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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成为千古罪人了。”岳夫人心想丈夫之言甚是有理,不禁怔怔的又流下泪来。
岳不群道:“这五个怪物行事飘忽,人所难测,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动身。”岳夫
人道:“咱们难道将冲儿留在这里,任由这五个怪人折磨?我留下保护他。”此言
一出,立即知道那是一时冲动的寻常妇人之见,与自己“华山女侠”的身份殊不相
称,自己留下,徒然多送一人性命,又怎保护得了令狐冲?何况自己倘若留下,丈
夫与女儿又怎肯自行下山?又是着急,又是伤心,不禁泪如泉涌。岳不群摇了摇头,
长叹一声,翻开枕头,取出一只扁扁的铁盒,打开铁盒盖,取出一本锦面册子,将
册子往怀中一端,推门而出。只见岳灵珊便就在门外,说道:“爹爹,大师哥似乎……
似乎不成了。”岳不群惊道:“怎么?”岳灵珊道:“他口中胡言乱语,神智越来
越不清了。”岳不群问道:“他胡言乱语些甚么?”岳灵珊脸上一红,说道:“我
也不明白他胡言乱语些甚么?”原来令狐冲体内受桃谷六仙六道真气的交攻煎逼,
迷迷糊糊中见岳灵珊站在眼前,冲口而出的便道:“小师妹,我……我想得你好苦!
你是不是爱上了林师弟,再也不理我了?”岳灵珊万不料他竟会当着林平之的面问
出这句话来,不由得双颊飞红,忸怩之极,只听令狐冲又道:“小师妹,我和你自
幼一块儿长大,一同游玩,一同练剑,我……我实在不知甚么地方得罪了你,你恼
了我,要打我骂我,便是……便是用剑在我身上刺几个窟窿,我也没半句怨言。只
是你对我别这么冷淡,不理睬我……”这一番话,几个月来在他心中不知已翻来复
去的想了多少遍,若在神智清醒之时,纵然只和岳灵珊一人独处,也决计不敢说出
口来。此时全无自制之力,尽数吐露了心底言语。林平之甚是尴尬,低声道:“我
出去一会儿。”岳灵珊道:“不,不!你在这里瞧着大师哥。”夺门而出,奔到父
母房外,正听到父母谈论以“紫霞神功”疗伤之事,不敢冲进去打断了父母话头,
便候在门外。
岳不群道:“你传我号令,大家在正气堂上聚集。”岳灵珊应道:“是,大师
哥呢?谁照料他?”岳不群道:“你叫大有照料。”岳灵珊应了,即去传令。
片刻之间,华山群弟子都已在正气掌上按序站立。岳不群在居中的交椅上坐下,
岳夫人坐在侧位。岳不群一瞥之间,见群弟子除令狐冲、陆大有二人外,均已到齐,
便道:“我派上代前辈之中,有些人练功时误入歧途,一味勤练剑法,忽略了气功。
殊不知天下上乘武功,无不以气功为根基,倘若气功练不到家,剑法再精,终究不
能登峰造极。可叹这些前辈们执迷不悟,自行其是,居然自成一宗,称为华山剑宗,
而指我正宗功夫为华山气宗。气宗和剑宗之争,迁延数十年,大大阻挠了我派的发
扬光大,实堪浩叹。”他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岳夫人心道:“那五个怪人转眼便到,你却还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述说旧事。”
向丈夫横了一眼,却不敢插嘴,顺眼又向厅上“正气堂”三字匾额瞧了一眼,心想:
“我当年初入华山派练剑,这堂上的匾额是‘剑气冲霄’四个大字。现下改作了
‘正气堂’,原来那块匾可不知给丢到哪里去了。唉,那时我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
头,如今……如今……”岳不群道:“但正邪是非,最终必然分明。二十五年前,
剑宗一败涂地,退出了华山一派,由为师执掌门户,直至今日。不料前数日竟有本
派的弃徒封不平、成不忧等人,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竟骗信了五岳剑派的盟主左盟
