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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莫言-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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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去不也是那么一回事吗?他与小甲又有什么区别呢?眉娘,不要犯糊涂了!她
仿佛听到一个严肃的声音在高高的天上训斥着自己。她仰脸看天,蓝天无比地澄
澈,连一丝丝白云也没有。一群群鸟儿在飞翔中愉快地鸣叫着。她的心情,像蓝
天一样开朗澄澈了。她如梦初醒地长叹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整整
凌乱的头发,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路过那片积水的洼地时,她开朗的心情又发生了变化:她看到,在明亮如镜
的泊子里,站着一对羽毛洁白的白鹭。它们一动不动,或许在这里已经站立了一
千年。
    雌鸟把头搭在雄鸟的背上,雄鸟弯回头,注视着雌鸟的眼睛。它们是一对相
对无言、静静地安享着柔情蜜意的恋人。忽然间,可能是她的到来惊动了它们似
的,可能是它们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来然后就为她进行特别的表演似的:两只大
鸟伸直脖颈,展开夹杂着黑羽的白翅,大声地、呕心沥血般地呜叫起来。它们用
热烈的鸣叫欢迎着她的到来。随着狂热的叫唤,它们把两条柔软如蛇的长颈纠缠
在一起。想不到它们的脖颈会这般地柔软,你绕着我,我缠着你,你与我缠绕在
一起,纽结成感情的绳索。绕啊绕,缠啊缠……似乎永远缠不够,似乎永远不停
止。终于分开了。然后,两个鸟儿伸出嘴巴,快速而又温柔地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它们脉脉含情,它们摩摩蹭蹭,从头至尾,连每一根羽毛也不放过……这两只鸟
儿的爱情表演,把孙眉娘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扑倒在潮湿的草地上,让泪水浸湿
了野草,让心脏顶着泥土跳动。
    她的感情激荡,嘴里喃喃着念叨:“天啊,天老爷,您把俺变成一只白鹭吧,
您把俺的钱大老爷也变成一只白鹭吧……人分高低贵贱。鸟儿一律平等。天老爷,
求求您啦,让俺的脖子和他的脖子纠缠在一起,纠缠在一起拧成一股红绳。让俺
的嘴巴亲遍他的全身,连—根汗毛也不放过,俺更盼望着他的嘴巴能吻遍俺的全
身。俺多么想将他整个地吞了,俺也希望他能把俺吃了。天老爷,让俺的脖子和
他的脖子纠缠在一起永远地解不开,让俺全身的羽毛都奓煞开,如孔雀开屏……
那该是多大的幸福啊,那该是刻骨的恩情……”
    她的滚烫的脸把地上的野草都揉烂了,她的双手深深地插在泥土里,把野草
的根都抠了出来。
    她爬起来,如醉如痴地向着那两只鸟儿走去。她的土黄草绿的脸上,绽开了
辉煌的微笑。她伸出手,手中的白绸巾在微风中招展着。她可真正是心驰神往了
啊。
    她口中喃喃着:“鸟儿,鸟儿啊,把你们的血给我一滴吧,多了不要,只要
一滴,让我去实现我的梦想。鸟儿啊,我就是你啊,你就是他,让他知道我的心,
也就是知道了你的心,让我们心心相印吧!鸟儿,把你们的幸福分一点给我吧,
就一点点,我不敢贪心,就一点点,一丁点点啊,鸟儿,可怜可怜我这个被爱烧
焦了心的女人吧……”
    两只白鹭忽闪着翅膀奔跑着,四条古怪的长腿说不清是笨拙呢还是灵巧呢?!
