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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欲坠的平衡。而且那根铁条已经被陡增的重量压得一点点下弯,枪背带也在一点点下滑,当它滑到尽头时也就是许三多摔下去的时候。
我应该呼救,投降。然后剩下的时间在敌营里度过,他不是敌军,这只是演习。
但他没有开口,敌阵地上的警报鸣响,那名守军离开,所有的搜索者都回师了。
许三多一筹莫展地看着。一颗汗珠先他掉了下去。又下滑了一小段,许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他看着一米多开外的断桥支架,他也许能用腿够上它,一旦够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个新支点,把自己解脱出这个窘境。
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像耍杂技,但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运并没作用在我们的主角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结结实实地落地,背部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我还欠着钱呢……十九万八千六百零五十还有队长给过我他一月的工资……还有吴哲的衣服……
瞄准镜里许三多在下落,那是一闪而逝的事情。成才放下狙击步枪,茫然、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看他的队长,袁朗也正在使用他的高倍率望远镜,然后面无表情地放下。
S1小队在山野上休憩,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在尝试重建联系,他的声音完全是惶急而嘶哑的。
“S1呼叫S3!S1呼叫S3!通报位置!”吴哲绝望地看了看炼钢厂方向。
袁朗边整理着装备,边看着成才,后者木然。
袁朗:“我已经后悔和你同队。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您也看见了。”
袁朗:“看见了。许三多从高处跌落,目测高度十四米。”
“我和他,我们只是您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袁朗:“他为什么不呼救?”
“我不知道。”
袁朗:“你知道。你们都是一种人,我们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武器,流一样的血,并且很不幸,在同一战斗小组。真是不幸,百万大军数年心血,人走人留抛家舍业,一切数据和非数据的结果都要在这几天检验,最后得不出一个公平的结果,因为我的战士要在战场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谊。”
成才张了张嘴,他出不来声。
“我想为了这一个结果,你、许三多,你们都付出过代价吧?这代价不仅仅是眼泪吧?也许还有汗水?也许还有血?也许还有很多你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
成才木然着,惘然着,痛惜着,甚至……伤逝着。
“你开始珍惜,可你真懂珍惜吗?不抛弃,不放弃,你倒记住了,你也这样告诉许三多,”袁朗近似轻蔑地比出成才当时比出的手语,“那么先想想,做到这六个字的人抛弃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想吧,现在。”
成才忽然往后一躺,头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声,他就那样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袁朗嘘了口气:“我的评价,你不合格,仍然。演习结束后回去吧,哪来的哪去,你和我们无缘……我很抱歉。”
吴哲轻声地道:“你最后为什么要那么说?你明明对他很有兴趣。”
袁朗看他一眼,同样地轻声:“再联络不上许三多就向G4进发。”
吴哲讶然地看着他的指挥官,后者走开,吴哲回头看了一眼成才,成才刚站起来,他现在在整理自己的狙击步枪。
晕迷的许三多躺在断裂的水管边,水管里喷出来的水渐升渐高,水洼已经要淹过他的鼻子。耳机里响着吴哲的声音。
“S3回答S3回答!敌军指挥所西移往G4,此阵地已被放弃!我们前往G4点,S3回答!我必须保持静默了,否则会被敌军侦测!”
许三多恍惚地听着,水已经呛进他的鼻腔,但这让他清醒,他费力地抬起头来。
“已经为你呼叫救援!由敌方为你提供救援!听见了吗?你现在撤出战斗!”
“S3不需要敌军救援。”已经没有回音了。
许三多怔怔看着一只扭曲的脚,费了点心思才明白那属于他自己。
吴哲关上了跳频电台,无奈地看着袁朗:“只能这样了。”
袁朗简单地说:“出发。”
吴哲准备出发,他对袁朗是无奈,对成才可是歉疚。成才没说话,和袁朗一前一后,将技术兵吴哲卫护在队列中间。
一辆救护车停在许三多摔下的地方,几个救护人员在这片区域寻找。一个救护兵在和他的基地通话,他多少有些惊讶:“他们通报的位置很精确,可我们找不到伤员。”
一个车间再大也有其极限,但对此时的许三多来说,他确确实实是在跋涉过这个车间。枪做了拐棍,每一步都得拖动自己的腿,他的身上湿透了,一多半倒是汗水。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这样不行。
搜索他的救护人员从外边闪过,许三多把自己挪到角落里回避。他恍惚地看着自己那只扭曲的脚;然后想用双手让它归位;那不太可能;一使劲就痛得他浑身脱力。许三多看着自己的脚发怔,他有种近乎于温柔的表情:“你好,我的腿。”他站了起来,把伤腿靠在墙根,然后倒提了枪,用枪托瞄了一下。他发愣,那实在需要断腕一样的勇气:“对不起,我的腿。”
然后,一枪托抡下,体内的骨骼发出令人悚然的撞击声,许三多栽倒在地上,他痛得连支撑一下的力气都欠缺,结结实实的一跤。极端的痛苦让他痛得捶打地面,并且伴之以对自己的咒骂:“你个傻瓜!傻瓜!傻瓜!”
