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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和成才从他眼前跑过,吴哲也喘过了这口气,紧跟在后边一步不放。
这次队列奔跑的终点是水库,大家纷纷扑进水里,一时整个水面为之沸腾。齐桓不知从哪弄了艘快艇在水面穿梭,把水浪溅得人一脸都是。
齐桓:“教官不耐烦回基地了!你们属乌龟?!”说完他掉头驶向河岸,醒过神来的人们也开始掉头回游。
许三多:“他什么意思?”
吴哲:“目的地变更!人话不用人嘴说!”
于是掉头回游,有人在水里挣扎着,被快艇救起。这又是一个艰辛的回程。
每天都有人掉队。现在掉队的意思就是说,你以后再见不着他了。
又一次靶场射击,烈日炎炎。剩下还能在这里射击的人已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几个老A绑上他们的一只手。
单手持射。
齐桓用步话机和报靶联系着,刷刷地划着分:“6号,你分扣完!”
正在练习左手射击的6号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默然地放下枪,退出射击位置。
在远处荫凉地里看报的袁朗往这边看了一眼,继续看他的报纸。
一辆主战坦克正在空地上逡巡,砰的一枪打在它的观察镜附近。
坦克里的瞄准具显示着草丛中隐蔽的一个人体。机枪掉头开始扫射,同步机枪也开始射击。
草丛里的那位潜伏者冒着白烟站了起来。
袁朗支了张便携椅坐在空地侧,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潜伏者是吴哲,悻悻走开。
袁朗都懒得说了!他举了个手势,齐桓开始扣分。
袁朗:“坦克很吓人吗?知道中东战争单兵摧毁坦克的记录是多少?花钱装备你们干吗?卸下来扔军品店卖钱得了!”
吴哲怏怏念叨着“平常心,平常心”地回到林间队列集合地。
齐桓:“39,你还剩两分,特此通知!”
吴哲的平常心一下子九霄云外了,抹掉钢盔坐了下来。
那辆坦克仍在戒备,然后一个手榴弹扔在车前侧炸开。
坦克上的射手和炮塔在不停地转动着,他们仍没有发现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扑了出来,直插坦克的右后。看来他一直就在那里潜伏着。射手调转枪口,但那人已经抓住车体,进入机枪的死角。
那就是许三多。他稳稳当当斜挂在坦克侧甲上,如附在坦克上的一块钢板。
副射手终于决定去掉这个讨厌的心腹之患,端着冲锋枪想爬出炮塔,许三多的手从侧甲上升了上来,一支手枪对着刚才记忆中的概略位置打光了所有子弹。
许三多翻上坦克时那两名射手只好冒着白烟眼睁睁看着他,然后许三多有条不紊地把一个手雷扔进了坦克驾驶舱里。
浓烟滚滚的坦克,就这样停下了。许三多对袁朗敬了个礼,打算归队。
“过来过来。”袁朗甚至都不站起来,“所有人都潜伏,从车后接近,你搞得像在斗牛表演,想出风头吗?”
许三多立正回答:“所有人都那样,驾驶员已经有了惯性思维。而且教官说的,坦克不可怕,是我打它,不是它打我。从正面接近就是为了看清它的射击死角。”
袁朗:“继续。”
是让坦克继续不是让许三多归队,许三多只好在他旁边干戳着。刚喊完继续就响了一枪,倒霉的车长又开始冒烟。
坦克在寻找目标,而枪声一直在响,第二枪打在坦克天线上,第三枪打在潜望镜上,第四枪打掉了想重掌机枪的装弹手,第五枪打掉了车长潜望镜。
那辆坦克索性停了下来,炮塔嗡嗡地转动着,但是找不到目标。
看不见的射手有条不紊一枪枪打坦克的外挂油箱,直到那个部位冒出白烟。
坦克停下,驾驶员还没探头先摇了白旗。
又是砰的一声,他也冒了白烟。
袁朗站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停!41,为什么射杀战俘?”
丛林边界站起个完全被树叶野草遮盖了的成才。
成才:“他没有离开坦克,副驾驶没有出现,他们仍然持有杀伤武器。”
袁朗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下。
曾经四十二人的队伍现在凄凄惨惨,它已经只剩下九个人,他们要回的那栋宿舍楼几乎是空的了,已经两个月零二十九天了。当人们太快乐或太痛苦都是分不清时间,嫌短或者嫌长,都是纯属个人的心理时间。我们的许三多还剩二十五分,成才他还剩四十五分,是全队被扣分最少的人,吴哲还剩两分。所以吴哲很紧张,紧张的都奇怪以前念两个学士一个硕士的时候咋都没有现在费劲?
最后的九个人,全用绳子把自己倒挂了在那闭目冥想。袁朗比往常更舒服,坐的地方还有遮阳伞,今天他居然在打手机游戏。车声渐近,袁朗也没回头,他知道是谁。铁路过来,站他身后。
袁朗头也不抬:“不起来敬礼啦,坐。”
铁路于是坐,坐下看看九个人:“这是干什么?”
