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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对这篇文章能有这么深的感悟,她每讲一句话,都能听见那个老丞相满心的无奈和担忧,可是这担忧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他就要远行,而曾经费尽心血打下的一片江山也将葬送,谁不心疼呢!
学生们依然是出奇地乖巧,他们越是乖米粒儿越是疼,开始写板书了,她举起粉笔,手是颤抖着的,然后忽然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是早就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的,怪不得孩子们那么安静,他们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泪的,再回过身米粒儿不敢再看台下了,她用课本挡住眼睛,把脸埋在书里,她看着课文,一边讲,一边脑子里就电影一样地闪过所有和孩子们相处的镜头,那些愉快的充满了笑声的画面让她一阵阵撕心裂肺地难过。
难道说真的就是最后一课了?曾经讲过的都德的那篇文章中,被迫离开教室离开学生离开母语教学的韩麦尔先生竟然成了她自己,当初只是在课本里分析的那种离别之前难以言说的无奈和酸楚竟然直直地渗入了骨髓里,感觉好像真的有人在身后,用枪逼迫着你离开,离开,离开!
一节课手忙脚乱地上完了,分析完最后一句话心里头沉甸甸的,布置完作业,逃也似地离开教室,一颗心还在重重地喘息着。
偏偏这时候又来了家长,是柳茵茵的父母,讲到孩子期中考试之后的退步,“我们发现她最近特注意打扮,米老师,这会不会是不好的信号呢?是不是说明她没把心思全都用在学习上呢?”
“还有她那个发型呀,我们也看不惯。本来她前面有个刘海儿,小姑娘嘛,留个刘海显得天真点儿,她却非要把它往后梳。您知道,她的脑门儿大,往后一梳就更显得前额秃,而且还显得岁数挺大的,有机会您说说她,我们说了多少次了都没用,您说她,准保管用!”
米粒儿从来都不对学生提那么具体的要求,通常情况下她尊重学生的审美个性。可是她也理解家长的一片苦心,在担心孩子学坏这方面,有些家长脆弱得有点儿近乎神经质,就像他们担心孩子不听他们的话,实际上是在潜意识里拒绝孩子必然到来的长大。
和家长一起走到校门口,正巧遇见那个固执地变了发型的柳茵茵,米粒儿用手胡撸了几下她的头发,眼神中全都是爱抚和眷恋。“茵茵,米老师还是觉得你梳刘海儿好看,那样显小,不过你自己愿意老师不会勉强你的……要知道好好学习,就快考试了,你的培林的训练课要协调好……
……”
米粒儿想着柳茵茵是培林交响乐团拉首席小提琴的,嘱咐的同时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差一点儿又掉眼泪了,她跟她说的时候心里那个不舍呀,想着我的好孩子呀,我一定要把你送完初三,你们都是那么懂事,从来没让我操过心。
柳茵茵没见过米粒儿这样,往常她从不这么肃穆,一下子被震住了,傻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点头,然后就一步一回头地挪到父母的车旁边。
米粒儿目送着这一家人离开,返回头又往初中楼走。
校园里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初三之外,其他年级早在中午之前就陆续离开了。她到整个校园里转了一圈儿,看了看他们五班的教室。
想起五班换新教室了,是前几天考完试她带着孩子们搬过去的,就又到粉刷一新的教学楼去看了看崭新的教室。
这个教室安了风扇,她还记得那天刚把东西搬进来的时候,几个靠墙的男生就把风扇的开关给打开了,大冬天儿的,他们就看着那旋转的风扇开心地傻乐着,仿佛看见了夏天里再也不用受酷暑煎熬的美好情景。
新教室给米粒儿的印象其实并不很好,虽然一切都是崭新的,她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教室显得异常地憋屈,不仅房高很低,没有建于五六十年代的那幢老楼那么高大轩敞,气派从容,而且窗户的外面一层,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安上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铁栅栏,人在里面走动,感觉像是受困的野兽在笼子里苦闷地徘徊。只要呆上一节课的时间,就会感觉到异乎寻常的烦躁不安。
米粒儿在临走要关门的刹那间,看见了一张照片,她于是又回到教室里面,站在那个贴在黑板上方国旗下方的照片前,长久地驻足,长久地凝神观望,那是他们唱完《相亲相爱》之后全班的合影,包括她自己,所有人都穿着那件崭新的白颜色的T恤衫,所有人都在微笑,那画面异常温
米粒儿的最后一课(3)
暖,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寒冬腊月里拍的,当时的阳光很明媚,照得每个人的面孔都红彤彤,明晃晃的,很灿烂的模样。
米粒儿站在那张照片底下终于哭了,当她从副校长室里走出来时,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恐惧和忧伤,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了那个残忍的决定。但是这个时候,当她整整齐齐地看见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所有孩子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一股生离死别的悲情涌上心头。
无辜,她看着那张照片上的所有人,听着那画面里传来的生动和真切的笑声,脑子里轻飘飘地滑过这个词,“无辜”。她的眼泪流淌出来,酸楚的委屈的眼泪,还有幸福的感激的眼泪。她对她的孩子们充满了感激,天使般的笑容曾经带给她世界上最甜美的幸福,但是同时想到那场正在人为制造着的生离死别,她就感觉到异常地痛惜。
她看着那照片,想起当初搬家时因为手忙脚乱,她把那照片遗忘在了讲台的抽屉里,但是等她安顿完所有的孩子排好座次,等她回到讲台前,才发现那照片又赫然出现在了讲台上,她当时惊喜地看着台下,想找出是哪一个有心的孩子带回了这照片,但是她看见所有人都面带着得意自豪的微笑看着她,让她相信,那幅照片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牵挂。
