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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布林的魔术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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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夏伯伯!”
  她吻他,还让他回吻她。
  她马上向他提出一大堆问题,使他来不及回答。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一回,他也是坐大车来的吗?他在树林里看见什么野兽吗?他遇到拦路抢劫的强盗吗?猴子怎么样啦?乌鸦呢?鹦鹉呢?他在卢布林的院子里的孔雀怎么样啦?还有蛇呢?团鱼呢?他真的像在报上说的那样将要在绳索上翻一个斤斗吗?这有可能吗?他惦记她们吗——她和妈妈。她看上去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大人,然而还像一个孩子那样说个不停。但是她叫人感到她的孩子气有点儿做作。
  “你像一棵树似的长高啦!”
  “人人都提到我的身高!”她撅起了嘴,用孩子气的口气责备,“好像那是我的错似的。我躺在床上也感到自己在长高。一个精灵在拉我的腿。我压根儿不想长高。我喜欢一直做个孩子。我该怎么办呢,雅夏伯伯?有没有叫人不长高的体育运动?告诉我,雅夏伯伯!”接着她吻吻他的额头。
  真可爱!真可爱!雅夏沉思着。他出声说:“对,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把你摆在落地时钟里,把钟柜门锁起来,你就不会比那个钟柜长得高了。”
  海莉娜顿时活泼起来。
  “他样样都有解决的办法!他的脑筋动得多快啊!他想也不用想!你的脑子是怎么发挥作用的,雅夏伯伯?”
  “你干吗不揭开盖子往里看看呢?它就像时钟的结构。”
  “又谈时钟啦!你今天脑子里只有——时钟。你在动脑筋用时钟编一套戏法吗?你看过《信使报》吗?你出名啦!整个华沙都在羡慕你。你干吗离开这么久,雅夏伯伯?我生了一场病,一刻不停地吵着要你来。我还梦见过你哪。妈数落我,因为我谈你谈得太多了。她忌妒得要命!”海莉娜一说出口,顿时为自己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就在这当儿,埃米莉亚走进来了。
  “瞧,你的雅夏伯伯又在这儿了。我简直没法告诉您,她不知念叨您多少回啦。”
  “别告诉他,妈,别告诉他。他会给宠坏的。他会认为,因为他是个伟大的表演艺术家,而咱们呢,是他能随意摆布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上帝比你强,雅夏伯伯。他能够表演比你更高明的戏法。”
  埃米莉亚顿时沉下脸来。“别平白无故地提到上帝。这可不是一个贫嘴薄舌地开玩笑的话题。”
  “我不是在开玩笑,妈。”
  “这是最近流行的风气:在哪一场无聊的闲谈中都要提到上帝。”
  有一会儿,海莉娜看上去好像想得出了神。
  “妈,我肚子饿了。”
  “$?”
  “可不是,我要是在十分钟里不吃点儿东西,就会活活地饿死。”
  “唉,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好像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去告诉雅德微加给你弄点吃的东西。”
  “你呢,妈,你不饿吗?”
  “不饿,我吃一餐以后,好歹能挨到吃第二餐。”
  “可是你简直不吃,妈。一杯可可你就当一餐早饭。你觉得怎么样,雅夏伯伯?”
