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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派手下,这笔血债,今日要鲜血来偿。”余沧海气往上冲,大声道:“我亲生孩儿死在
你这小畜生手下,你便不来找我,我也要将你这小狗千刀万剐。你托庇华山门下,以岳不
群为靠山,难道就躲得过了?”呛啷一声,长剑出鞘。这日正是十五,皓月当空,他身子
虽矮,剑刃却长。月光与剑光映成一片,溶溶如水,在他身前晃动,只这一拔剑,气势便
大是不凡。
恒山弟子均想:“这矮子成名已久,果然非同小可。”林平之仍不拔剑,又走上两步
,与余沧海相距已只丈余,侧头瞪视着他,眼睛中如欲迸出火来。
余沧海见他并不拔剑,心想:“你这小子倒也托大,此刻我只须一招‘碧渊腾蛟’,
长剑挑起,便将你自小腹而至咽喉,划一道两尺半的口子。只不过你是后辈,我可不便先
行动手。”喝道:“你还不拔剑?”他蓄势以待,只须林平之手按剑柄,长剑抽动,不等
他长剑出鞘,这一招“碧渊腾蛟”便剖了他肚子。恒山弟子那就只能赞他出手迅捷,不能
说他突然偷袭。令狐冲眼见余沧海手中长剑的剑尖不住颤动,叫道:“林师弟,小心他刺
你小腹。”
林平之一声冷笑,蓦地里疾冲上前,当真是动如脱兔,一瞬之间,与余沧海相距已不
到一尺,两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这一冲招式之怪,无人想像得到,而行动之快,更
是难以形容。他这么一冲,余沧海的双手,右手中的长剑,便都已到了对方的背后。他长
剑无法弯过来戳刺林平之的背心,而林平之左手已拿住了他右肩,右手按上了他心房。余
沧海只觉“肩井穴”上一阵酸麻,右臂竟无半分力气,长剑便欲脱手。眼见林平之一招制
住强敌,手法之奇,恰似岳不群战胜左冷禅时所使的招式,路子也是一模一样,令狐冲转
过头来,和盈盈四目交视,不约而同的低呼:“东方不败!”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
看到了惊恐和惶惑之意。显然,林平之这一招,便是东方不败当日在黑木崖所使的功夫。
林平之右掌蓄劲不吐,月光之下,只见余沧海眼光中突然露出极大的恐惧。林平之心中说
不出的快意,只觉倘若一掌将这大仇人震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便在此时,只听得远
处岳灵珊的声音响了起来:“平弟,平弟!爹爹叫你今日暂且饶他。”她一面呼唤,一面
奔上峰来。见到林平之和余沧海面对面的站着,不由得一呆。她抢前几步,见林平之一手
已拿住余沧海的要穴,一手按在他胸口,便嘘了口气,说道:“爹爹说道,余观主今日是
客,咱们不可难为了他。”
林平之哼的一声,搭在余沧海“肩井穴”的左手加催内劲。余沧海穴道中酸麻加甚,
但随即觉察到,对方内力实在平平无奇,苦在自己要穴受制,否则以内功修为而论,和自
己可差得远了,一时之间,心下悲怒交集,明明对方武功稀松平常,再练十年也不是自己
对手,偏偏一时疏忽,竟为他怪招所乘,一世英名固然付诸流水,而且他要报父母大仇,
多半不听师父的吩咐,便即取了自己性命。
岳灵珊道:“爹爹叫你今日饶他性命。你要报仇,还怕他逃到天边去吗?”林平之提
起左掌,拍拍两声,打了余沧海两个耳光。余沧海怒极,但对方右手仍然按在自己心房之
上,这少年内力不济,但稍一用劲,便能震坏自己心脉,这一掌如将自己就此震死,倒也
一了百了,最怕的是他以第四五流的内功,震得自己死不死,活不活,那就惨了。在一刹
那间他权衡轻重利害,竟不敢稍有动弹。林平之打了他两记耳光,一声长笑,身子倒纵出
去,已离开他有三丈远近,侧头向他瞪视,一言不发。余沧海挺剑欲上,但想自己以一代
宗主,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众目睽睽之下若再上前缠斗,那是痞棍无赖的打法,较之比
武而输,更是羞耻百倍,虽跨出了一步,第二步却不再踏出。林平之一声冷笑,转身便走
,竟也不去理睬妻子。
岳灵珊顿了顿足,一瞥眼见到令狐冲坐在封禅台之侧,当即走到他身前,说道:“大
师哥,你……你的伤不碍事罢?”令狐冲先前一听到她的呼声,心中便已怦怦乱跳,这时
更加心神激荡,说道:“我……我……我……”仪和向岳灵珊冷冷的道:“你放心,死不
了!”岳灵珊听而不闻,眼光只是望着令狐冲,低声说道:“那剑脱手,我……我不是有
心想伤你的。”令狐冲道:“是,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我……我当然知道。”他向来豁达洒脱,但在这小师妹面前,竟是呆头呆脑,变得如木头人一样,连说了三
句“我当然知道”,直是不知所云。岳灵珊道:“你受伤很重,我十分过意不去,但盼你
不要见怪。”令狐冲道:“不,不会,我当然不会怪你。”岳灵珊幽幽叹了口气,低下了
头,轻声道:“我去啦!”令狐冲道:“你……你要去了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岳
灵珊低头慢慢走开,快下峰时,站定脚步,转身说道:“大师哥,恒山派来到华山的两位
师姊,爹爹说我们多有失礼,很对不起。我们一回华山,立即向两位师姊陪罪,恭送她们
下山。”令狐冲道:“是,很好,很……很好!”目送她走下山峰,背影在松树后消失,
忽然想起,当时在思过崖上,她天天给自己送酒送饭,离去之时,也总是这么依依不舍,
勉强想些话说出来,多讲几句才罢,直到后来她移情于林平之,情景才变。他回思往事,
情难自已,忽听得仪和一声冷笑,说道:“这女子有甚么好?三心二意,待人没半点真情
,跟咱们任大小姐相比,给人家提鞋儿也不配。”
令狐冲一惊,这才想起盈盈便在身边,自己对小师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然都给
她瞧在眼里了,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只见盈盈倚在封禅台的一角,似在打盹,心想:“
只盼她是睡着了才好。”但盈盈如此精细,怎会在这当儿睡着?令狐冲这么想,明知是自
己欺骗自己,讪讪的想找几句话来跟她说,却又不知说甚么好。
对付盈盈,他可立刻聪明起来,这时既无话可说,最好便是甚么话都不说,但更好的
法子,是将她心思引开,不去想刚才的事,当下慢慢躺倒,忽然轻轻哼了一声,显得触到
背上的伤痛。盈盈果然十分关心,过来低声问道:“碰痛了吗?”令狐冲道:“还好。”
伸过手去,握住了她手。盈盈想要甩脱,但令狐冲抓得很紧。她生怕使力之下,扭痛了他
伤口,只得任由他握着。令狐冲失血极多,疲困殊甚,过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次晨醒转,已是红日满山。众人怕惊醒了他,都没敢说话。令狐冲觉得手中已空,不知
甚么时候,盈盈已将手抽回了,但她一双关切的目光却凝视着他脸。令狐冲向她微微一笑
,坐起身来,说道:“咱们回恒山去罢!”
