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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机会溜出去到旗里找医生来,可老羊皮紧紧盯着我们不放,反反复复叮嘱着他死后的一切细节,直到确认众人确实都领会记牢了,突然两眼一翻,蹬腿咽了气。
老羊皮死得非常突然,众人一时竟云迹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发现已经没法抢救了。谁也无力回天,众人悲从中来,只能大放悲声,哭了良久,老羊皮的儿子才求我们知青帮着料理后事,一切就按老羊皮生前的遗言办理。
这一来我们三人好生为难,本来想拖延一下去找医生给老羊皮治病,谁知他毫无征兆地说走就走了,我们第一次感到了人的生命的无常跡,事到如今,也只好遵照他的遗言行事,毕竟人死为大,这也是一种对死者生前愿望的尊重。
我和胖子忍着悲痛,在蒙古包地下挖了一个坟坑,之后给遗体脱衣服下葬,不宜有外人在场,我们三个知青就在蒙古包外等候,老羊皮的儿子把他爹埋了之后,就把蒙古包闭得严严实实,不去对外声张。
牧区本就人烟稀少,很少有外人到来,除了我们三个知青,加上老羊皮的儿子儿媳这五个人,自是无其余的人知晓此事,只有先隐忍守灵,等七天过后,再正式收殓老羊皮的遗体。
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心情十分沉重,几天以来朝夕相处的贫下中农老羊皮,竟然说走就走了,一个人从生到死怎么会如此轻易?事情突然得有点让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坐在离蒙古包不远的草丘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用刀割去了什么,丁思甜更是哭成了泪人,两只眼睛都像是烂桃。
我和胖子也没办法劝她,直到丁思甜哭得哭不动了,就默默坐在草丘上发呆,三人相顾无言,心神恍惚,直到傍晚,老羊皮的儿媳开出饭来,招呼众人就餐,可谁也没心吃喝,等到晚上就在另一座蒙古包里围坐在一起守夜。
我们想起老羊皮生前说今夜必有黄皮子来嚎丧,不论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要理会,虽然这事很不靠谱,但我们心中仍是难免有些忐忑不安,谁也不能确定夜里会不会出事。丁思甜哭得累了,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睡了过去,我和胖子则是盘膝而坐,支着耳朵听着外边的风吹草动。
胖子问我说:“我总觉得这么安葬老羊皮很不妥当,他那老头肯定是病糊涂了,把脑子烧坏了,他是打竹板的念三音……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可咱们都有理智,具备高度的阶级斗争理论和丰富的斗争实践经验,老羊皮糊涂了,老胡咱俩可不能也跟着他一块犯糊涂。”
我点头道:“对这种裸尸倒置安葬死者的方式,我也不能认可,从古到今我就没听说有这种先例,但你要知道,这人死如灯灭,不管老羊皮临终前是不是说了胡话,咱们毕竟同甘共苦出生人死一场,算是战友了,如果当时咱们不答应他的遗愿,恐怕他就要带着云深深的遗憾离开人世了,这是咱们不希望看到的吧?”
我和胖子讨论了一阵,纯粹属于咸吃萝卜淡操心,最后一想,遵照老羊皮临终前的嘱托下葬,这也是老羊皮家属的意思,我们更没什么资格过多干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也自有一方人的活法,中国云深无迹地方那么大,肯定有许多民间守旧的习俗是我们所不了解的,虽然理论上应该批判这种歪门邪道,但有些事还是可以变通的,反正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再按正规的方式开追悼会什么的也不迟,只要咱们五个人保守秘密,外人又如何得知?只要不传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我们又感叹和缅怀了老羊皮的人生,觉得他骨子里缺少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造反精神,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还要如此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不知这是可悲还是可怜,反正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一直候到后半夜,忽然帐外悲风四起,呜呜咽咽的风声越来越紧,天空上不时有闷雷之声轰轰隆隆地响起,我和胖子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这动静不善,怕是真要出事。只听那雷声渐增,炸雷一个连着一个,丁思甜也被雷声从梦中惊醒,擦着脸上的泪水,神色很是惊慌,我对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担心,堵上耳朵就听不到了。
但草原上的雨水本就不多,现在又值冬荒来临之际,这雷声大作实属反常,我们本想静观其变,可那雷响好像就围着我们往下砸,让人实在坐不住了,不得不走到外边查看,一看天上黑云s厚重,一道道闪电就在埋葬老羊皮的那座蒙古包上空不断出现。
老羊皮的儿子见状,吓得咕咚一下就坐倒在地,我扶住他问到底怎么回事,这雷打得也太邪了。
老羊皮的儿子拙嘴笨腮,支吾着半天才把话说清楚,原来他觉得把老羊皮脱光了倒埋在地穴里,太不妥当,这不是人子之道啊,太不孝顺了,哪能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爹?这事将来要是深无万一传出去,他永远抬不起头做人,于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用一层白帛把尸体裹了,然后才头下脚上倒置穴中掩埋,这指定是没听老爷子的嘱咐,惹出祸事来了。
我和胖子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在尸体上裹层白帛有什么大不了,那也惹不出这么大的雷暴来,而且看雷鸣电闪,这莫非是要劈什么呀?
众人都问我现在该怎么办,这雷照这么打下去,肯定要出事,可此事已经超出我所知所闻的经验,我哪知道该怎么办,胖子却出主意说:“是不是老羊皮怪他儿子不肯听话,这是给咱们一个警醒,要不然赶快去把土重新挖开,把那裹尸的白帛给他撤了。反正试试呗,万一要是管用呢。”
老羊皮的儿子最没主见,耳根子很软,听了胖子所言,自己连抽自己耳光,肯定是没按遗言吩咐,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也不知道现在补救是不是还能来得及,但没别的法子了,眼下只能赶紧去那蒙古包里挖出尸首。
我们冒着被雷劈子的危险,匆匆拎起铲子去挖那下午刚掩埋好的坟坑,挖到一半雷声就减弱了,却仍在云层中不时发出沉闷的轰隆隆之声,等彻底刨开所埋泥土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坟里埋的是老羊皮还是黄皮子?