主,手持令旗,来夺华山掌门之位。为师接任我派掌门多年,俗务纷纭,五派聚会,
更是口舌甚多,早想退位让贤,以便静下心来,精研我派上乘气功心法,有人肯代
我之劳,原是求之不得之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高根明道:“师父,剑宗封
不平这些弃徒,早都已入了魔道,跟魔教教徒不相上下。他们便要再入我门,也是
万万不许,怎能任由他们痴心妄想的来接掌本派门户?”劳德诺、梁发、施戴子等
都道:“决不容这些大胆狂徒的阴谋得逞。”岳不群见众弟子群情激昂,微微一笑,
道:“我自己做不做掌门,实是小事一件。只是剑宗的左道之士倘若统率了我派,
华山一派数百年来博大精纯的武学毁于一旦,咱们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本派的列代
先辈?而华山派的名头,从此也将在江湖上为人所不齿了。”
劳德诺等齐道:“是啊,是啊!那怎么成?”岳不群道:“单是封不平等这几
个剑宗弃徒,那也殊不足虑,但他们既请到了五岳剑派的令旗,又勾结了嵩山、泰
山、衡山各派的人物,倒也不可小觑了。因此上……”他目光向众弟子一扫,说道:
“咱们即日动身,上嵩山去见左盟主,和他评一评这个道理。”众弟子都是一凛。
嵩山派乃五岳剑派之首,嵩山掌门左冷禅更是当今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武功固然
出神入化,为人尤富机智,机变百出,江湖上一提到“左盟主”三字,无不惕然。
武林中说到评理,可并非单是“评”一“评”就算了事,一言不合,往往继之以动
武。众弟子均想:“师父武功虽高,未必是左盟主的对手,何况嵩山派左盟主的师
弟共有十余人之多,武林中号称‘嵩山十三太保”,大嵩阳手费彬虽然逝世,也还
剩下一十二人。这一十二人,无一不是武功卓绝的高手,决非华山派的第二代弟子
所能对敌。咱们贸然上嵩山去生事,岂非太也卤莽?”群弟子虽这么想,但谁也不
敢开口说话。岳夫人一听丈夫之言,立即暗暗叫好,心想:“师哥此计大妙,咱们
为了逃避桃谷五怪,舍却华山根本之地而远走他方,江湖上日后必知此事,咱华山
派颜面何存?但若上嵩山评理,旁人得知,反而钦佩咱们的胆识了。左盟主并非蛮
不讲理之人,上得嵩山,未必便须拚死,尽有回旋余地。”当即说道:“正是,封
不平他们持了五岳剑派的令旗,上华山来罗唣,焉知这令旗不是偷来的盗来的?就
算令旗真是左盟主所颁,咱们华山派自身门户之事,他嵩山派也管不着。嵩山派虽
然人多势众,左盟主武功盖世,咱们华山派却也是宁死不屈。哪一个胆小怕死,就
留在这里好了。”
群弟子哪一个肯自承胆小怕死,都道:“师父师娘有命,弟子赴汤蹈火,在所
不辞。”
岳夫人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大伙儿收拾收拾,半个时辰之内,立即下
山。”
当下她又去探视令狐冲,见他气息奄奄,命在顷刻,心下甚是悲痛,但桃谷五
怪随时都会重来,决不能为了令狐冲一人而令华山一派尽数覆灭,当即命陆大有将
令狐冲移入后进小舍之中,好生照料,说道:“大有,我们为了本派百年大计,要
上嵩山去向左盟主评理,此行大是凶险,只盼在你师父主持之下,得以伸张正义,
平安而归,冲儿伤势甚重,你好生照看,倘若有外敌来侵,你们尽量忍辱避让,不
必枉自送了性命。”陆大有含泪答应。
陆大有在山口送了师父、师娘和一众师兄弟下山,凄凄惶惶的回到令狐冲躺卧
的小舍,偌大一个华山绝顶,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昏沉沉的大师哥,孤孤零零的一个
自己,眼见暮色渐深,不由得心生惊惧。
他到厨下去煮了一锅粥,盛了一碗,扶起令狐冲来喝了两口。喝到第三口时,
令狐冲将粥喷了出来,白粥变成了粉红之色,却是连腹中鲜血也喷出来了。陆大有