这时田伯光已砍下树木,做了个担架,当下与不戒和尚二人抬起令狐冲,走下峰来。
众人行经嵩山本院时,只见岳不群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相送,岳夫人和岳灵珊却不在其
旁。令狐冲道:“师父,弟子不能向你老人家叩头告别了。”岳不群道:“不用,不用。
等你养好伤后,咱们再行详谈。我做这五岳派掌门,没甚么得力之人匡扶,今后仗你相助
的地方正多着呢。”令狐冲勉强一笑。不戒和田伯光抬着他行走如飞,顷刻间走的远了。
山道之上,尽是这次来嵩山聚会的群豪。到得山脚,众人雇了几辆骡车,让令狐冲、盈盈
等人乘坐。
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小镇,见一家茶馆的木棚下坐满了人,都是青城派的,余沧海也
在其内。他见到恒山弟子到来,脸上变色,转过了身子。小镇上别无茶馆饭店,恒山众人
便在对面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休息。郑萼和秦绢到茶馆中去张罗了热茶来给令狐冲喝。忽
听得马蹄声响,大道上尘土飞扬,两乘马急驰而来。到得镇前,双骑勒定,马上一男一女
,正是林平之和岳灵珊夫妇。林平之叫道:“余沧海,你明知我不肯干休,干么不赶快逃
走?却在这里等死?”令狐冲在骡车中听得林平之的声音,问道:“是林师弟他们追上来
了?”秦绢坐在车中正服侍他喝茶,当下卷起车帷,让他观看车外情景。余沧海坐在板凳
之上,端起了一杯茶,一口口的呷着,并不理睬,将一杯茶喝干,才道:“我正要等你前
来送死。”林平之喝道:“好!”这“好”字刚出口,便即拔剑下马,反手挺剑刺出,跟
着飞身上马,一声吆喝,和岳灵珊并骑而去。站在街边的一名青城弟子胸口鲜血狂涌,慢
慢倒下。林平之这一剑出手之奇,实是令人难以想像。他拔剑下马,显是向余沧海攻去。
余沧海见他拔剑相攻,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心下暗喜。料定一和他斗剑,便可取其性命。
以报昨晚封禅台畔的奇耻大辱,日后岳不群便来找自己的晦气,理论此事,那也是将来的
事了。哪料到对方的这一剑竟会在中途转向,快如闪电般刺死一名青城弟子,便即策马驰
去。余沧海惊怒之下,跃起追击,但对方二人坐骑奔行迅速,再也追赶不上。
林平之这一剑奇幻莫测,迅捷无伦,令狐冲只看得桥舌不下,心想:“这一剑若是向
我刺来,如果我手中没有兵刃,那是决计无法抵挡,非给他刺死不可。”他自忖以剑术而
论,林平之和自己相差极远,可是他适才这一招如此快法,自己却确无拆解之方。余沧海
指着林平之马后的飞尘,顿足大骂,但林平之和岳灵珊早已去得远了,哪里还听得到他的
骂声?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转身骂道:“你们这些臭尼姑,明知姓林的要来,便先行
过来为他助威开路。好,姓林的小畜生逃走了,有胆子的,便过来决一死战。”恒山弟子
比青城派人数多上数倍,兼之有不戒和尚、盈盈、桃谷六仙、田伯光等好手在内,倘若动
手,青城派决无胜望。双方强弱悬殊,余沧海不是不知,但他狂怒之下,虽然向来老谋深
算,这时竟也按捺不住。仪和当即抽出长剑,怒道:“要打便打,谁还怕了你不成?”令
狐冲道:“仪和师姊,别理会他。”
盈盈向桃谷六仙低声说了几句话。桃根仙、桃干仙、桃枝仙、桃叶仙四人突然间飞身
而起,扑向系在凉棚上的一匹马。那马便是余沧海的坐骑。只听得一声嘶鸣,桃谷四仙已
分别抓住那马的四条腿,四下里一拉,豁啦一声巨响,那马竟被撕成了四片,脏腑鲜血,
到处飞溅。这马腿高身壮,竟然被桃谷四仙以空手撕裂,四人膂力之强,实是罕见。青城
派弟子无不骇然变色,连恒山门人也都吓得心下怦怦乱跳。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