  “我能吃一只象。”
  “那么,来吧。咱们一起来吃象。”

                 7
  雅夏同母女两人坐在一起;他们全吃着第二顿早饭,吃的是雅夏带来的精美的食品:鱼啦、沙丁鱼啦、瑞士奶酪啦。雅德微加端来奶油咖啡。海莉娜兴致勃勃地吃着,每吃一口,都赞不绝口,感到津津有味。“这多香啊!真是一到嘴里就融化了!”刚出炉的圆面包的表皮在她的牙齿缝里发出嘎嘎的碎裂声。埃米莉亚带着贵妇人的气派慢腾腾地咀嚼。雅夏自己呢,也在愉快地享用。他就指望同埃米莉亚和海莉娜这样随意小吃。跟埃丝特在一起,他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琐碎的家务和裁缝的买卖以外,她什么也不懂。在这里,他们谈得轻松自在。话题转到了催眠术上。埃米莉亚时常提醒雅夏不要在海莉娜面前谈这个题目,但是他不可能完全避免,报纸上捧他为催眠术家。海莉娜呢,又聪明又好奇,你没法用一句话阻止她追问。再说,她看成年人看的书。克拉博兹基留下大量的藏书。他大学里的同事和以前的学生,给埃米莉亚寄来教科书和科学杂志上撕下来的论文。海莉娜样样都仔细研究。她熟悉梅斯梅尔、他的理论和实验;她读过关于夏尔科和雅内的著作。波兰报纸上纷纷刊登介绍催眠术家费德尔曼的文章,他在波兰各界人士的客厅里引起了轰动。他甚至被允许在医院和私人诊所里施展催眠术。海莉娜总是向雅夏提出同一个问题,提了怕有一百万次了:一个人怎么把意志力引到另一个人身上?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望着,怎么就可能使他睡着呢?在大热天,或者在一个热得要命的房间里,怎么能使一个人冷得索索发抖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雅夏说,“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过这是你亲手干的事啊。”
  “蜘蛛知道它自己怎么织网吗?”
  “哦——现在他把自己比作蜘蛛啦!我讨厌蜘蛛,我讨厌它们!你,雅夏伯伯,我可喜欢着呢。”
  “你说得太多了,海莉娜,”埃米莉亚插嘴说。
  “我要知道事实真相。”
  “真是她爸爸的孩子。她只要知道事实真相。”
  “咱们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吗,妈?干吗要写那些书呢?这全是为了事实真相。妈,我求求你给我做件好事,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回答是不成!”
  “妈,我跪下来拜拜你,求求你!可怜可怜吧。”
  “不可怜。不成!”
  海莉娜求她母亲答应的是让雅夏在这当儿当场表演催眠术。海莉娜巴不得让她自己被催眠。但是埃米莉亚再三拒绝她女儿的要求。人不能拿这样的事情当儿戏。埃米莉亚在什么书上看到一个催眠术家没法唤醒他的被催眠者。那个倒霉的家伙昏迷了几天。
  “到剧场里来吧,海莉娜,那么你就会看到怎么催眠的啦,”雅夏说。
  “说老实话,带她去,我还在犹豫呢——到那儿去的全是下三滥。”
  “我该做什么呢,妈?坐在厨房里拔鸡毛吗?”
  “你还是个孩子。”
  “那么让他催眠你。”
  “我可不要在我的房子里搞什么降灵会!”埃米莉亚严厉地说。
  雅夏默不作声。她们反正都是被催眠的,他想。爱情完全是建立在催眠术的基础上的。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对她行使了催眠术。这样,她那天夜晚才会在马歇尔科夫斯卡大街上等我。她们全是被催眠的:埃丝特啦、玛格达啦、泽弗特尔啦。我掌握一种力量,一种巨大的力量。不过,那到底是什么呢?它能够延伸到什么地步呢?我能够对一个银行经理行使催眠术,让他为我打开保管库吗?
  他,雅夏,只是在几年以前才听到催眠术这个词儿。他进行试验,顿时成功了。他吩咐他那个被催眠的男人睡着;那个人睡得像一个死人。他吩咐一个女人脱光衣服,她就动手脱起衣服来。他预先告诉一个姑娘,她不会感到痛;尽管他用针刺她的胳膊,她果然没有喊叫,针刺进去的地方也没有出血。以后,雅夏亲眼看到别的催眠术家的许多表演,有几次确实是大名鼎鼎的费德尔曼亲自演出。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力量,或者说,这力量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雅夏弄不明白。有时候,照他看来,催眠术家和被催眠的人都在肆无忌惮地闹着玩;但是,话得说回来,这决不是骗局。冬天不可能流汗。针刺到肌肉里去也免不了要流血。也许这就是它一度被称为妖术的原因吧。
  “唉,妈妈,你真固执!”海莉娜一边说,一边吃着小圆面包上的沙丁鱼,“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力量,雅夏伯伯,要不然,我的好奇心简直要把我折磨死啦。”
  “这是一种力。你说,什么是电呢?”
