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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头巾飘然落了地。
戚水颜低眉敛眼,羞不可抑,螓首垂得低低的,不敢迎视他。
最初接触到的,是她欲语还羞的娇态,白中透红的晕赧侧颜,细致柔媚得几可滴出水来,一室柔光摇曳下,呈现出恍惚的美感。
他满意的稍稍吐了口气,起码不必让人看笑话了。
安下心来,傅磊抬手勾起她的脸庞细细审视,却在看清隐于烛光暗影下的左颜时,冻住了所有的表情。
他震骇地倒退了两步,见鬼似地瞪住她。“你——一”
戚水颜抬眸,对上了他落在她左颊的震惊眼光。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怎么回事!”他沉下脸,厉声质问。
“什……什么?”她茫然仰首。
“我说你的脸,怎么回事!”他扬高音量吼道。
戚水颜柔顺地回答:“小时候家里发生大火,不小心被落下的木块砸到……”
小时候!
也就是说,这事早就发生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我爹娘也知道?”
戚水颜愣得地点头。“那时我们有说过要退婚,是你们不同意的。”
去她的不同意!他一千一万个同意,他同意得要死!
原来,所有人,包括她和他的父母,都刻意的瞒着他,一股被欺骗的愤怒席卷而来,烧痛了胸口。
她抚着左颊,不解地迎视他阴鸷的神色。“相公——”
“别叫得太早,谁是你相公!”像是被蛰伤般,他惊跳开来,粗声吼道。
戚水颜微怔,敏感纤细的心灵一阵刺疼。
这婚约,不是他坚持要的吗?如果有所嫌弃,当初就该允了退婚的提议,而不是勉强娶她过门呀!
她还以为,他急着下聘,迫不及待要娶她为妻,应是对她残缺的面容不甚在意才是……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吗?
“你——介意?”
“见鬼了!你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存心装傻?全世界的人都联合起来欺骗我,用这种不入流的强制手段逼我接受一个我从来都不想要的婚姻和妻子,在发现最不堪的真相后,你还问我介不介意?!”原先他还曾疑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可以有更好的良缘佳配,为何她会甘心守着一桩可笑婚约,听凭父母的安排?
如今他才明白,根本就是没人肯要她,所有人才不得不将她硬塞给他!
那他又算什么?冤大头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怒不可遏,遭人算计的难堪更加遽了怒火的延烧。
“你……不想娶我?!”她失神地喃喃重复。
他知道吗?不只有他,发觉到真相的不堪与冲击,她也是在这一刻,明了到真相有多伤人……
原来对这桩婚事热切的,从来都不是他。
“对!我不想娶你!要不是爹娘逼迫,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么一桩可笑的儿戏婚约!我甚至不介意告诉你,我动过逃婚的念头!戚水颜,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我多大的困扰?!你又知不知道,走出这道房门,全洛阳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这下可好,我不必做人了!”
咸水颜讶然失声。
有这么严重吗?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愿意接受她的夫君,停留在愿意让她栖息的怀抱中,她以为他可以,以为他会真心地接纳她,不介意世俗的眼光,为她撑起一方温暖晴空……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想过要造成谁的困扰,真的没有……”如果早知道他娶得这般委屈,她是死都不会嫁给他的。
心,揪得好紧、好疼,她握住襟口,也握住了襟内的玉如意……
她心急地拉出藏于胸口的玉如意,上头还留有微温的暖意,她紧紧地握着,像是握住了最后的一丝暖阳与希望。
旋即,她解了下来,惊怯地捧着,递向他。“这个……你还记得吗?我没有太多的记忆,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他们说,这是你亲手送我的,所以我……”
“你还敢提!就是这个鬼东西,不然我哪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愈说愈气,傅磊索性夺过它,泄忿地往窗外丢去。
戚水颜惊呼:“别——”想阻止,却来不及。
奔向窗口,眼睁睁看着那抹血艳的红消逝在无边黑暗中,心底的痛,难以言喻。
伴她走过成长岁月、分享过她无尽心酸甜蜜的少女柔情……他就这么随手一丢,轻易地抹煞了一切,抹煞了她近二十年岁月的点滴悲欢与等待……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推翻了长年以来的期盼与梦想,她还剩下些什么?心,好空洞、好迷惘……
“因为这个妻子根本不是我要的!”早认定了从头到尾都是一桩阴谋,他心头有着太深太浓的怨忿,铁了心地只想伤害她,不去理会自己是否残忍。
“如果你够聪明,现在还来得及坐回头轿返家,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戚水颜倒吸了口气。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若她真坐了回头轿,往后她要怎么做人?因她而蒙羞的家人,又将承受多少奚落与难堪?
“不,不要!我既已嫁进傅家,就绝无回头的可能,就是死,我都要死在这里!”
傅磊咬牙瞪住她,紧握的拳头重重往桌面一捶。“好!你不走,我就逼到你走!到时被人休了更难看!”
“我没做错什么,你不能休了我!”她心急地表明。
说到底,她就是要死赖住他就是了!
傅磊恨声道。“你真是够厚颜无耻了!”