米粒儿关上门,走出教学楼,她听见空荡荡的楼道里一直都在响着那首歌,《相亲相爱》,那是她心中的旋律,她含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新教学楼,我的孩子们哪,就这样离开你们了吗?不甘心呀,就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把你们丢下不管呢?米粒儿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着,尽管她心里一直被不祥的阴影笼罩着,但是为了孩子们为了五班坚持下去战斗下去的信念却始终都没有放弃过。
离开校园的时候米粒儿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宜林校园这样漂亮过,但同时,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宜林校园如此地空旷。
就在这空旷的校园里,在米粒儿的最后一瞥之间,她忽然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像她一样地在校园里四处走着看着,仔细看去,竟然是大猫,他们的茅炳坤校长。她想要走上前去问候几句,但一想,凭白地会让大猫又添伤感,转身走出了校门。
茫然地离开了校园,站在大马路上她更茫然了,不知道向哪儿去,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安慰和答案。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每当这时候,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她生活过的N大校园。她知道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她,只要有N大校园在,她就有舔伤口的地方,就有接纳她的一个温暖和安全的胸膛,那儿是她的精神家园。
她一进N大,心就立刻松弛下来,白天所有的烦恼和不安一下都变淡了,不是忘记了,而是被柔柔地覆盖住了,是被N大校园里特有的米粒儿熟悉的气息所覆盖的。米粒儿在雪地里走,像在翠湖的湖面上滑行,她自在地感觉到自己和周围的和谐一致。
当米粒儿一个人走在寂廖空阔的翠湖岸边,她的耳边总是缥缥缈缈地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那个春天,杨柳树吹拂着的阳光明媚的早晨,孩子们在湖中心小岛上和着古筝朗诵古文时的情景,当时米粒儿想,要在他们小小的心里,留下个最优雅的日子,没想到,这日子先就刻在了她的心里,在这时候,刀一样地划在她的胸口,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了。
于是又想到,有多少个语文课,他们是在这里一起渡过的,还有多少个值得庆贺的节日,他们也在这里做着游戏,好像每一个看不见的影子里,都隐藏着他们的小脚印儿,他们精灵一般的笑容。米粒儿一回头,似乎总能看得见,每一次回头,她的心就会剧烈地抽搐一下,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早就已经陷在那些日子和那些笑容里,无法自拔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米粒儿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N大,走出校门口,站到街中央,她看着灯火通明的马路和熙来攘往的下班的行人,总是恍惚地觉着自己应该是在梦里,又心存侥幸地希望,等到明天回到宜林时,那个梦能彻底地醒来,连同那些离开孩子离开五班的可怕的猜测,全都留在梦里。
家长的电话(1)
事情果然如杜兜儿预料的那样,寒假最后一周教师集中学习的时候,米粒儿得到通知,离开初三年级组,离开初三五班,到初一年级组教课。
米粒儿去找史国涵申诉,史国涵说,学校办公会决定的,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定了。米粒儿去找梁闻鹰,梁闻鹰说,没排你的课。然后把那些教案本甩给她,上面那么多错别字!
负责排课表的齐真偷偷告诉米粒儿,已经从321中进了一个政治课教师替她的班主任工作,由南淑贤代她的语文课,在寒假前三个年级的课表为此突然全部更换掉。
这是一个明显的阴谋。
单纯如米粒儿也觉察出来了。不论是让她走,还是调人来,背后都有她不了解,而且也许永远也无法了解的原因。
错综复杂的原因。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迅速。她去找学校的党委书记和副校长申诉,他们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她明白,在宜林,有些事情已经变成一个人说了算了。
开学那天,米粒儿强撑着到班里去告别。她努力作出一个平静和自然的样子,向孩子们解释她离开他们。好几次她就要流出眼泪来,但她都忍住了,不仅仅因为门口站着那个321中调来的政治课教员,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流出泪来,她的孩子们也会哭的。
晚上回到家,家长的电话立刻跟了过来。
米老师,听说你走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米粒儿说,没有没有,正常调动。
家长松了口气,米粒儿的心里却异常沉重,跟他怎么解释呢?跟他讲梁闻鹰?讲胡雅玫?讲史国涵?讲她怎么在无意中得罪了他们,讲他们怎样处心积虑地把她赶走?她不愿意让学生了解到的,也同样不希望家长知道,即便他们对她有误解,她也不要他们因此对宜林产生怀疑,她把委屈全都埋在心里,不肯泄露一个字。
可是也有家长洞察一切,他们有丰富的生活阅历,有时候只要是一个动作或者一个异常的信号,他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米老师,我们都感觉到事情不太正常,太蹊跷了……”语文课代表林蒙蒙的妈一打电话就气鼓鼓地,“昨天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那个接您语文课的什么什么南老师,打电话给蒙蒙,问他们课程进度,说她要代您的课。孩子问她为什么米老师不教了,她也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词,蒙蒙当时一跟我说这情况我就跟她爸说了,你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