    它们踏破了如明镜如水银的浅水,在水面上留下了一圈圈美丽的涟漪。它们
在奔跑中积蓄着力量,越跑越快。它们踏水有声,如碎琉璃,巴噼巴噼巴噼,细
小的水花溅起又落下,终于,它们的双腿伸得笔直,挺在羽扇般张开的尾后,飞
起来了。它们飞起来了。它们先是贴着水面飞,然后便降落,降落到泊子对面去,
变成了两个模糊的白点……她的双腿陷在淤泥里,仿佛在这里站了也是一千年…
…她越陷越深,淤泥已经吞没了她的大腿,她感到自己的火热的屁股已经坐在了
凉爽的淤泥里……
    匆匆赶来的小甲把她从淤泥中拖了上来。
    她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依然割不断对钱大老爷的思念。吕大娘悄悄地送给
她一包褐色的粉末,同情地对她说:“孩子,狐仙可怜你,让我送给你这包断情
粉,你把它喝下去吧。”
    她打量着那包粉末,问道:“好心的大娘,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你只管喝下去,然后我再告诉你,否则就不会灵验了。”
    她将粉末倒进一个碗里,用开水调了,然后,捏着鼻子,忍着那难闻的气味,
把它灌了下去。
    “孩子,”吕大娘问,“你真的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真的。”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吕大娘道,“孩子,大娘心软,不忍心看着你这样
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这样毁了,就把最绝的法子使出来了。狐仙她老人家是不同
意使用这样的法子的,但你中毒太深,它老人家也没有好的法子救你了。这是俺
家的祖传秘方,一向是传媳妇不传女儿的。实话对你说吧,你刚才喝下去的,就
是你那心上人屙出来的屎撅子!这是货真价实的,绝对不是伪冒假劣。俺得了这
味药可不是容易的,俺用三吊铜钱买通了给钱大老爷家当厨子的胡四,让他悄悄
地从大老爷家的茅厕里偷出来。俺把这宝贝放在瓦片上烘干,研成粉末,然后加
上巴豆大黄,全是去心火的烈药。这法子大娘轻易不用,因为狐仙告诉俺,用这
样的邪法子会促人的阳寿,但俺实在是可怜你,自己少活两年就少活两年吧。孩
子,吃这味药就是要让你明白,即使堂皇如钱大老爷,拉出来的屎也是臭的……”
    吕大娘一席话尚未说完,孙眉娘就弯下腰大吐,一直把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
来。
    折腾过这一场之后,眉娘的那颗被荤油蒙了的心渐渐地清醒了。对钱大老爷
的思念虽然还是不绝如缕,但已经不是那样要死要活。心上的伤口虽然还是痛疼,
但已经结了疤痕。她有了食欲,盐入口知道咸了,糖入口知道甜了。她的身体在
渐渐地恢复。经过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爱情洗礼,她的美丽少了些妖冶,多了些
清纯。
    她夜里依然睡不好,尤其是那些明月光光之夜。
    月光如金沙银粉,飒飒地落在窗户纸上。小甲在炕上大睡,四仰八叉,鼾声
如雷。她赤身裸体地走到院子里,感觉到月光水一样在身上汩汩地流淌着。这种
感觉既美妙无比,又让她黯然神伤,心中的病根儿不失时机地抽出了娇嫩的芽苗。
钱丁啊,钱丁,钱大老爷,我的冤家,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有一个女人,为了
你夜不能寐。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有一个如熟透了的水蜜桃子一样的身体等待
着你来消受……天上的明月,你是女人的神,你是女人的知己,传说中的月老就
是你吗?如果传说中的月老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替我传音送信?如果传说中的月
老不是你,那么主宰着男女情爱的月老又是天上的哪个星辰?或者是世间的哪路
尊神?一只白色的夜鸟从明月中飞来,降落在院子一角的梧桐树上,她的心突突
地跳动起来。月老月老,你有灵有验,你没有眼睛但是能够观照世间万物,你没
有耳朵但是能够聆听暗室中的私语,你听到了我的祈祷,然后就派来了这个送信
的鸟使。这是只什么鸟?
