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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滑雪服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榔头揣进怀里,离开了车厢。当时,我立刻产生这样一种想法,也许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报上看到有关他们的消息,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知道那就是他。
“把他们从直升机上扔下来?”对面那男子说,“他讲的是些什么?”
“他在说智利军政府。”
我答道,“最近他们经常把社会主义分子的腿捆起来,像吊尸体一样倒吊在直升机上,在村庄上空示众,然后把他们从空中扔下去。”
“就像挂晾咸肉,”那男子若有所思地说,但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我对此并不感到吃惊,因为整个大陆的形状就像一个手枪套。”
“不过,你那五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呢?”
“因为什么?当然是芬兰军队干的!”那男子猛地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五三年一月份,就在方才我指给你看的那一长溜低矮的木房子里,当时我和我们连队其他的十一个人一样,正患腮腺炎。那叫什么连队啊!”
港口和大海〔芬兰〕托伊沃。佩卡宁
港口总是港口,它吞噬了许多人的性命,每年,每周,几乎每天那里都发生悲剧。我们有时从报上看到港口的新闻,惨绝人寰的受伤事故、自杀和死亡,但这一切并非最糟糕的。那最可怕的是看不见的,尤其那些被港口活活吞没,终身被禁锢在樊笼里的则更可怕。这一切也许并不能归咎于港口,而是因为陆地和海洋上的一切污泥浊水都流到港口,把那里的空气污染了。我指的是人,充斥各个港口的社会渣滓。但这也许不能归咎于人,因为他们之中好人毕竟多于坏人。港口只是港口,肮脏,阴暗,不可思议……然而港口也有吸引人的有趣东西。那儿有从南美来的游艇,有在希腊船上跳舞的孟加拉黑小子,有满嘴镶金牙的中国厨师,他们给人带来了冒险精神和异国风情,给陆地带来了浩瀚的海洋气息和友好的问候。缆索在风中呼叫,蒸气噗噗喷出白气,卷扬机和吊车发出轰隆隆的吼鸣,火车和卡车穿梭来往不息。在阳光下,码头工人哼着小曲,骂骂咧咧,大声喊叫或埋头干活,而流浪汉吊儿郎当地在码头上逛来逛去,流露出一副懒散的样子。他们吃喝,手中托着几个铜板,在空中上下抛动,兜找买主。这就是港口,它给人带来面包,也夺走许多人的人性。五月初的一天,海伦。卢斯号驶进了港口。这是一艘汉堡巨轮,从船舷走下一个名叫里斯托。朗达拉的人,他准备同轮船和海洋永远告别了。他出生在这个城市,但已没有活着的亲人。他离开这儿已八年了。正如人们常说的,海洋曾经“燃烧”过他,然而尚未把他“烧透”。他的心地也许比一般人好。他见过海上能见到的一切,经历了海上能经历的一切,但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有一点纯洁的地方——还留有一个美好的记忆。许多人一出海便什么都忘了,但里斯托。朗达拉没忘,尽管他并未许下任何诺言,也没承当任何义务。只是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大海松开了大手,他自由了,可以回家了。他隐隐觉得还有个人在等待他,虽然他已见过海上能见到的一切,经历过海上能经历的一切。当大海猛地松开大手,一个徙居异域的人心里自然会勾起许多奇异的联想,陷入回忆的漩涡。他感到一切恍如发生在昨天,今天还要继续下去一般。漫长的八年和大海恍如黎明前的一场噩梦,一去不复返了。只有家乡留下的那个记忆是真实的。不过生活是不允许人们忘却的,何况八年的海洋生活将惩罚,报复……现在里斯托。朗达拉踏上了故乡城市的码头,心想今天自己终于回来了,可以见到埃伦啦!他很高兴,往事又从记忆中涌现出来。埃伦只是个一般姑娘,他们之间没有山盟海誓,彼此都没承担什么义务。但里斯托感到,仿佛有个人在等待他。然而他脚下的码头完全是陌生的,他看到前面的城市是陌生的,他迎面碰到的人是陌生的。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没有一个熟人,城市变了,他所见到四周的一切都变了。但他丝毫也不怀疑,这是他的故乡,因为他太高兴了,尽管一切是陌生的,他仍了解这个城市,因为在这里有萦绕不断的过去记忆。八年前的一天早晨,一艘挪威轮船把他带走了……三小时以前,他拉着一位姑娘的手,这个姑娘就是埃伦。
“有一天你会回来吗?”姑娘问道。
“我就跑这一次,”小伙子回答说……就这样,他们谁也没有作出许诺,谁也没有承担什么义务。他现在不知埃伦在哪里,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他印象中的姑娘还是八年前的,但一切恍惚就在昨天,今天还能继续下去。在仓库墙根前清扫垃圾的一个老头见他走过来,心里琢磨这个人好像朗达拉家的里斯托,难道天下有相貌如此相同的人吗?老头将笤帚往墙根一放,走上去仔细地瞧了一眼,老天爷,真是里斯托!“喂,你好呀!”里斯托止住脚步,望着面前老态龙钟的老人。他根本没想到,上了年纪的人老得这样快。尽管脸很熟悉,但并不认识。老头亲切的问候弄得里斯托有点局促不安。老头也犹豫起来,他们相互打量了很长时间。
“你不是朗达拉家的里斯托吗?”老头终于开口问道。
“是的。”
“,我一眼就看出是你。你不认识罗登贝格老人啦。”
“你就是罗登贝格,你可变老!”里斯托不好意思地、惊讶地道。
“老啦!”老头嘴里嚼着烟,会心地承认说。
“你一去有多年了吧?”
