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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书是为了取悦自己,纯享乐主义,然而从年前开始她陆陆续续在看兵书,他想她是为讨他欢心,做做样子,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他感动了。
“沧溟兄?”段元泽见他脸色有异,愈变愈可怕,轻声唤他。
“我待她,如何?”他忽然问。
“你待碔砆极好,好到我几乎要以为你心甘情愿宠他一辈子。”段元泽老实答道。
宠她?他确实在宠她了,他在宠一个祸害啊!莫怪人说红颜祸水,她不必主动惹祸,祸事自动找上她,连带连累了他。
偏偏他还在想要如何救出她!
“沧溟兄,碔砆随那姓章的回去之前,曾说他要去找弟弟,他不是孤身一人吗?怎么会有弟弟?”
“弟弟?”聂沧溟回过神,不及细想,瞧见聂仆进来。他问道:“拜帖送去了吗?章府怎么说?”
“禀大人,奴才被挡于门外,看门的守卫说章大人今日一律不见外客……”
“你吞吞吐吐什么,有话直说!”
聂仆迟疑一下,才道:“他们道章大人今日有喜事,明日不到晌午,是不会出门……”
脑中轰然作响,聂沧溟跌坐椅上。
“沧溟兄,咱们可以夜探尚书府,救出碔砆!”
“你这是打算豁出去了吗?”聂沧溟的目光略嫌遥远,喃道:“碔砆是我义弟,朝中谁不知她在我保护之下?她刚被请进尚书府,便有人救她,还会有谁不知是谁救的吗?”
“那咱们就硬闯进去,跟那老色鬼挑明了碔砆是你的人,请他放过吧!”段元泽急道,一瞧见聂沧溟的迟疑,心头微震。“原来碔砆在你心里仍远不及你的荣华富贵吗?”
“荣华富贵?”聂沧溟差点失笑了。他要荣华富贵就不会只当个五府都督了。“元泽,我在想如何能保咱们与碔砆的法子。就算我们硬闯,先莫说我们官位不保、身陷险境,就连碔砆也不能全身而退。”
“你我功夫不弱,难道怕一个老头子?”
聂沧溟望着他,黑眸有些空洞。“咱们武功好又如何?尚书府有多少卫兵,一、二十个咱们能应忖,一、两百个呢?就算真逃出了尚书府,接着呢?我有家人,怎能连累他们?你上过战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知道,他只是不服,不服碔砆这样秀气的人才要蹧蹋在那老色鬼的手里。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道:“那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躺着出来吗?”
聂沧溟久久不语,看向一脸灰白的谈显亚。
“你也不用奢望他了,他的靠山虽强,却也站在老色鬼那头。”
“我明白。”聂沧溟失了精神,哑声说道:“人都会变,尤其是官场中人,不知变通,只有等死的分儿。现在咱们就等吧。”
“等?”
“等他有心见咱们。毕竟碔砆曾在我保护之下,无论结果如何,他必定会找上我。”一旦发现了碔砆的女儿身,章大人更会找上他。
届时,他要如何应对?脑中纷乱,此时此刻该想如何保住自己,心底情感的声音却在不停地诅咒,诅咒自己的无用,诅咒他堂堂一名守护京师百姓性命的都督,竟连自己的贤妹也守护不了。
如今天一亮,恐怕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了了。
红颜祸水啊,她果然成为自己的催死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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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晴……探花郎……7
7
思考于他,是家常便饭;无时无刻地玩弄心机,彷佛成了他天性里的一部分,难以再改。
但是,究竟从何时起,他无法思考了?脑里只是不停地交错着谭碔砆清白受损的幻影。
她只是个姑娘家,怎么受此折磨?
姑娘如花,一折就断,不敢想象就算救回了她,她还活得下去吗?
“爷!”小菫匆忙跑进庭院。
他抬起眼,发觉远方日阳升起,白雾极浓。他一夜无眠,怎么没发现天亮了?
“爷,尚书府有人来啦,要请爷过府一叙。”
“来了吗?也该是时候了。”他哑声说道。
屋内二人被惊醒,连忙奔出。
“有消息了吗?沧溟兄,我跟你一块去吧,人多好办事,万一真有什么,多一人也是好的。”段元泽急道。
“不,我去就行。小菫,你也留下。”聂沧溟说道。
见到众人错愕瞪着他,他虽感不对劲,但无暇细想,便先召来一夜守在尚书府外的家仆。
“昨晚尚书府可有异动?”他问,暂时摒除杂念。
“禀大人,至清晨都无人从尚书府出来。”
他沉吟了下,举步往外欲生马车。
“沧溟兄!”段元泽叫道:“如果……如果碔砆他……他不幸……不幸英年早逝,你要如何?”
“我能如何?领回她的尸首便是。”
“就这样?难道你没要为碔砆报仇?”
聂沧溟淡淡微笑。“咱们与章大人皆为朝廷效力,将来仰仗他之处甚多,报什么仇?”
“爷……”小菫叫道:“碔砆哥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聂沧溟低下头看她红通的眼,忆起前些日子谭碔砆提到小菫。她的心真细,连他身边的小菫也注意到了。他忽然抱了抱小菫,说道:
“不管如何,我必定会将她这人给带回来。”语毕,走出庭院。
小菫吓了跳。爷虽待她好,却从没像爹那样抱过她……是碔砆哥哥偷偷说了她心中的秘密吗?
“好狠的聂沧溟。”谈显亚不平恼叫:“碔砆算是认错了人!”
