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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唐志摩猛摇头。他真不知易莎顺是怎么养成这种畸型的思想。
他想起寄宿学校那些老师对她的抱怨──易莎顺太叛逆了,想法离经叛道,荒诞不经,一点都没有淑女该有的气质涵养;又好打架滋事,品格粗野,不堪受教。
她们甚至描述她和校外不良少女打架的情况让他知道易莎顺和人打架,可不像一般女孩打架,扯扯头发,用尖尖的指甲戳对方就算了;而是狠狠地朝对方肚子揍上一拳,让对方痛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此外,她又抽烟、喝酒、飚车,所有学校禁止的事,她都会去挑战。
这是校方的抱怨,易莎顺没有任何辩解,一脸不在乎的神态。
“你赶快走吧!”唐志摩拍拍男孩的肩膀。
那少年瞅了易莎顺一眼,如获大赦地溜开。
等少年走远,唐志摩才转头问易莎顺说:“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剪得那么短?”
他从不认为她的行为有甚么偏差,只是青春期的解释人生。她和柳星野一样,他们本身就是一个惊叹号,叫人目眩。
“头发长麻烦,搭车时被门夹到了,一气之下,就剪成这副德性了。”易莎顺鼓鼓腮帮,漫不在意地说。
这回答又叫唐志摩怒笑皆非。
易莎顺一头头发剪得跟男生一样短,他以为会是一大堆女孩子爱用的甚么“换个心情”等罗曼蒂克的理由,没想到竟是如此任性的理由。
他实在真不知该怎么说她!
“走吧!我出来找一些书籍资料!陪我一起去买。”
要买的唐志摩先前已经挑好,付了帐就可以。但他莫名地又挑挑拣拣好久,买完书出来,太阳都已经偏西了。
“要不要吃过饭再回去?”唐志摩问。两人手上捧满了书籍。
易莎顺邹皱眉,有点犹豫。
“外面的饭吃久了,味觉都钝了。”她漫无目标的朝前方望了一眼。对面大学校园内,正如荼如火地展开援助第三世界贫穷地区的募款活动。
“那么回家去,我下厨做饭。”
“行吗?你晚上不是还要工作?”前方走来两个穿著义工制服的中年妇女。
“工作归工作,饭还是要吃的。”
“这样的话,那好吧!好久没吃你下厨做的饭──”中年妇女拦住易莎顺,易莎顺没去理她们,绕个身越过去。
她有钱,可是她没有捐出去的意思。
“女孩子这么没爱心!”后头传来尖酸的嘟嚷。
易莎顺猛一转身,唐志摩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听得她挑起怒眉冷冷设道:“别搞错了!并不是每个活在这个岛上的人都过着幸福快乐富足的生活。你们有甚么资格批评别人爱心少或多?”
“莎顺!”唐志摩过来阻止她,但他两手都是书,只得用身子挡着。
两个中年妇女脸色一僵,悻悻然的走开。
“甚么嘛!假清高!我自己每天就活在饥饿当中,你们为甚么不掏个五万、十万给我?”易莎顺咒骂道:“我最痛恨这些吃饱闲着,参加一些慈济义助活动,就自以为是救世主再世的老女人!”
“莎顺,别说了!她们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求善心切,何必那么计较,忍一下就过去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简直是大笑话!易莎顺冷笑道:“你有没有想过,退一步是退到哪里去?是退到悬崖还是大海去?”
“这……”
“那些人贫穷、没饭吃挨饿,的确是很可怜的没错,但那又不是我的罪过。怜悯心也有个限度,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自己的生活要负责,那两个女人凭甚么那样批评我?”
易莎顺的神态越凝越冷,本来就不算太好的心情,完全被那两个中年女人搞砸了。
“别再生气了,过去就算了。”唐志摩柔声相劝。
由这些事可以看出易莎顺的个性。即使对于世俗绝大多数人都认定的道德价值观,她也不见得完全苟同,她有她自己看待世间、判断事物的价值观。
迎面又走来两三个穿著义工背心制服的女郎。不过,感觉很不一样,很亮,很抢眼。
“唐先生!”那几个女郎看见唐志摩,用惊呼的语气跑过来。“你怎么也来了?我们是来参加爱心募款活动的。唐先生也是吗?……”
几个女郎七嘴八舌,喳呼些没脑筋的话。易莎顺在一旁听得着实不耐烦,不过她相当沉得住气,没吭声。
“唐先生,很高兴这次能演出你编的戏剧,请你多照顾了。”其中一个相当漂亮清纯的女郎,对唐志摩热诚又殷勤地甜笑。
易莎顺忍不住好奇,对那女孩多打量了几眼。
那女孩长得高眺,不比她矮;五官非常细致,柳叶眉,樱桃嘴,尖尖的瓜子脸!一头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泻在肩上,韵味十足却又那般纯真无邪。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女孩一副和她纯洁无邪的脸庞毫不搭调的丰满身材。
“唐先生,你可不能只对殿红偏心,也请你对我们多照顾了!”其它的女孩叽叽喳喳的。
易莎顺总算有些明白了,这些女郎就是所谓的“明星”──那种感觉上好象是遥不可及的发光体。
这种和常人落差一段距离的人,周身里着一层迷蒙的梦幻,总是比较容易令人憧憬!感觉不寻常。
奇怪的是,她身边就有两个散发着亿瓦光芒的明亮明星,她却没甚么深刻的感受。
“对不起!我必须赶回去工作,不能陪你们多聊了。”唐志摩说。
“唐先生,你还没为我们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姐呢!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是我的助手。对不起,失陪了,下次有空再聊。”
快步甩开那些女明星后,唐志摩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被这些人缠上,没完没了。
“你好象很累的样子?”易莎顺看他松了口气的表情,随口问道。
“嗯,有一点。我不怎么习惯应付这种情况。”
“不习惯?”易莎顺有些怀疑。“志摩,你是吃这行饭的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不习惯?我看是怕麻烦吧?”
