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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我女朋友才来北京的,我女朋友小蕾就喜欢北京;当初我们刚来的时候,因为找不着落脚的地方,只能当中学教师,那是惟一能最快
拿到北京户口,当上北京人,并且有份稳定收入的工作。”天朗朝米粒儿腼腆地一笑,露出一种大男孩才有的天真的表情。米粒儿看见那笑容
,心里不禁一动。
“其实我是那种特容易知足的人,虽然我来北京之前设想的不是这样的生活,本来我们是打算进个国家部委当个国家干部什么的,但是和
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就很知足了。更何况,我慢慢地也适应了学校的工作,而且开始对学生产生了感情。
那些小孩儿,他们真的很可爱,不是一个天真无邪就能概括的,和学生在一起的乐趣也不是没当过教师的人能体会得到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班来了一外地的插班生,他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笑他,因为他穿了一件窄口的布鞋,脸上长着数不清的小雀斑,一看就是
乡下孩子。放学的时候他一直呆在教室里不回家,我过去问他,他说他害怕,因为他不认得回家的路。
我让他收拾好书包,然后拉起他的手打算带他回家,可他突然间用力地把手缩回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老师,我的手特脏。
他当时说话口音挺重的,眼睛里灰灰地看着我,我心里头一颤,说不清那种滋味,我拉起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我手里,跟他说,你是个很
可爱的孩子,既不脏也不丑,老师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那男孩听了我的话,把小脖子昂得高高的,头也抬起来,眼睛忽然间变得亮亮的。后来他变得越来越自信,很快就改了口音,努力学习,
成绩不断提高,从一个畏缩胆怯的孩子变成了在集体中快乐成长的学生,这一切的变化,仅仅因为我在无意中拉起了他的小手。”
米粒儿回想起几个钟头以前在“粉红色”发生的那一幕,当天朗坐在那堆酒客中间,她相信他和他们是一类人,看上去有很多相似之处,但现
在他却那么用心地诉说和一个孩子之间最细腻感人的交往,那是心和心的交往。她一时间恍惚,没办法把这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显然在雷天朗的生命历程中,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地发生过了的。
“我女朋友小蕾也慢慢喜欢上当老师了。我记得有一次小蕾放学回来,眼睛通红,我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学生惹她生气了,可是她却递给我
米粒儿和雷天朗(3)
一大信封,好像已经被油渍浸过了,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黑蛋糕,就是你们北京人说的槽子糕。她说这是她们班一个女生早上放在她讲台
上的,她告诉她今天是她自己的生日,她希望和老师一起庆祝。
小蕾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女生说就想让老师亲一下。小蕾搂着她亲了她的小脸蛋,没想到那女生当时就哭了,趴在小蕾耳朵边轻轻地叫了
声‘妈’。
我到今天还记着小蕾当时的表情,她眼睛里全都是眼泪,‘她叫我妈妈,’她说‘天朗,一个本来跟你没任何关系的孩子叫你妈妈,这意
味着什么?’”
雷天朗说着话,突然把脸转向米粒儿,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有机会当老师,如果你打算去当老师的话,千万别不把孩子当回事儿。”
米粒儿很想辩解,她从来没想过当中学老师,她进T大只是一个误会,一个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是她看着雷天朗严肃的表情,平
日里理直气壮地对中学教师的轻蔑之词,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孩儿给你的触动经常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带来的,比如他们的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篇周记……”雷天朗沉浸在回忆中,情绪越来越
激动。
谁能想象,一个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惯看了饮食男女、尔虞我诈的成年人,竟然还在心灵深处藏着这样一片纯净的绿
洲,也许就因为有这片绿洲,才使他在情感的荒漠中渡过了最干渴最孤独的岁月。
米粒儿心底里始终坚守的那个绝不去当中学老师的信念,忽然间动摇了。毕竟真诚的美好的感情,是每一个人竭尽全力追求和梦想的,如
果当中学老师真像雷天朗所描述的那样能获取一份真心真情的话,那也许这份职业还是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对于未来,米粒儿第一次充满了矛盾和困惑,“那你最后为什么离开学校啊?”她问。
“我们来北京两年以后,有一次同乡会,小蕾遇见了她大学同宿舍一女生,那人嫁了个高干,跟着丈夫调到北京来,丈夫当了一个国有企业的
副总,她当了全职太太。聚会以后,她经常带小蕾出去玩儿,小蕾在学校时间越来越短,我们说话也越来越少了。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她想什么,但我感觉得到她心里起了变化。后来终于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再也受不了学校里一成不变的生活了,她想离开
,离开我,也离开学校。”
雷天朗说这些的时候,丁波在一旁表情凝重地沉默着,看上去很了解这段故事。米粒儿更好奇了,“你跟她一起走的吗?”她天真地问。天朗
摇摇头,笑了笑,是很苦涩的笑,米粒儿的心沉了下去。
“小蕾走了以后,很长时间我都缓不过劲来,后来我一个学生,就是让小蕾亲她的那个女生送了我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那上面全都写着鼓励
我的话,我第一次哭了,也是第一次明白,学生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你最后为什么离开学校呢?”米粒儿追根究底地问。
“小蕾走后的第二年,学校让我教高一,同时做班主任。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班,每个干部都特能干,学生也团结。我干得很愉快,慢慢地忘
了小蕾的事儿。
“我们班有个宣委,是个很活跃很有能力的女孩,叫小颜,每次学校组织文娱活动、歌咏比赛什么的都是她自己张罗,从来没让我费过心,但
结果总能得奖。不过这孩子有个弱点,就是比较任性,而且心重。她表达情绪很直接,不喜欢谁就摆在脸上,喜欢谁就会不顾一切对人家好。
“有一个礼拜天她突然跑到我宿舍,跟我说,老师我爱上了一个大学生,是搞作曲的,特有才华。我听了很担心,怕她上当,因为我知道
她是那种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人,但我当时并没明确阻止她,怕引起她逆反心理。没想到情况发展太快,当我感觉到她已经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了,给她写了封长信,没想到她收着信第二天来找我,扑到我怀里就哭了。她说老师我闯大祸了,我怀孕了。我一听就傻了……”
“那怎么办呢?”米粒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
“我找了个从前学生的家长,是医院的大夫,帮她处理掉了,给她买了些补品,让她回去安心休息,暂时不用来上课。”
“后来呢?”