第五十一章 炸雷
草原上空的闷雷声此起彼伏,老羊皮的儿子带着我和胖子一齐动手,重新把老羊皮的尸体掘了出来,穴地八尺而埋,要重新挖开也颇费气力,但在那催命般的阵雷声下,我们不敢有半分拖延,没用多大工夫,土坑中已露出一层白帛,我们事先知道尸首是脚心朝天,但不料挖开一看,裹尸的白帛,都被撑成了一道道白丝,就像是数层白线密密裹扎的丝网,似乎是老羊皮埋下去后突然活了过来,挣扎着想要撕扯开裹在身上的白帛,才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样子。
一旦黄土没了胸口,即使活人也早被憋闷死了,又怎么会在土中挣扎欲出?众人见状,都觉心惊,老羊皮的儿子更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天抹泪,大骂自已不孝,怎么就把自已亲爹给活埋了。
我借者煤油灯的亮光,看到土坑下的那团白帛里露出些许白色的绒毛,里面竟像是裹了只黄皮子,但那又怎么可能,我心知有异,当下便不理会老羊皮的儿子在旁边抢天哭地大放悲声,自行俯下身去,想看看那层层白帛严密封裹的尸体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胖子在坑边叫道:“老胡,你可小心点啊,我看这事不对,还是找根棍子去戳戳看,才算来得稳妥……你看那白布里面怎么像是裹的僵尸,晤出那么多白毛?”
我一边缓缓接近从土中露出的尸首双脚,一边对胖子说“用棍子怕会戳坏了尸体,我先看看再说……”
说话的工夫,我已经举着油灯凑到近处,那白帛中的尸体在土中露出原本一动不动,可我到了跟前,刚想举灯看个仔细,突然间那团白帛猛地一阵抖动,我即便有心理准备,但在这种一惊一乍之下,还是吓得险些把灯盏扣在地上,哪还顾得上再看老羊皮的尸体,出于本能反应,恰似如遇蛇蝎、如遭电击,一转身就赶紧从土坑中蹿了上来。
老羊皮的儿子见了这等情形,胆都吓破了,惊骇之余,也忘了继续哭号了,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我和胖子也怔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理会,只见坑中的土里,露出一大截被白色丝网裹缠着的东西。那物正自一蹿一蹿地向上蠕动,似乎是在土中埋得难受,努力挣扎着欲要破士而出,由于被那些白布包得甚紧,虽然都被里面挣扎的东西撑得裂了,可还是看不清那里面包裹的是什么东西,但看形状绝不像是尸首的双足。
老羊皮的尸体埋进土中已经十几个小时,裹尸的白帛都被撕扯撑裂也就罢了,那尸身现在竟然在众人面前动了起来,老羊皮的儿子满脸恐慌,认为老羊皮一准是变了僵尸。在草原上关于僵尸的邪门之事可是历来不少,虽然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但人人都可以讲出一大串相关的传闻,比如一男一女两僵尸怎么野合的,僵尸又是怎么突然坐起来扑人的,怎么掏人心肝饮人血髓,又是怎么刀枪不入的,尸体突然的抖动自然让他心中犯嘀咕。
我和胖子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找们俩毕竟是在部队里长大的,天下大乱的时候都没含糊过,又怎么会怕一具被白帛裹住的尸体?问况这尸体还是跟我们共患过难的老羊皮,刚才虽然慌了手脚,差点从蒙古包中逃出去,但很快就让白已镇静了下来,看来老羊皮死得蹊跷,必须拆开裹尸白帛查个明白。
我对胖子一使眼色,两人就要上前继续挖尸,给它整个那从土里刨出来,看看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还就不信这分邪了。
但老羊皮的儿子趴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拼命阻拦,万一老羊皮诈尸了挖出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还是再重新填土埋上吧。
我见老羊皮的儿子三十好几的一条汉子,平时酒也喝得,肉也吃得,连他那蒙古族的媳妇也没说过他不像男人,怎么这会儿犯起怂来,犹豫得像个女人,尸体都挖出一半了,哪能说埋就再埋回?
不过他毕竟是老羊皮的直系亲属,也不好对他用强,我虽然心里着急,可还是耐住性子给他吃宽心丸。自从破除四旧之后,这两年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开展移风易俗运动,林场和牧区自然也要紧跟形势,家家户户都发有几本宣传小册子,其中有一本《讲科学,破迷信》,薄薄的三十几页,里面有一段关于“尸体死后为什么会动”的详细解释。
这本书我曾经看过,见老羊皮儿子家中也有,便告诉他这肯定不是诈尸,别看现在打着雷,可诈尸绝不是这种现象。《讲科学,破迷信》里面说很多清楚,尸体会动,那是因为尸体腐烂得太快,尸气被白帛封在里面散不出去,所以刚一破土,里面埋的尸首才会像过了电一样抽搐颤抖,要是不把尸体取出来,里面的尸气早晚会蹿进泥土中,对住在附近的活人产生危害,唯物主义者绝不蒙人,要是不信,早晚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我顺口胡编,倒真把老羊皮的儿子唬住了,他大字不认几个,虽然领了宣传材料,可这本《讲科学,破迷信》摆在家中,却是从未翻看过。不过这人没文化也有没文化的好处,他就认为只要是书本上写的,便都是金科玉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