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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只是在天下英雄之前为玉音子所屈,心中却也不甘;何况这么一来,左掌门多半会派
玉音子为泰山之长,从此听他号令,终身抬不起头来了。一时之间,师兄弟二人怒目相向
,僵持不决。
突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我看泰山派武功的精要,你二人谁都摸不着半点
边儿,偏有这么厚脸皮,在这里啰唆争吵,虚耗天下英雄的时光。”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见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相貌俊美,但脸色青白,嘴角边微带
冷嘲,正是华山派的林平之。有人识得他的,便叫了出来:“这是华山派岳先生的新女婿。”令狐冲心道:“林师弟向来甚是拘谨,不多说话,不料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竟
在天下英雄之前,出言讥讽这两个贼道。”适才玉磬子、玉音子二道与玉玑子狼狈为奸,
逼死泰山派掌门人天门道人,向左冷禅谄媚讨好,令狐冲心中对二道极是不满,听得林平
之如此辱骂,颇为痛快。玉音子道:“我摸不着泰山派武功的边儿,阁下倒摸得着了?却
要请阁下施展几手泰山派武功,好让天下英雄开开眼界。”他特别将“泰山派”三字说得
极响,意思说,你是华山派弟子,武功再强,也只是华山派的,决不会连我泰山派的武功
也会练。林平之冷笑一声,说道:“泰山派武功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等认贼为父、戕害同
门的不肖之徒所能领略……”岳不群喝道:“平儿,玉音道长乃是长辈,不得无礼!”林
平之应道:“是!”
玉音子怒道:“岳先生,你调教的好徒儿,好女婿!连泰山派的武功如何,他也能来
胡言乱语。”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怎知他是胡言乱语?”一个俊俏的少妇越众而出,长裙
拂地,衣带飘风,鬓边插着一朵小小红花,正是岳灵珊。她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右手反过
去握住剑柄,说道:“我便以泰山派的剑法,会会道长的高招。”玉音子认得她是岳不群
的女儿,心想岳不群这番大力赞同五派合并,左冷禅言语神情中对他甚是客气,倒也不敢
得罪了她,微微一笑,说道:“岳姑娘大喜,贫道没有来贺,讨一杯喜酒喝,难道为此生
我的气了吗?贵派剑法精妙,贫道向来是十分佩服的。但华山派门人居然也会使泰山派剑
法,贫道今日还是首次得闻。”岳灵珊秀眉一轩,道:“我爹爹要做五岳派掌门人,对五
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自然都得钻研一番。否则的话,就算我爹爹打赢了四派掌门人,那
也只是华山派独占鳌头,算不得是五岳派真正的掌门人。”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动。有人道:“岳先生要做五岳派掌门人?”有人大声道:“
难道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四派的武功,岳先生也都会吗?”
岳不群朗声道:“小女信口开河,小孩儿家的话,众位不可当真。”岳灵珊却道:“
嵩山左师伯,如果你能以泰衡华恒四派剑法,分别打败我四派好手,我们自然服你做五岳
派掌门。否则你嵩山派的剑法就算独步天下,也不过嵩山派的剑法十分高明而已,跟别的
四派,终究拉不上干系。”
群雄均想:这话确然不错。如果有人精擅五岳剑派各派剑法,以他来做五岳派掌门,
自是再合适不过。可是五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都是数百年来经无数好手呕心沥血锻炼而
成。有人纵得五派名师分别传授,经数十年苦练,也未必能学全五派的全部剑法,而各派
秘招绝艺,都是非本派弟子不传,如说一人而能同时精擅五岳派剑法,决计无此可能。左
冷禅却想:“岳不群的女儿为甚么说这番话?其中必有用意。难道岳不群当真痰迷了心窍
,想跟我争夺这五岳派掌门人之位吗?”玉音子道:“原来岳先生已然精通五派剑法,那
可是自从五岳剑派创派以来,从所未有的大事。贫道便请岳姑娘指点指点泰山派的剑法。”岳灵珊道:“甚好!”刷的一声,从背上剑鞘中拔出了长剑。玉音子心下大是着恼:“
我比你父亲还长着一辈,你这女娃娃居然敢向我拔剑!”他只道岳不群定会出手阻拦,就
算真要动手,华山派中也只有岳不群夫妇才堪与自己匹敌,岂知岳不群只是摇头叹息,说
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玉音、玉磬两位前辈,乃是泰山派的一等一好手。你要用
泰山派剑法跟他们过招,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玉音子心中一凛:“岳不群居然叫女儿用泰山剑法跟我过招。”一瞥眼间,只见岳灵
珊右手长剑斜指而下,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
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登时大吃一惊:“这女娃
娃怎地懂得这一招‘岱宗如何’?”