  “是啊,什么是电呢?”
  “没人知道。他们在这儿华沙发出信号,电在一秒钟里把信号传递到彼得堡或者莫斯科。就在这一秒钟里,信号越过了田野、树林,一下子就是几百英里。眼下又有一种玩意儿叫电话!人能够通过电线听到别人的声音。总有一天,你在华沙能够跟巴黎的人谈话,就像现在我跟你在这儿谈话一样。”
  “不过它怎么会起这种作用呢?啊,妈,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啊!有些人真聪明!他们怎么会变得这么聪明?不过全是男人。女人干吗不让自己受教育呢?”
  “英国有一位女医生,”雅夏说。
  “真的吗?这真滑稽。我忍不住要笑起来啦!”
  “有什么可笑的呢?”埃米莉亚问,“女人也是人嘛。”
  “那当然啦。不过是位女大夫!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像乔治。桑吗?”
  “你怎么知道乔治。桑?我要把藏书室锁起来,不让你再进去。”
  “别锁,妈妈。我爱你,我顶顶爱你,你呢,对我这么严。除了书,我还有什么呢?我认识的那些姑娘全叫人腻烦。雅夏伯伯又难得来看咱们。他在跟咱们捉迷藏。我可以陶醉在书里。你们两个干吗不结婚呢?”海莉娜突然脱口说出这句话来,自己也感到惊奇。她脸色煞白。埃米莉亚羞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头发根。
  “你疯了吗,还是怎么啦?”
  “她说得对。我们不久就要结婚了,”雅夏插嘴说,“样样都已经决定了。咱们三个人要到意大利去。”
  海莉娜羞答答地搭拉着脑袋。她开始玩起辫梢儿来,好像是在数头发似的。埃米莉亚垂着眼皮。她一听到雅夏这些话,坐在那儿,动也不会动了,又害臊又高兴。这姑娘讲个不停,但是这一次她那套孩子气的傻话倒帮了忙。他已经当场挑明了。埃米莉亚抬起眼睛。
  “海莉娜,回到你自己的房里去。”




第 五 章

                 1
  雅夏通常在演出以前排练两个礼拜。就在这一年,他准备了不少难演的新节目,却把排练的日子一天天往后挪。阿尔罕伯拉剧场的主人不肯给雅夏增加工资。他的经理沃尔斯基在悄悄地同另一个夏季剧场,皇宫,商谈。白天,雅夏坐在波斯人咖啡馆里喝黑咖啡、翻杂志的时候,他时常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古怪的预兆——他感到这一季他不会演出了。他害怕这个不祥的预兆,想方设法把它从脑子里撵出去,平息它,消除它——但是它总是返回来。他会害病吗?他大限临头了吗?绝对不会!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他把双手放在额头上,擦擦头皮、颧骨,蒙住自己的眼睛,使眼前一片漆黑。他自找麻烦,陷在太多的纠纷中了。他把自己撵到进退两难的困境中去。他热爱和想望埃米莉亚。他甚至念念不忘海莉娜。但是他怎么能对埃丝特这么狠心呢?许多年来,她对他表示出少有的忠贞。她同他并肩闯过他的一切难关,帮他度过每一个危险,她的那种容忍是那些虔诚的人认为只有上帝才有的。他怎么能用掴她一个耳光来报答她呢?她受了这个刺激会活不成,雅夏知道——一她会像烛光似的越来越黯淡和微弱。他不止一次看到人伤心地死去,只是因为他们不再有任何理由要活下去。他们有些人连病也没有生过就去世了。死亡的天使根本不打招呼,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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