甚是惶恐,扶着他重行睡倒,放下粥碗,望着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只是发呆,也不知
过了多少时候,但听得远处传来几下猫头鹰的夜啼,心想:“夜猫子啼叫是在数病
人的眉毛,要是眉毛的根数给它数清了,病人便死。”当即用手指蘸些唾沫,涂在
令狐冲的双眉之上,好教猫头鹰难以数清。
忽听得上山的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大有忙吹熄灯火,拔出长剑,
守在令狐冲床头。但听脚步声渐近,竟是直奔这小舍而来,陆大有吓得一颗心几乎
要从脖子中跳将出来,暗道:“敌人竟知大师哥在此疗伤,那可糟糕之极,我怎生
护得大师哥周全?”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道:“六猴儿,你在屋里吗?”竟
是岳灵珊的口音。陆大有大喜,忙道:“是小师妹么?我……我在这里。”忙晃火
折点亮了油灯,兴奋之下,竟将灯盏中的灯油泼了一手。岳灵珊推门进来,道:
“大师哥怎么了?”陆大有道:“又吐了好多血。”岳灵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
令狐冲的额头,只觉着手火烫,皱眉问道:“怎么又吐血了?”令狐冲突然说道:
“小……小师妹,是你?”岳灵珊道:“是,大师哥,你身上觉得怎样?”令狐冲
道:“也……也没……怎么样。”
岳灵珊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低声道:“大师哥,这是《紫霞秘笈》,爹爹说
道……”令狐冲道:“《紫霞秘笈》?”岳灵珊道:“正是,爹爹说,你身上中了
旁门高手的内功,须得以本派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来予以化解。六猴儿,你一个字
一个字的读给大师哥听,你自己可不许练,否则给爹爹知道了,哼哼,你自己知道
会有甚么后果。”
陆大有大喜,忙道:“我是甚么胚子,怎敢偷练本门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小
师妹尽管放心好啦。恩师为了救大师哥之命,不惜破例以秘笈相授,大师哥这可有
救了。”岳灵珊低声道:“这事你对谁也不许说。这部秘笈,我是从爹爹枕头底下
偷出来的。”陆大有惊道:“你偷师父……师父的内功秘笈?他老人家发觉了那怎
么办?”岳灵珊道:“甚么怎么办?难道还能将我杀了?至多不过骂我几场,打我
一顿。倘若由此救了大师哥,爹爹妈妈一定喜欢,甚么也不计较了。”陆大有道:
“是,是!眼前是救命要紧。”
令狐冲忽道:“小师妹,你带回去,还……还给师父。”岳灵珊奇道:“为甚
么?我好不容易偷到秘笈,黑夜里几十里山道赶了回来,你为甚么不要?这又不是
偷学功夫,这是救命啊。”陆大有也道:“是啊,大师哥,你也不用练全,练到把
六怪的邪气化除了,便将秘笈缴还给师父,那时师父多半便会将秘笈传你。你是我
派掌门大弟子,这部《紫霞秘笈》不传你,又传谁了?只不过是迟早之分,打甚么
紧?”令狐冲道:“我……我宁死不违师命。师父说过的,我不能……不能学练这
紫霞神功。小……小师妹,小……小师妹……”他叫了两声,一口气接不上来,又
晕了过去。岳灵珊探他鼻下,虽然呼吸微弱,仍有气息,叹了口气,向陆大有道:
“我赶着回去,要是天光时回不到庙里,爹爹妈妈可要急死了。你劝劝大师哥,要
他无论如何得听我的话,修习这部《紫霞秘笈》。别……别辜负了我……”说到这
里,脸上一红,道:“我这一夜奔波的辛苦。”
陆大有道:“我一定劝他。小师妹,师父他们住在部里?”岳灵珊道:“我们
今晚在白马庙住。”陆大有道:“嗯,白马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