汗水涩得睁不开眼睛,但终于能睁开眼睛时,脚踝已经复位。许三多躺在地上,深吸进一口满带着硝烟味的空气,痛苦、欢悦、战栗。
他等着痛苦之后的虚脱过去。
是的,一个傻瓜,让队长他们知道就会这么说,一个没有幽默感的家伙。可我怀疑遇上这种倒霉事时他们会一笑置之,就像他们要求我做的那样。
第二十三章 第十一节
暮色下的军港,舰只、设施,各个局部在高倍率的指挥型观瞄仪上调整着焦距。林立的舰只,如镜的水面,他们所观察的地方与之前所见那些战火焦炽的地方迥异,平静,与战争似乎完全无涉。
袁朗看向正在使用仪器捕捉电子信号的吴哲:“能确定目标吗?”
假目标太多,吴哲已经被那些紊乱的信号捉弄得头大如斗:“拟真度极高。”
“十分钟确定大致方位,然后上舰观察。”
“冒险。”
“正面战争开始,我们就不比一支步兵小队来得更有价值。”
“明白,最后一搏。”吴哲看了下表就回到他的仪器上,“十分钟。”
袁朗看一眼正为他们警戒的成才:“成才参与观测。”
成才:“我不懂光电。”
袁朗:“你要么就给我一直傲下去,说几句就变谦虚了算怎么回事?”
成才放下了枪,一时让人以为他要罢工,但成才是掏出一瓶药水来清自己的眼睛,那并不方便,袁朗毫无表情地拿过帮他。
成才开始观测,蹲踞在他身后的袁朗久久地打量着他,然后转身看向他身后的旷野,没有人烟,但他有所牵挂。他瞄准镜中的军港,除了几个移动的明哨,那边几乎是凝固的,这个时候,凝固意味着紧张。
一只手拉动了牵在枝叶间的绳索,让绳索那一端的背包从树梢上猛然下落。落点是在一辆正要驶过的军车前方,军车戛然而止,驾驶舱门打开,司机下车察看,副驾驶座上的门打开,一个人正要出来。一个瘸子拖着一条腿从车后冲出来,运动中射倒了司机,然后迅速将枪口对准了正从车里探出的半个身子,瘸子自然是许三多,他要开枪,他现在没有抓俘虏的精力和体力。然后许三多彻底地讶然住了。被他用枪对着的那个人半个身子歪着,那是为了够放在座位上的枪套,在演习一线却没把枪配在身上,因为他并非一线的作战军官,他是三五三团一营副教导员,老好人何红涛正在许三多的枪口下,一脸后悔莫及的神情。
许三多:“报、报告指导员,我、我这个……”他几乎要把枪放下来个敬礼,幸好他坚持住了,只是把枪口歪在一边。何红涛也终于从大惑中苏醒,他恐怕比许三多更为讶然:“许三多?……这是在干什么?”
“想、想劫车吧……我想我是。”
“听说敌方有一名伤兵在我军阵地上流窜作乱,就是你吧?”
“应该是我。对不起。”许三多太容易被打回原形,又是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做错事的姿态,唯一还没放下的就是他的枪。于是何红涛看看他的枪口,又看看自己的枪套。
“我想配上枪,在一线不配枪有点违反规定了。”何红涛苦笑,“我贪舒服,不想被人揪住,可以吧?”
“可以的。”许三多连忙退开了一步,何红涛终于把枪套拿在手上,并且打量了许三多一眼,那小子离倒下差不多远,可枪还抓在手上,何红涛也许还合计了一下人家拿在手里的枪出得快,还是他扣得严丝合缝的枪抽得快。结果显然不利于他,何红涛把枪套扣回腰上,下车,并且干咳了一声,即使在身为许三多上级时也没见他拿过这样色厉内荏的架子。
何红涛:“你们是来袭击我方指挥部吧?死老A,真牛。这个指挥阵地活让你们打废了,我们都放弃了,我是撤走的最后一批。”
许三多:“你们也牛,指挥能力一点没乱……”这种吹捧话实在不是他的擅长“指导员您怎么在这?”
“这咱们团防区。”何红涛画了个大圈子,“从这到海边,咱师防区,我能在哪?”
许三多悔得唉声叹气,枪也耷拉在手上:“我这个真是……我真不知道……你们都不用原来番号。要不您走吧,我再换辆车。”
“换?换什么换?我司机也被你报销了,要去的地方我不认路,要紧的会赶不上了。”何红涛叹着气,眼角的余光可从没离开过许三多那枪,“你够猛。”
“那……怎么办?”
“算了,碰见你没别的,两个字,高兴。高兴倒是真的。”何红涛甚至大力拍了拍许三多,带累到许三多那处伤势,让后者直吸凉气——“怎么啦?你方给你的命令没传达到吗?你退出战斗,由我方急救站接收。阵地上找翻天了,连我都知道。”
“不是命令,是建议。我战友……他们不了解情况。”
“是吗?你觉着你还能战斗?”他斜着眼打量着许三多,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兵,那浑身上下的擦伤摔伤烟熏火燎,一只完全无法着力的脚,让何红涛扶在枪套上打开暗扣的手微微发抖。
许三多:“能。”
“你累了,也伤得很重,早该休息了。告诉我,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