嫌恶的话语,有如一把利刃,狠狠划过心扉。戚水颜咬着下唇,忍住悲屈。“不论如何,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谁和你是夫妻!”像是多难忍受这个词汇,满腔郁闷无处发泄,只能懊恼地扫落满桌杯盘表达不满。
乒乒乓乓、落了一地的瓷器碎裂声撞击着她的心坎,她惊怯地缩了缩肩膀,凝着泪无法言语。
不慎扫落的红烛燃上桌巾,与火焰红光融为一体,再加上洒了一地的酒精助燃,火花一下子便窜烧上来。
戚水颜骇白了眼,那刺目的火热,勾起了她极力隐藏的惊骇记忆。
“火……烧起来了……好多好多的火……”她想尖叫,但是扼住的喉咙,只能发出惧极的颤音。
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撞着了妆抬,却感觉不到痛,只是惶恐地跌坐地面,蜷缩在角落。
左颊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无以名状的恐惧朝她席卷而来,揪住了每一根知觉神经,她无法思考,只看得见眼前的火焰,不断、不断地朝她烧来,她好怕,谁来救救她?
这是什么白痴反应?
傅磊皱起眉头,看她吓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
“闭嘴!你吵死了!”他受不了地吼了句,端起木架上平日梳洗用的水盆,一把泼熄了企图窜烧的火光。
“戚水颜!你人丑也就算了,难道还是白痴吗?”没见过有人蠢成这德行,着火了不去想办法灭火,只会拼命的在一旁发抖,有没有脑袋啊!
“我、我……”情绪稍稍平定的戚水颜仰起泪眼,惊魂未定的空茫瞳眸,定在他盛怒的脸庞上,一片空白的脑子,找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傅磊快气炸了!要他忍受这个要脸蛋没脸蛋,论智慧又脑袋空空、笨拙得要命的愚蠢女人一辈子,他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到底走不走!”
“不。”本能地,她就是答了出来。
“好!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绝对会让你度日如年,悔不当初!”
“没……没关系。”嫁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怎么对她,她只能从命。
“你!”她该死的竟敢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吗?好,那就走着瞧了!就不信无法折磨得她主动求去!
“你——要去哪里?”见他甩袖而去,戚水颜怯然唤住他。
“去任何女人的床上度夜!你就慢慢守着你有名无实的傅夫人头衔到死吧!”话尾一落,他头也没回,重重地甩上房门离去。
惊人的关门声,震出了她的泪。
一室的凄冷,决然而去的夫君,这就是她的新婚夜。
第二章
纵然没有夫婿的眷怜,戚水颜仍是依着礼俗,天一亮便前往公婆所居的院落奉茶。
“爹,娘,请用茶,愿您长寿康泰,福禄绵延。”
“好、好!”两老满意地点头微笑,喝了茶,忙不迭将她扶起。
“来,颜儿,看看娘给你的见面礼,喜不喜欢?”傅夫人亲切地将她拉来一旁坐着,牵起她的手套入一只翠玉镯子。
“这怎么行呢?媳妇不能收的——”戚水颜连忙要推拒。
“这是我这初当人婆婆的想疼儿媳,谁敢说不行!除非你看不上眼——”傅夫人板起脸,故作不悦。
“当然不是。娘,您别生气,我收,我收下就是了!”戚水颜信以为真,慌得不知所措。
“好了,夫人,你就别逗她了,颜儿才初到我们家,你可别把人家给吓坏了。”傅圣元取出另一只金锁片。“这长寿锁片,是你和磊儿成亲之前,爹特地去打的,上头还刻有吉祥如意的字样——还有,不必费心拒绝了,这可不是要给你的,只是暂时寄放在你脖子上而已,将来要给我孙儿的。”
好话坏话全让人给说尽了,她能怎么办?当然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瞧瞧这老头有多寒酸,一样礼就想打发两个人。”傅夫人忍不住扯了个后腿。
戚水颜心知两老是在开玩笑,这才放松心情,展颜一笑。恭敬地屈膝让傅圣元将锁片戴上。
“咦?你那只玉如意呢?听你娘家的人说,你打小从不离身的。”光洁的颈子一览无遗,不见玉如意,傅圣元不免狐疑。
笑颜一僵,戚水颜不甚自在的偏开头。“我收着了。”
“是吗?”傅圣元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他一生阅人无数,颜儿太单纯,说谎时无法坦然迎视别人的月光,教人一眼就能看穿。
“那浑小子呢?”傅圣元看了看她身后。
“他—一有事要忙,出门去了。”戚水颜斟酌着字眼,用最婉转的方式回答,没说出两人之间的冲突。
傅圣元脸一沉。“何不说他根本一晚都没待在房里!”他就不信有什么事会重要到非得在新婚第一天就得赶着处理,这小子分明存心不让颜儿好过!
戚水颜被他扬高的音量骇着,难堪得答不上话。
“颜儿,你老实告诉娘,磊儿待你不好,是不是?”傅夫人看出端倪。
她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傅圣元怒上心头。“这浑小子!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好好善待你,他竟敢当耳旁风!他有种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否则我非好好教训他———”
“不要!”戚水颜直觉惊喊。“真的不要,爹,这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难不成是我的错?他都这样对你,你还替他求什么情?!”
“不是的,爹。”她摇着头,凄柔地抬眼。“你早该让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愿意娶我。这桩婚姻,全是我们在一厢情愿,他已经够委屈自己了,我们还能再要求他什么呢?索讨他根本给不起的真心吗?我怎能如此厚颜无耻!”昨晚,她想了一夜,反覆思索着他们之间的一切,愈想,就愈能明白他的震怒所为何来。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他会如此,又何尝不是被逼出来的?他也有怨啊,在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欺骗他的时候,还能期望他给予多友善的回报?
她,也必须负上一部分责任的。
“傻孩子,你只替他想,那谁来替你想?”她的委曲求全,让傅夫人好生不舍。
这孩子只会体谅别人的难处,却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