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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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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方人智和于人豪同时跳起,手挺长剑,冲向后进。大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
没声的窜了进来,一把抓住林平之的后领,提了起来。林平之“啊”的一声低呼,
见这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正是因她而起祸的那卖酒丑女。那丑女抓着他向
门外拖去,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左手又抓住他后腰,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
背。林平之正诧愕间,只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随即白光闪动,那丑女挥
剑割断马缰,又在马臀上轻轻一剑。那马吃痛,一声悲嘶,放开四蹄,狂奔入林。
    林平之大叫:“妈,爹!”心中记挂着父母,不肯就此独自逃生,双手在马背
上拚命一撑,滚下马来,几个打滚,摔入了长草之中。那马却毫不停留,远远奔驰
而去。林平之拉住灌木上的树枝,想要站起,双足却没半分力气,只撑起尺许,便
即摔倒,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却是摔下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石块。
    只听得几声呼叱,脚步声响,有人追了过来,林平之忙伏入草丛之中。但听得
兵刃交加声大作,有几人激烈相斗,林平之悄悄伸头,从草丛空隙中向前瞧去,只
见相斗双方一边是青城派的于人豪与方人智,另一边便是那丑女,还有一个男子,
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头发花白,是个老者。林平之一怔之间,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
那姓萨的老头,寻思:“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青城派的,哪知这姑娘却来救我。
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强自出头,去打甚么抱不平,没来由的惹上这场大
祸。”又想:“他们斗得正紧,我这就去相救爹爹、妈妈。”可是背心上穴道未解,
说甚么也动弹不得。方人智连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怎地会使我青城派剑
法?”那老者不答,蓦地里白光闪动,方人智手中长剑脱手飞起。方人智急忙后跃,
于人豪抢上挡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于人豪叫道:“你……你……”语音显得
甚是惊惶,突然铮的一声,长剑又被绞得脱手。那丑女抢上一步,挺剑疾刺。那蒙
面老者挥剑挡住,叫道:“别伤他性命!”那丑女道:“他们好不狠毒,杀了这许
多人。”那老者道:“咱们走罢!”那丑女有些迟疑。那老者道:“别忘了师父的
吩咐。”那丑女点点头,说道:“便宜了他们。”纵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
她身后,顷刻间便奔得远了。
    方于二人惊魂稍定,分别拾起自己的长剑。于人豪道:“当真邪门!怎地这家
伙会使咱们的剑法?”方人智道:“他也只会几招,不过……不过这招‘鸿飞冥冥’,
可真使得……使得……唉!”于人豪道:“他们把这姓林的小子救去了……”方人
智道:“啊哟,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林震南夫妇!”于人豪道:“是!”两人
转身飞步奔回。
    过了一会,马蹄声缓缓响起,两乘马走入林中,方人智与于人豪分别牵了一匹。
马背上缚的赫然是林震南和王夫人。林平之张口欲叫“妈!爹!”幸好立时硬生生
的缩住,心知这时倘若发出半点声音,非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
会。离开两匹马数丈,一跛一拐的走着一人,却是贾人达。他头上缠的白布上满是
鲜血,口中不住咒骂:“格老子,入你的先人板板,你龟儿救了那兔儿爷去,这两
只老兔儿总救不去了罢?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咱们挨到青城山,瞧
他们还有几条性命……”
    方人智大声道:“贾师弟,这对姓林的夫妇,是师父他老人家千叮万嘱要拿到
手的,他们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瞧师父剥你几层皮下来?”贾人达哼了一声,不敢
再作声了。林平之耳听得青城派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宽慰:“他们
拿了我爹妈去青城山,这一路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爹妈。从福建到四川青城山,万里
迢迢,我说甚么也要想法子救爹爹妈妈出来。”又想:“到了镖局的分局子里,派
人赶去洛阳给外公送信。”他在草丛中躺着静静不动,蚊蚋来叮,也无法理会,过
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已黑,背上被封的穴道终于解开,这才挣扎着爬起,慢慢回到
饭铺之前。
    寻思:“我须得易容改装,叫两个恶人当面见到我也认不出来,否则一下子便
给他们杀了,哪里还救得到爹妈?”走入饭店主人的房中,打火点燃了油灯,想找
一套衣服,岂知山乡穷人真是穷得出奇,连一套替换的衣衫也无。走到饭铺之外,
只见饭铺主人夫妇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下,心道:“说不得,只好换上死人的衣服。”
除下死人衣衫,拿在手中,但觉秽臭冲鼻,心想该当洗上一洗,再行换上,转念又
想:“我如为了贪图一时清洁,耽误得一时半刻,错过良机,以致救不得爹爹妈妈,
岂不成为千古大恨?”一咬牙齿,将全身衣衫脱得清光,穿上了死人的衣衫。点了
一根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父亲和自己的长剑、母亲的金刀,都抛在地下。他将
父亲长剑拾了起来,包在一块破布之中,插在背后衣内,走出店门,只听得山涧中
青蛙阁阁之声隐隐传来,突然间感到一阵凄凉,忍不住便要放声大哭。他举手一掷,