    这是只白色的大鸟。它的洁白的羽毛在月光下烟烟生辉,它的眼睛像镶嵌在
白金中的黄金。它蹲在梧桐树最高最俏的那根树枝上,用最美丽的最亲切的姿势
从高处望着我。鸟,鸟儿,神鸟,把我的比烈火还要热烈、比秋雨还要缠绵、比
野草还要繁茂的相思用你白玉雕琢成的嘴巴叼起来,送到我的心上人那里去。只
要让他知道了我的心我情愿滚刀山跳火海,告诉他我情愿变成他的门槛让他的脚
踢来踢去,告诉他我情愿变成他胯下的一匹马任他鞭打任他骑。告诉他我吃过他
的屎……老爷啊我的亲亲的老爷我的哥我的心我的命……鸟啊鸟儿,你赶紧着飞
去吧,你已经载不动我的相思我的情,我的相思我的情好似那一树繁花浸透了我
的血泪,散发着我的馨香,一朵花就是我的一句情话,一树繁花就是我的千言万
语,我的亲人……孙眉娘泪流满面地跪在了梧桐树下,仰望着高枝上的鸟儿。她
的嘴唇哆嗦着,从红嘴白牙间吐露出呢呢喃喃的低语。她的真诚感天动地,那只
鸟儿哇哇地大叫着,一展翅消逝在月光里,顷刻便不见了踪影,仿佛冰块融化在
水中,仿佛光线加入到火焰里……
    一阵响亮的打门声,把痴情中的孙眉娘惊得魂飞魄散。她急忙跑回屋子,匆
匆穿上衣服。来不及穿鞋,赤着两只大脚,踩着被夜露打湿的泥地,跑到了大门
边。
    她用手捂着心,颤着嗓子问:“谁?”
    她多么希望出现一个奇迹,她多么希望这是她的一片诚心感动了天地,神灵
把红线抛给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么,他这是趁着月光探望自己来了。她几乎就要
跪在地上了,祈望着梦想成真。但是,门外传进来那人的低声回答:“眉娘,开
门……”
    “你是谁?”
    “闺女,我是你爹啊!”
    “爹?你半夜三更怎么到这里来了?”
    “别问了,爹遭了难了,快开门吧!”
    她慌忙拨开门闩,拉开大门。随着吱嘎吱嘎开张的门扇,她的爹——高密东
北乡著名的戏子孙丙,沉重地倒了进来。
    借着月光,她看到爹的脸上血迹斑斑。那部不久前在斗须大会上虽败犹荣的
胡须,只余下几根根,鬈曲在满下巴的血污之中。她惊问:“爹,这是怎么啦?”
    她唤醒小甲,把爹弄到炕上。用筷子撬开紧咬的牙关,灌进去半碗凉水,他
才苏醒过来。刚一苏醒他就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然后他就呜呜地哭起来。他哭
得很伤心,好似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小男孩。血还从下巴上往外渗着,那几根残存
的胡须上沾着泥污。她用剪刀把它们剪去,从面缸里抓了一把白面,掩在他的下
巴上。这一来爹的面目全非,活活一个怪物。她问:“到底是谁把你害成了这个
样子?”
    爹的泪汪汪的眼睛里,进出了绿色的火星。他腮上那些肌肉一条条地绽起来,
牙齿错得咯咯响:“是他,肯定是他。是他薅了我胡须,可他明明赢了,为什么
还不放过我?他当着众人宣布赦免了我,为什么还要暗地里下此毒手?这个心比
蛇蝎还要毒辣的强盗啊……”
    现在,她感到自己的相思病彻底地好了。回想起过去几个月的迷乱生活,她
心中充满了羞愧和后悔。仿佛自己与钱丁同谋,薅了爹的胡须。她暗想着:钱大
老爷,你实在是太歹毒了,太不仗义了。你哪里是个宽厚仁爱的父母官?分明是
一个心狠手辣的土匪!你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也就罢了,谁让俺自轻自贱呢?
可你不该对俺爹——一个在你面前已经服输的人下这样的黑手。你当着众人的面
宣布赦免了他,感动得俺下了跪,让俺的一颗心为了你破碎,也为你赢得了宽宏
大量的好名声,但暗地里你还是不放过他。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我怎么会那
样痴迷地爱上你?你知道这几个月来俺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到此她感到悲愤难忍,
钱丁啊,你薅了俺爹的胡须,俺就要了你的狗命。
    她精心挑选了两条肥狗腿,拾掇干净了,放到老汤锅里,咕嘟咕嘟地煮起来。
    为了让煮出的狗腿味道好,她往锅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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