“八年啦,不过我现在不再走了。”
“你真不走了吗?有些人嘴上说不走,最后还是走了。这都是那海洋!……”他们又陷入沉默,面面相觑。里斯托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和痛苦冲击着他的心灵,仿佛现在他才豁然明白,原来他离开这儿已很久,整整八个年头了!当他在遥远的地方突然勾起乡思的时候,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岁月像噩梦被遗忘了。轮船从一个港口开到另一个港口,他目睹了海上的一切,经历了海上能经历的一切。有两个女人,两个被港口吞噬了的女人,两个涂脂抹粉、红颜已衰的女人打他们前面走了过去。这种女人是社会为码头工人和水手寻欢作乐而制造的。里斯托没有注意,但老头注意到了:“方才走过去的就是埃伊诺拉家的那个埃伦。”
里斯托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了她,并认出了她。上帝!他看到的埃伦竟和他在各个港口遇见的女人一模一样。他蓦地感到自己还在大海上,他是属于大海的,埃伦只是个幻象。他模模糊糊听着老头慢条斯理地说:“人真没出息!”
“是的,是没出息。”
里斯托心中惟一的希望破灭了,他感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这里的亲人都死了,一个美好的记忆,他心灵中惟一纯洁的、曾经促使他来到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行囊还在轮船上,现在已没有取下来的必要了。
“港口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老头继续说,“简直没有办法!姑娘的父亲过世后,她开始到这儿来找点活干。她说她在等你。活儿挺累,而你的船始终不见影子,而许多别的船来了,许多别的人来了,来了又走了……”来了又走了。大海把里斯托又带走了,就像带走许多其他人一样,终有一天,大海将把他扔在某个港口——充斥着污泥浊水的港口,不再理睬他。
康乃馨〔加拿大〕L。M。弗西亚
每到月底,老妇人的儿子都会在账户里多加些钱,好让罗杰保证他总会对这位颠倒了时代的顾客表现最谦恭的欢迎,这位顾客虽然吃得不比鸟多,却要求坐在餐馆后头专供三人用餐的最佳席位上。每当正午十二点钟响,老板拉开餐馆大门时,阿奈斯夫人总会准时出现,从不缺席;晚间六时三十分,她又会偕同卖花女咪咪到来,咪咪职责是:只要绽放在每一张餐桌上的美丽红色康乃馨显露些微的凋萎,她就须将它换掉。亲吻了阿奈斯的手之后,罗杰接过了她的手杖,若是在冬天,还得接过把她包得像头洋葱,一层又一层的毛皮服饰。像个被帆篷环抱的船夫,他小心翼翼地护送她来到她订的餐桌前,扶着她挤入座椅之后,把小灯笼点亮,挪挪康乃馨,把它衬托出来,然后把菜单摆在她面前。差不多全盲,差不多全聋,又刻意地作哑,这老妇人点点头表示满意,头上的羽饰夸张地颤了颤,上仰的下巴晃了一下落在一大叠多出的下巴上,形成一个褶边。阿奈斯已濒临她人生的终点,不再有什么食欲了,但是她并未丧失属于她岁月中特有的风格;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婉拒如此高雅侍奉的餐饮,即令她亲爱的、惟一的,永远在旅行的单身儿子竟然把烹调的重任委托给了陌生人。不过,千真万确,那天晚间阿奈斯的确一点胃口也没有!每一羹匙的汤刚一流到她的喉口就停滞了下来,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总算把那一小湾液体倾入下面的流域中。阿奈斯很快就觉悟到她实在不该再勉强自己了。其实,她发觉这是上天赐给她很大的福分,突然她又挣脱了另一种枷锁。几乎全然摆脱了声音与色彩的需求,她终于可以不要食物了!只是,为了不惹人嫌,哪怕是她儿子,她仍然点了牛排与马铃薯;不过往四周偷瞄了一下之后,她鬼鬼祟祟地把每一口食物轻吐在膝上的餐巾上,然后褶起一角盖上。面包与甜点覆盆子果酱也如法炮制,之后,她将湿巴巴的小包塞入手提包里,继续假装进食……她正在藏起的东西。苦恼困惑,罗杰一本正经地训斥女侍,要求找回遗失的餐巾,并为阿奈斯夫人点她要的草药茶。就在那时刻,老妇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就像好久以前,她怀孕时有的那份渴望……在那种日子里她所欲求的对象从来无法寻获,可是现在……现在……婷立在花瓶里,摇曳在灯光中,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