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嗤的一声,跌入了池塘,登时熄灭,四周又是一片黑
暗。
    他心道:“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不小心,若不忍耐,再落入青城派恶贼的手
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
冲,几欲呕吐,大声道:“这一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当
下拔足而行。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而走得更加快了。在
山岭间七高八低的乱走,也不知父母是否由此道而去。行到黎明,太阳光迎面照了
过来,耀眼生花,林平之心中一凛:“那两个恶贼押了爹爹妈妈去青城山,四川在
福建之西,我怎么反而东行?”急忙转身,背着日光疾走,寻思:“爹妈已去了大
半日,我又背道行了半夜,和他们离得更加远了,须得去买一匹坐骑才好,只不知
要多少银子。”一摸口袋,不由得连声价叫苦,此番出来,金银珠宝都放在马鞍旁
的皮囊之中,林震南和王夫人身边都有银两,他身上却一两银子也无。他急上加急,
顿足叫道:“那便如何是好?那便如何是好?”呆了一阵,心想:“搭救父母要紧,
总不成便饿死了。”迈步向岭下走去。到得午间,腹中已饿得咕咕直叫,见路旁几
株龙眼树上生满了青色的龙眼,虽然未熟,也可充饥。走到树下,伸手便要去折,
随即心想:“这些龙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贼。林家三代干的是保护身
家财产的行当,一直和绿林盗贼作对,我怎么能作盗贼勾当?倘若给人见到,当着
我爹爹之面骂我一声小贼,教我爹爹如何做人?福威镖局的招牌从此再也立不起来
了。”他幼禀庭训,知道大盗都由小贼变来,而小贼最初窃物,往往也不过一瓜一
果之微,由小而多,终于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
出了一身冷汗,立下念头:“终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镖局的声威,大丈夫
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
龙眼树多瞧一眼。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村,他走向一家人家,嗫嗫嚅嚅的乞讨食
物。他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曾向旁人乞求过甚么?只说得三句话,已胀
红了脸。
    那农家的农妇刚和丈夫怄气,给汉子打了一顿,满肚子正没好气,听得林平之
乞食,开口便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提起扫帚,喝道:“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不是
好人。老娘不见了一只母鸡,定是你偷去吃了,还想来偷鸡摸狗。老娘便有米饭,
也不施舍给你这下流胚子。你偷了我家的鸡,害得我家那天杀的大发脾气,揍得老
娘周身都是乌青……”那农妇骂一句,林平之退一步。那农妇骂得兴起,提起扫帚
向林平之脸上拍来。林平之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向她击去,陡然动念:“我
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下蠢妇,岂不笑话?”硬生生将这一掌收转,岂知用力大
了,收掌不易,一个踉跄,左脚踹上了一堆牛粪,脚下一滑,仰天便倒。那农妇哈
哈大笑,骂道:“小毛贼,教你跌个好的!”一扫帚拍在他头上,再在他身上吐了
口唾涎,这才转身回屋。林平之受此羞辱,愤懑难言,挣扎着爬起,脸上手上都是
牛粪。正狼狈间,那农妇从屋中出来,拿着四枝煮熟的玉米棒子,交在他手里,笑
骂:“小鬼头,这就吃吧!老天爷生了你这样一张俊脸蛋,比人家新媳妇还要好看,
偏就是不学好,好吃懒做,有个屁用?”林平之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出。那农
妇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
林平之心想:“要救爹爹妈妈,报此大仇,重振福威镖局,今后须得百忍千忍,再
艰难耻辱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给这乡下女人羞辱一番,又算得甚么?”
便道:“多谢你了!”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那农妇笑道:“我料你不肯摔。”
转身走开,自言自语:“这小鬼饿得这样厉害,我那只鸡看来不是他偷的。唉,我
家这天杀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气,也就好了。”
    林平之一路乞食,有时则在山野间采摘野果充饥,好在这一年福建省年岁甚熟,
五谷丰登,民间颇有余粮,他虽然将脸孔涂得十分污秽,但言语文雅,得人好感,
求食倒也不难。沿路打听父母的音讯,却哪里有半点消息?行得八九日后,已到了
江西境内,他问明途径,径赴南昌,心想南昌有镖局的分局,该当有些消息,至不
济也可取些盘缠,讨匹快马。到得南昌城内,一问福威镖局,那行人说道:“福威
镖局?你问来干么?镖局子早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家人都烧得精光。”
林平之心中暗叫一声苦,来到镖局的所在,果见整条街都是焦木赤砖,遍地瓦砾。
他悄立半晌,心道:“那自是青城派的恶贼们干的。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在南
昌更不耽搁,即日西行。不一日来到湖南省会长沙,他料想长沙分局也必给青城派
的人烧了。岂知问起福威镖局出了甚么事,几个行人都茫然不知。林平之大喜,问
明了所在,大踏步向镖局走去。来到镖局门口,只见这湖南分局虽不及福州总局的
威风,却也是朱漆大门,门畔蹲着两只石狮,好生堂皇,林平之向门内一望,不见
有人,心下踌躇:“我如此褴褛狼狈的来到分局,岂不教局中的镖头们看小了?”
    抬起头来,只见门首那块“福威镖局湘局”的金字招牌竟是倒转悬挂了,他好
生奇怪:“分局的镖头们怎地如此粗心大意,连招牌也会倒挂?”转头去看旗杆上
的旗子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左首旗杆上悬着一对烂草鞋,右首旗杆挂着
的竟是一条女子花裤,撕得破破烂烂的,却兀自在迎风招展。正错愕间,只听得脚
步声响,局里走出一个人来,喝道:“龟儿子在这里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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