段元泽瞪他一眼,向小菫说道:“立刻备车,咱们就跟在沧溟兄后头,别要让他发现。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小菫用力点头,施展飞毛腿的功夫消失在庭院之外。
※※※
尚书府……
“这是密道?”暗门缓缓开启,里头黑蒙蒙一片。
“嗯。”
“戒弟,你真清楚。”见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连忙低叫:“我可没能力在黑暗中辨路啊。”
走在前者的少年迟疑了下。“我去拿油灯。”
“拿油灯不便,易被人发现。”她主动拉起他的手。“你牵着我走吧。我怕若是迟了,会给他卖了也不一定。”
少年忍住将她挥开的冲动,径自往密道里走去。他的步伐极大,她得快步跟上。黑暗中,她确实无法视物,见不到也好,省得瞧见一些今人作呕的东西。
密道里有股腐败混以恶臭的气味……她迟疑了下,聪明的不问他是否有尸体藏在里头。问了,她怕会腿软,宁愿当那般恶臭来自于幻觉。
“待会儿你不要说话,墙极薄,练武人听得见。”少年说道。
她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到才一会儿他的掌心尽是汗,轻微的铁链碰触声在密道里响起。
这样的声音真刺耳,她是打定主意要逃命,也得带着这少年走,只是没有把握聂沧溟是否真能将她带走。
他大概以为他是来领尸首的吧。这几年来,她与他感情渐入佳境,称得上是好兄弟,昨晚他应一夜无眠,思考要如何救出她;她也相信他必定会救她,但前提是不与他心中的国事相冲突。一旦冲突,她怕一辈子就要锁在尚书府里了。
她暗叹一声,不会不明白这个义兄为国可以牺牲一切的心理;而她也发觉章大人对她兴趣相当浓厚。
“别出声了。”少年暗示,轻轻侧过身子,将她推向暗门,附在她耳边低语:“听见了没?隔着这道门,是大厅,那是你义兄的声音。”
她侧耳仔细聆听,听了半天终于听见有人在说话……
“本官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第一次遇见这么讨喜的可人儿。他是官,但只是个小学士,只要我注销了他的官位,他便可陪在本官身边。聂爵爷,你可愿意将他送给我?”
聂沧溟微笑,心底不知该喜该忧。她未死;但有时候,活着更难过。
“碔砆是人,怎能谈得上送或不送呢?”
“又在玩这一套。”墙后的谭碔砆不以为意地咕哝道。少年轻轻推了她一下,暗示她闭嘴。
“你在拒绝我?你以为你是谁,聂爵爷?若不是碔砆坚持要你同意,本官何须问你?”
看得出来,他极喜爱碔砆,才会任她开出条件。思考开始转动,推敲起她的念头来,聂沧溟面不改色地笑道:“大人应知碔砆与我的关系。”
“满朝皆在谣传,我岂会不知?”他不悦道。一想起谭碔砆的身子被此人碰触过,便满心不高兴。
原来碔砆有心制造这样的印象。聂沧溟敛起笑容,顺水推舟拱拳道:“碔砆与我两情相悦,盼大人成全,将她交还给我。”
章大人轻哼一声。“昨晚碔砆流泪……”
他心惊肉跳。“流泪?”为何而流?是因为被……双拳无意识地紧握两侧,克制着自己。
“从没有见过有人流泪可以流得教人心疼。白晢的肌肤像吹弹可破,他说他已二十多岁,但肌肤纹理胜之本官所拥有过的少年……”
眼前起了红雾,再也听不清姓章的接下来暧昧不明的话,明知克敌制胜之先机在于冷静判断,但就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吗?
“聂爵爷?”
轻微奇异的声音话进耳里,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
她不过是个女人……
她只是个义妹……
天下间女人有多少,他要从中认义妹多容易!她绝非独一无二的,被侵犯了又如何?男人要成大事,就该牺牲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样吧……”章大人退一步,说道:“要得珍宝就该付出代价。本官瞧你对碔砆确有几分感情,我也不要强抢人,就跟你以物易物吧。”
密道里,谭碔砆暗叫不妙。
章大人继续说道:“本官听闻你数次往上呈报,为防御沿海矮人,须造战船建船炮,但始终未有下文。你若将碔砆送给本官,明日上朝之时,本官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以他来换你的心愿,你满意了吧?”
聂沧溟双目一亮。“章大人可是当真?”他脱口问道。
谭碔砆身子一软,贴着墙上滑落,闭上双眸,暗叹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奢望靠他来救,自己想法子逃出生天还来得快点。
“本官所言不假!”
能造战船领军出战,将倭寇一网打尽是他近年的心愿,无奈昏君当朝,他可以买通任何官员,却无法买通看他不顺眼的邵元节。邵元节是圣上当下眼前红人,而章大人是当年引他入宫之人,若是有章大人相助……
话滚到唇边就要答应,却迟迟没有应诺。
“如何?聂爵爷,本官保证不让碔砆名声受损,明里收他为义子,连带你也算是我半个孩子,将来你在朝中只会一帆风崸,要贪要污随你,为一个碔砆放弃,你不值啊。”他的双手挥舞着,彷佛天下间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聂沧溟望着他老迈的双手。
这样的双手在昨天抚摸过碔砆的身子……心头一角缓缓崩塌,他掉开眼注视墙上,企图罔顾内心的冲动。
早在义结金兰时,她就该知道迟早有一天,国事与她要作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