唐志摩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他说:“这个圈子的环境生态现实,人与人的接触好似都怀有目的;所谓的人缘就代表了你的身份价值。像刚刚那些女明星,在这个圈子里多得不可计数。幸运的,攀对了人,就像那个王殿红,也许就有此别人更多的成名机会。”
“你是说……”
“我最近不是接了星野主演的那文件单元连续剧的编剧工作吗?那位王殿红也在里头饰演一个角色,是第二女主角,戏分满重的。推荐她的人是星野。”
“星野?”易莎顺猛然停下脚步。“为甚么?他为甚么?”
“我也不清楚。这不像是他的作风,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哦。”易莎顺失魂了一会,问说:“她的演技好吗?”
“普通,可以说是差。”
唐志摩勉强腾出手打开车门,把书放进后车座,再从易莎顺手中接过书放进车中。
“那她是不是有甚么特别的才能,或者潜质?”易莎顺又问。
“没有。”利落的回答。
易莎顺默默坐上车,默默系上安全带。
“回去吧,我肚子真饿了。你桌上那些资料,是不是今晚就要整理好?”她转向窗外,撇开刚刚的话题。
她掏出烟,嘴叼着香烟,侧头看着夕阳,青涩不知愁的脸庞上,光影错溢,看起来竟有种忧郁。
唐志摩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触她的脸庞,轻轻夹走香烟。她一怔,愕然地回过头。
“你知道,我讨厌窄窄、小孝人很多的地方。看起来很热闹,其实荒凉得不得了。”她突然说些毫无意义的话。“我喜欢空旷的感觉,但老是住在半空中,难怪我一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了解。”唐志摩轻拂易莎顺一眼。她的语无伦次代表她紊乱的心情。
“是吗?”易莎顺又将脸转向窗外。
她的心情就像是窗外那些高楼的霓虹,明亮的方式和世界的晨昏颠倒;不安定,而且踩不了实地的虚无飘福
在寄宿学校的日子,她常常带着这种心情盼望着柳星野的出现;但柳星野每每叫她的期盼落空。
那个男人真差劲,做了承诺,却始终不记得要去兑现。
奇怪,她现在怎么突然去想那些事──
“我讨厌做承诺的人,真要有那个心,做了就是,光是用嘴巴讲让人空欢喜,又有甚么用?画个大饼在那里,想来也没多少真心在里头。”她看着窗外闪逝的流景喃喃说着。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唐志摩微微纳闷。
他撇过脸去,易莎顺的神情流露出许多寂寞。
那神情让他猛然一震。
可能吗?
“莎顺,你……你真的……”,他吞吐犹豫,无法将话问得清楚明白。
易莎顺将脸转向他,昏暗的车中,但见她清彻分明的水瞳。她迎着唐志摩的目光,没有退缩,但她只是轻轻的说:“甚么叫上瘾?上瘾就是习惯。我喜欢那个低沉的嗓音,跟我朝夕相伴。但太渺茫了,我要有人爱我爱到死。”
这些话没有头绪结尾,显得扑朔迷离,像在打偈语;说话的眼中,也浮现着相同的迷惑。
唐志摩甩回头,用力按了两声喇叭,不愿做任何感情的揣测。
第四章
“琤琤,我爱你!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爱?不要再折磨我了!看到我为你这么痛苦,难道你一点也不心痛?”
“不,佑志,我爱你,但我不能──”
“为甚么?”
为甚么──萤光幕上,性格潇俪的柳星野,扭曲着脸,痛苦探情地吶喊着。
“碰”一声,柳星野从浴室里出来,穿著一条粗布短裤,皱得不成形的罩衫破布一样挂在身上。
他走进客厅,瘫坐在易莎顺身旁。双腿笔直搁在桌上,顺手抓起一旁的书报,翻两页便丢在地上。
“你这副德性要是被那些迷死你的妇女观众看见,不知会叫她们伤心成甚么样。”易莎顺偏过头支着下巴说。
柳星野在家里率性而为,不拘小节,和电视上深情痴心的形象截然两样。
柳星野瞪了易莎顺一眼,转向电视上。
萤光幕里,清纯美丽的女主角不断摇头哭叫着“不可能”,珠泪乱颤,干干的嗓子听不出甚么痛苦哀怨。
“这就是你推荐的?看起来一副青楼怨妇的样子。”易莎顺将脸凑近萤光幕看了两眼说道。
“不好吗?她的外形很不错,不但漂亮,而且又清纯。”柳星野眨眨眼,听不出是真是假。
易莎顺嗤笑一声。
“是啊!是很纯,纯得像春天里的两条虫。”她带点嘲讽。“软趴趴的,像那些草食动物。”
“你跟她有仇吗?为甚么要说这种话?”柳星野皱眉看着易莎顺,低沉的嗓音微带一点谴责。
“没有。我是嫉妒,看她不顺眼。”易莎顺不关痛痒地说着,盯着萤光幕,心里不知在想甚么。
电视上正上演的,正是那一晚她帮着柳星野对戏的那一场戏,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无法结合的两个人。那种深沉的哀怨和深情,被电视上那女人演来,味道全走样,活像是一出哭调。
“就是靠那张脸吧?以那张脸,到哪里都吃得开,连你也不例外。”易莎顺两只清澈的大眼,坦白无畏地看着柳星野。
“你在胡说甚么?”柳星野又皱眉,避开那对清澈的眼神。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柳星野冲动地脱口而出,随即又加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是吗?那这该怎么解释?”易莎顺把一份报纸副刊丢到他面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