“后来,我压不下心里的火儿,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那所大学找那个作曲系的混蛋算帐。那家伙穿着拖鞋
踢里吐噜从宿舍一出来,我瞧见他那副吊儿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儿就气得火冒三丈,过去对着脑门儿就是一拳。你们没当过父母,也没
当过老师,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是什么滋味。
“在去他们学校的路上,我的眼前一直闪着两个画面,一个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颜时的样子,粉红色的脸上挂着两个粉红色的酒窝,她笑得
好像能让阴天里出太阳,任谁看了心里都会特灿烂,充满希望。那天她说,老师我会唱歌,会跳舞,到过年的时候有什么活动只管交给我,我
米粒儿和雷天朗(4)
的外号叫‘满场飞’;另外一个画面是她从手术室出来,是被护士架出来的,人虚弱得像被霜打了的小萝卜秧,白得跟墙皮似的,让你看着都
害怕。
“其实真让我想起来后怕的是她那眼神,眼睛里别说眼泪了,连一点光亮都看不见,跟鲁迅写的祥林嫂似的,只‘间或一轮’,整个人也
显得木呆呆的,她老是揪着我胳膊说,老师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千万别跟别人说,说了我就完了。她那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可一句一句都
扎到我心里去了,句句都见血呀!
“我打那家伙是便宜他了,其实我是想让他还手,谁想这小子这么菘,几下就给打趴下了。本来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人家好端端一个姑
娘交到我手上来了,我是应该负责任的,可我就愣是没看住毁到我手里了,你说我能不心疼吗?我只想着让那家伙打我一顿,我觉得我比他还
欠揍!”
“你打他一顿也不解决问题呀!”
“岂止是不解决问题,根本就是惹了大麻烦。”
“学校知道了?”
“学校知道了我打人的事儿,更糟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还隐隐约约地了解了小颜的事,一下子各种谣言跟风一样刮遍了全校,说什么
难听的都有,有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教我们班地理课,从前小颜不喜欢她老给她捣乱,这回她逢人就加油添醋地散布小颜的事,有时候甚至还
有意无意地暗示给学生。
“我提醒了她几句,她居然说我跟小颜的关系有问题。过了几天,学校领导找我谈话,绕来绕去地说了半天我才听明白,是警告我要和学
生,当然是指和女学生保持适当的距离,甚至还拿我至今没结婚说事儿。”
“这也忒太黑了,你这不是好心反被恶狗咬吗?”丁波听到这儿终于也沉不住气了,拍案而起。
“又过了几天,眼看小颜要回来上学了,他们又找我谈话,说有两条路让我选,要么我去教别的年级,要么小颜调到别的学校,总之我们
不能再在一个班级里了。而且还说这是人家家长的意思。”
“怎么没影的事儿反倒弄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丁波不解地问道。
“其实让小颜调到别的学校去也许对她反而有好处。”米粒儿一边想着一边说。
“对呀对呀,至少没有人知道她这档子事儿,乐得耳根子清静。”丁波随声附和着。
“开始我也这么想,但转念又一想,其实学校并不真的知道小颜出了什么事,他们只是误以为我和小颜之间有问题,如果小颜走了,那她
一辈子就算彻底说不清了,永远得背着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别人都会把她当成不正经的女孩,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会这么认为,那样的话她
就算真的给毁了。一个没有自尊没有自信的女孩,她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于是你就去教别的年级了?”
“对,我接受了学校的条件,但是没想到的是,学校最后还是想方设法把小颜给转走了,他们觉得留着她会对学校的声誉带来负面的影响,但
他们似乎从没考虑那孩子的将来,她前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她离开的时候我去找她,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可她特平静地对我说,老师,我要是死乞拜赖地留在这儿不走,他们也拿我没辙,我现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