袁朗:“他们在算火炮射击坐标,同时锻炼非常环境下的注意力集中。”
铁路:“我来看看,最后一天,需不需要个仪式什么的。”
袁朗:“我们预备了。”
铁路:“要我参加吗?”
袁朗:“不用。”
铁路看看他:“你又在想什么?”
袁朗:“必生者可杀,必死者可虏。杀掉悍不畏死的人,俘虏贪生怕死的人,真正可怕,或者说真正可贵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并勇往直前的人。”铁路不说话,看着他,袁朗看着那九个人。
九个人的队列颇有些凄凄切切,他们进入饭堂。打头的几人进屋便愣住,以至后来者撞到他们身上。屋里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桌上放着丰盛的菜肴和酒。
齐桓还是冷冰冰的:“就这张桌,不想坐的走人。”
于是按人头入座,按这些天严格的习惯,因为齐桓没有发出吃的口令,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那种表情以至于大家一时不太认识他。
袁朗:“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晚了。”他拍拍许三多,“许三多,坐你旁边成吗?”也不等许三多答话,他坐下,“为什么不开酒?连虎,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袁朗简直就不像袁朗,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第十八章 第三节
学员:“报告教官,我是11。”
袁朗:“叫11之前你叫什么?”
学员:“连虎。”
袁朗:“对了。许三多,你也不叫42了,你叫回许三多。”
他一个个看这些仍下意识对他怀着戒心的人:“成才、黄自强、吴哲、佟立国、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基地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还怔着,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被折磨得已经轻易不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去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军衔了,即使老A也是要戴军衔的,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老A的一员。”
仍然沉默。
袁朗:“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捏开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上酒。
袁朗:“不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我把你们训傻了?”
有人下意识地看看齐桓,齐桓仍是那副冷模样。袁朗笑了:“放心,他没带记分册。那东西直接入库了,以后也许还能做资料查查,但不再决定你们的去留了。”
学员:“为什么?”
袁朗:“什么为什么?许三多,你那眼神是为什么?怪怪的。”
许三多:“很多个为什么。”
吴哲:“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怎么?你们做了很多坏事还是我做了很多坏事,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像个坏人吗?我是个坏教官,是吗?”
没人敢说是,许三多不说话。袁朗笑得很开心又很天真。
吴哲:“您别那么笑。您那么一笑我们就觉得五分甚至十分又要保不住。”
袁朗大笑:“再说一遍,三个月的训练,或者说审核期已经过去,你们现在正式成为老A的一员,以后你们和他——他指齐桓——没有区别。还反应不过来?好吧,再多说点吧,我坏,坏得是有目的的,我是比坏人还坏的好人。”
他对着的是九双疑惑的目光:“战争就是逆境,我们在战争中是站前排的,以寡击众,就是没有前方后方,那是逆境中的逆境。可这天下承平的环境给我们什么?国家是后盾,人民是源泉,班长哄着,连长罩着,物资有人供给着,你们有谁面临过真正的逆境吗?孤立无援,全无依靠?”
吴哲:“我想这三个月就是我们有生以来最大的逆境了。”
袁朗:“好的,这就是目的,都很想来老A吧?”
有人斩钉截铁地点头,有人犹犹豫豫地点头。
袁朗:“好吧,前期的选拔已经让这成为一个必须实现的理想,然后我让你们的理想碰上一个非常惨痛的现实,从来这起你们就要靠自己了,没有安慰没有寄托,甚至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从这里边走出来的人,才是我要的人。”
沉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反应到他说的这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学会了不相信他。
吴哲:“我想我能理解您说的一部分……”
这时响起一个铃声,袁朗身上,那只能是手机。
他起身,接电话,立刻响起大家已经惯常听到那种虚假而夸张的笑声。
袁朗:“啊?在公务呢。……没什么大不了,陪几个新兵吃饭……你有请,我就来……哪儿……你订你订,找个有特色的地方嘛,我还没吃呢……好,就来就来。”
一边打一边走,最后几个字在门外传来,然后没了,外边响起车声。
所有人僵直地坐着,包括齐桓。齐桓说:“还要等我给你们敬酒吗?”
于是九个人生硬地举杯,沉闷地开始吃饭。
这似乎是庆功宴,又似乎不是。教官接个电话便中途退席,去赶另一个饭局。他再没回来,不是说这顿饭再没回来,而是这个月再没回来。至少我们再没见过他。
九个人沉闷地回来,沉闷地回各自房间,各屋的灯也沉闷地灭去。
“什么比坏人还坏的好人,什么给我们制造一个逆境,全是借口。你可以用手段,但不要标榜手段,尤其是,这样的手段根本是他们的日常习惯。”这就是九个人对老A的评论,虽然他们赢了,虽然他们已经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吴哲已经失望了,失望的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平常心。
新拿到的臂章。许三多和成才正在照着军容镜,军衔也配上了,他们和周围的特种兵终于没什么区别。成才的脸上孩童般的笑容,许三多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