!”吓得众人一个个心下慌张,把不能脱离了此处。教陆氏上了轿子,飞也似乱跑,望新淦县前来禀官。进得城时,亲戚们就躲去了一半。

    正是话分两头,却是陆氏带来人众内,有个雇工人,叫做毛泼皮,只道棺中还有甚东西,闪在一边,让众人去后,揭开材盖,掀起衣服,上下一翻,更无别物。也是数合当然,不知怎地一扯,那裤子直褪下来,露出那件话儿。毛泼皮看了笑道:“原来不是尼姑,却是和尚。”依旧将材盖好,走出来四处张望。见没有人,就踅到一个房里,正是空照的净室。只拣细软取了几件,揣在怀里,离了非空庵。急急追到县前,正值知县相公在外拜客,陆氏和众人在那里伺候。毛泼皮上前道:“不要着忙:我放不下,又转去相看。虽不是大官人,却也不是尼姑,到是个和尚。”众人都欢喜道:“如此还好!只不知这和尚,是甚寺里,却被那尼姑谋死?”

    你道天下有恁般巧事!正说间,旁边走出一个老和尚来,问道:“有甚和尚,谋死在那个尼姑庵里?怎么一个模样?”众人道:“是城外非空庵东院,一个长长的黄瘦小和尚,像死不多时哩。”老和尚见说,便道:“如此说来,一定是我的徒弟了。”众人问道:“你徒弟如何却死在那里?”老和尚道:“老僧是万法寺住持觉圆,有个徒弟叫做去非,今年二十六岁,专一不学长浚老僧管他不下。自今八月间出去,至今不见回来。他的父母又极护短。不说儿子不学好,反告小僧谋死,今日在此候审。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脱了老僧。”毛泼皮道:“老师父,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不要嚷,你儿子如今有着落了。”那老儿道:“如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指着毛泼皮道:“这位便是证见。”

    扯着他便走。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毛泼皮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毛泼皮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床上叫喊:“肚里饿了,如何不将饭来我吃?”毛泼皮也不管他,依旧把门拽上了,同老和尚到后园柏树下,扯开材盖。那婆子同老儿擦磨老眼仔细认看,依稀有些相像,便放声大哭。看的人都拥在做一堆。问起根由,毛泼皮指手划脚,剖说那事。老和尚见他认了,只要出脱自己,不管真假,一把扯道:“去,去,去,你儿子有了,快去禀官,拿尼姑去审问明白,再哭未迟。”那老儿只得住了,把材盖好,离了非空庵,飞奔进城。到县前时,恰好知县相公方回。

    那拘老和尚的差人,不见了原被告,四处寻觅,奔了个满头汗。赫家众人见毛泼皮老和尚到了,都来问道:“可真是你徒弟么?”老和尚道:“千真万真!”众人道:“既如此,并做一事,进去禀罢。”差人带一干人齐到里边跪下。到先是赫家人上去禀说家主不见缘由,并见蒯匠丝绦,及庵中小尼所说,开棺却是和尚尸首,前后事一一细禀。然后老和尚上前禀说,是他徒弟,三月前蓦然出去,不想死在尼姑庵里,被伊父母讦告。“今日已见明白,与小僧无干,望乞超豁。”知县相公问那老儿道:“果是你的儿子么?不要错了。”老儿禀道:“正是小人的儿子,怎么得错!”知县相公即差四个公差到庭中拿尼姑赴审。

    差人领了言语,飞也似赶到庵里,只见看的人便拥进拥出,那见尼姑的影儿?直寻到一间房里,单单一个老尼在床将死快了。内中有一个道:“或者躲在西院。”急到西院门口,见门闭着,敲了一回,无人答应。公差心中焦躁,俱从后园墙上爬将过去。见前后门户,尽皆落锁。一路打开搜看,并不见个人迹。差人各溜过几件细软东西,到拿地方同去回官。

    知县相公在堂等候,差人禀道:“非空庵尼姑都逃躲不知去向,拿地方在此回话。”知县问地方道:“你可晓得尼姑躲在何处?”

    地方道:“这个小人们那里晓得!”知县喝道:“尼姑在地方上偷养和尚,谋死人命,这等不法勾当,都隐匿不报。如今事露,却又纵容躲过,假推不知。既如此,要地方何用?”喝教拿下去打。地方再三苦告,方才饶得。限在三日内,准要一干人犯。召保在外,听候获到审问。又发两张封皮,将庵门封锁不题。

    且说空照、静真同着女童香公来到极乐庵中。那庵门紧紧闭着,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开门出来。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拥入,流水叫香公把门闭上。庵主了缘早已在门傍相迎,见他们一窝子都来,且是慌慌张张,料想有甚事故。

    请在佛堂中坐下,一面教香公去点茶,遂开言问其来意。静真扯在半边,将上项事细说一遍,要借庵中躲避。了缘听罢,老大吃惊,沉吟了一回,方道:“二位师兄有难来投,本当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远处逃遁,或可避祸。我这里墙卑室浅,耳目又近。倘被人知觉,莫说师兄走不脱,只怕连我也涉在浑水内,如何躲得!”