玉音子在三十余年前,曾听师父说过这一招“岱宗如何”的要旨,这一招可算得是泰
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绝艺,要旨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的算数。左手不住屈指计算,算
的是敌人所处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计算极为
繁复,一经算准,挺剑击出,无不中的。当时玉音子心想,要在顷刻之间,将这种种数目
尽皆算得清清楚楚,自知无此本领,其时并未深研,听过便罢。他师父对此术其实也未精
通,只说:“这招‘岱宗如何’使起来太过艰难,似乎不切实用,实则威力无俦。你既无
心详参,那是与此招无缘,也只好算了。你的几个师兄弟都不及你细心,他们更不能练。
可惜本派这一招博大精深、世无其匹的剑招,从此便要失传了。”玉音子见师父并未勉强
自己苦练苦算,暗自欣喜,此后在泰山派中也从未见人练过,不料事隔数十年,竟见岳灵
珊这样一个年轻少妇使了出来,霎时之间,额头上出了一片汗珠。他从未听师父说过如何
对付此招,只道自己既然不练,旁人也决不会使这奇招,自无需设法拆解,岂知世事之奇
,竟有大出于意料之外者。情急智生,自忖:“我急速改变方位,窜高伏低,她自然算我
不准。”当即长剑一晃,向右滑出三步,一招“朗月无云”,转过身来,身子微矮,长剑
斜刺,离岳灵珊右肩尚有五尺,便已圈转,跟着一招“峻岭横空”,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只见岳灵珊站在原地不动,右手长剑的剑尖不住晃动,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玉音子
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
这路剑法叫做“泰山十八盘”,乃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创,他见泰山三门下十八盘
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因而将地势融入剑法之中,与八卦门的“
八卦游身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泰山“十八盘”越盘越高,越行越险,这路剑招也是越转
越加狠辣。玉音子每一剑似乎均要在岳灵珊身上对穿而过,其实自始至终,并未出过一招
真正的杀着。他双目所注,不离岳灵珊左手五根手指的不住伸屈。昔年师父有言:“这一
招‘岱宗如何’,可说是我泰山剑法之宗,击无不中,杀人不用第二招。剑法而到这地步
,已是超凡圣人。你师父也不过是略知皮毛,真要练到精绝,那可谈何容易?”想到师父
这些话,背上冷汗一阵阵的渗了出来。那泰山“十八盘”,有“缓十八、紧十八”之分,
十八处盘旋较缓,另外十八处盘旋甚紧,一步高一步,所谓“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
人发顶”。泰山派这路剑法,纯从泰山这条陡道的地势中化出,也是忽缓忽紧,回旋曲折。令狐冲见岳灵珊既不挡架,也不闪避,左手五指不住伸屈,似乎在计算数目,不由得心
下大急,只想大叫:“小师妹,小心!”但这五个字塞在喉头,始终叫不出来。玉音子这
路剑法将要使完,长剑始终不敢递到岳灵珊身周二尺之处。岳灵珊长剑倏地刺出,一连五
剑,每一剑的剑招皆苍然有古意。玉磬子失声叫道:“‘五大夫剑!’”泰山有松极古,
相传为秦时所封之“五大夫松”,虬枝斜出,苍翠相掩。玉磬子、玉音子的师伯祖曾由此
而悟出一套剑法来,便称之为“五大夫剑”。这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玉磬子二十
余年前便已学得精熟,但眼见岳灵珊这五招似是而非,与自己所学颇有不同,却显然又比
原来剑法高明得多,正惊诧间,岳灵珊突然纤腰一弯,挺剑向他刺去,叫道:“这也是你
泰山派的剑法吗?”玉磬子急忙举剑相架,叫道:“‘来鹤清泉’,如何不是泰山剑法,
不过……”这一招虽然架开,却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敌剑之来,方位与自己所学大不相
同,这一剑险些便透胸而过。岳灵珊道:“是泰山剑法就好!”刷的一声,反手砍向玉音
子。玉磬子道:“石关回马!你使得不……不大对……”岳灵珊道:“剑招名字,你记得
倒熟。”长剑展开,刷刷两剑,只听玉音子“啊”的一声大叫。几乎便在同一刹那,玉磬
子右膝中剑,一个踉跄,右腿一屈,跪了下来,急忙以剑支地撑起,力道用得猛了,剑尖
又刚好撑在一块麻石之上,拍的一响,长剑断为两截,口中兀自说道:“‘快活三’!不
过……不过……”岳灵珊一声冷笑,将长剑反手插入背上剑鞘。旁观群雄轰然叫好。这样
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竟在举手投足之间,以泰山派剑法将两位泰山派高手杀败,剑法之
妙,令人看得心旷神怡,这一番采声,当真山谷鸣响。左冷禅与嵩山派的几名高手对望一
眼,都大为疑虑:“这女娃娃所使确是泰山剑法。然而其中大有更改,剑招老练狠辣,决
非这女娃娃所能琢磨而得,定是岳不群暗中练就了传授于她。要练成这路剑法,不知要花
多少时日,岳不群如此处心积虑,其志决不在小。”
玉音子突然大叫:“你……你……这不是‘岱宗如何’!”他于中剑受伤之后,这才
省悟,岳灵珊只不过摆个“岱宗如何”的架子,其实并非真的会算,否则的话,她一招即
已取胜,又何必再使“五大夫剑”、“来鹤清泉”、“石关回马”、“快活三”等等招术?更气人的是,她竟将泰山派的剑招在关键处忽加改动,自己和师哥二人仓卒之际,不及
多想,自然而然以数十年来练熟了的剑招拆解,而她出剑方位陡变,以致师兄弟俩双双中
计落败。倘若她使的是别派剑法,不论招式如何精妙,凭着自己剑术上的修为,决不能输
了给这娇怯怯的少妇。但她使的确是泰山派剑法,却又不是假的,心中又是惭愧气恼,又
是惊惶诧异,更有三分上了当的不服气。令狐冲眼见岳灵珊以这几招剑法破敌,心下一片
迷茫,忽听得背后有人低声道:“令狐公子,这几招剑法是你教她的?”令狐冲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