    你道了缘因何不肯起来?他也是个广开方便门的善知识,正勾搭万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头夫妻,藏在寺中三个多月。

    虽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来,故此门户十分紧急。今日静真也为那桩事败露来躲避,恐怕被人缉着,岂不连他的事也出丑,因这上不肯相留。空照师徒见了缘推托,都面面相觑,没做理会。到底静真有些贼智,晓得了缘平昔贪财,便去袖中摸出银子,拣上二三两,递与了缘道:“师兄之言,虽是有理,但事起仓卒,不曾算得个去路,急切投奔何处?望师兄念向日情分,暂容躲避两三日。待势头稍缓,然后再往别处。这些少银两,送与师兄为盘缠之用。”果然了缘见着银子,就忘了利害,乃道:“若只住两三日,便不妨碍,如何要师兄银子!”静真道:“在此搅扰,已是不当,岂可又费师兄。”

    了缘假意谦让一回,把银收过。引入里边去藏躲。

    且说小和尚去非,闻得香公说是非空庵师徒五众,且又生得标致,忙走出来观看。两下却好打个照面,各打了问讯。

    静真仔细一看,却不认得,问了缘道:“此间师兄,上院何处?

    怎么不曾相会?”了缘扯个谎道:“这是近日新出家的师弟,故此师兄还认不得。”那小和尚见静真师徒姿色胜似了缘,心下好不欢喜,想道:“我好造化,那里说起!天赐这几个妙人到此,少不得都刮上他,轮流儿取乐快活!”当下了缘备办些素斋款待。静真、空照心中有事,耳热眼跳,坐立不宁,那里吃得下饮食。到了申牌时分,向了缘道:“不知庵中事体若何?

    欲要央你们香公去打听个消息,方好计较长策。”了缘即教香公前去。

    那香公是个老实头,不知利害,一径奔到非空庵前,东张西望。那时地方人等正领着知县钧旨,封锁庵门,也不管老尼死活,反锁在内,两条封皮,交叉封好。方待转身,见那老头探头探脑,幌来幌去,情知是个细作,齐上前喝道:“官府正要拿你,来得恰好!”一个拿起索子,向颈上便套。吓得香公身酥脚软,连声道:“他们借我庵中躲避,央来打听的,其实不干我事。”众人道:“原晓得你是打听的。快说是那个庵里?”香公道:“是极乐庵里。”

    众人得了实信,又叫几个帮手,押着香公齐到极乐庵,将前后门把好,然后叩门。里边晓得香公回了,了缘急急出来开门。众人一拥而入,迎头就把了缘拿住,押进里面搜捉,不曾走了一个。那小和尚着了忙,躲在床底下,也被搜出。了缘向众人道:“他们不过借我庵中暂避,其实做的事体,与我分毫无干,情愿送些酒钱与列位,怎地做个方便,饶了我庵里罢。”众人道:“这使不得!知县相公好不利害哩!倘然问在何处拿的,教我们怎生回答?有干无干,我们总是不知,你自到县里去分辨。”了缘道:“这也容易。但我的徒弟乃新出家的,这个可以免得,望列位做个人情。”众人贪着银子,却也肯了,内中又有个道:“成不得!既是与他没相干,何消这等着忙,直躲入床底下去?一定也有些跷蹊。我们休担这样干纪。”众人齐声道是。都把索子扣了,连男带女,共是十人,好像端午的粽子,做一串儿牵出庵门,将门封锁好了,解入新淦县来。一路上了缘埋怨静真连累,静真半字不敢回答。正是:老龟蒸不烂,移祸于空桑。

    此时天色傍晚,知县已是退衙,地方人又带回家去宿歇。

    了缘悄悄与小和尚说道:“明日到堂上,你只认做新出家的徒弟,切莫要多讲。待我去分说,料然无事。”到次日,知县早衙,地方解进去禀道:“非空庵尼姑俱躲在极乐庵中,今已缉获,连极乐庵尼姑通拿在此。”知县教跪在月台东首。即差人唤集老和尚、赫大卿家人、蒯三并小和尚父母来审。那消片刻,俱已唤到。令跪在月台西首。小和尚偷眼看见,惊异道:“怎么我师父也涉在他们讼中?连爹妈都在此,一发好怪!”心下虽然暗想,却不敢叫唤,又恐师父认出,到把头儿别转,伏在地上。那老儿同婆子,也不管官府在上,指着尼姑,带哭带骂道:“没廉耻的狗淫妇!如何把我儿子谋死?好好还我活的便罢!”小和尚听得老儿与静真讨人,愈加怪异,想道:“我好端端活在此,那里说起?却与他们索命?”静真、空照还认是赫大卿的父母,那敢则声。

    知县见那老儿喧嚷,呵喝住了,唤空照、静真上前问道:“你既已出家,如何不守戒律,偷养和尚,却又将他谋死?从实招来,免受刑罚。”静真、空照自己罪犯已重,心慌胆怯,那五脏六腑犹如一团乱麻,没有个头绪。这时见知县不问赫大卿的事情,去问什么和尚之事,一发摸不着个头路。静真那张嘴头子,平时极是能言快语,到这回恰如生膝护牢,鱼胶粘住,挣不出一个字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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