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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空……
静静遥望着天边一颗闪烁的寒星,他忽然收紧双手——
过了十多年的戎马征战生涯,为帝王霸业,如今,竟然觉得都不重要了,他第一次想拥有一个人……
从来都不知道,深沉冷漠如他,居然也会有这种脆弱的情绪。
“司空堇……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可恨的女人!”
他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决飘散在夜风之中,“是你先招惹我的,接下来就别怪我了。”
……
而此时,千里之遥的郢州城临时帅府的后院凉亭内。
‘啊嚏!啊嚏——’
刚刚端起酒正要喝下的司空堇忽然打了两个喷嚏,她抬手揉了揉鼻子,骂道,“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道温润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有这等闲情雅致邀明月共饮也不叫上本殿,你倒是惬意。”
闻声,司空堇蓦然抬起头,便看到拓拔钰正站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夜风将他那苍蓝色的袍服吹得纷纷扬扬,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倾泻了一身圣洁的清辉。
拓拔钰走了过来,见桌上还搁着一坛刚刚开封的酒,闻着空气里依稀飘散的淡淡酒香,默默的感受了一下,便又淡然一笑,“上了年代的极品女儿红,看不出,你也是如此爱酒之人。”
说着,便将手中提过来的未开封的酒往旁边一放,径自在司空堇的对面坐了下来。
司空堇见状,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将手中半满的酒碗一放,取过旁边的另一只空碗,满上,一边道,“正愁找不到个人一同喝上几碗,刚好你来了,刚刚本来想过去找你,看你房间的灯已经不亮,以为你睡了,就不打算打扰。”
拓拔钰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早睡的习惯,今夜如此月光,可愿对弈一盘?”
语落,也不等司空堇应答,便将酒坛往旁边一挪,径自摆开了棋局。
月光之下,司空堇静静的看了低头拨弄棋子的他,竟隐隐觉得他那看似温暖的笑容里隐隐染着些许的寂寥怅然的意味,暗自吸了口气,也没有多问什么,端起刚刚搁下的酒,几口便喝了下去,然后说道,“这次,我选黑子罢,好久没下棋了,估计生疏了不少,我不介意你让我三子。”
不客气的执起一颗黑子,首先往棋盘中落了去。
“不敢,司空堇,我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敢小看你了,别说三子,即便是一子都有可能让我深陷困境,甚至置之死地,我也很怕死的。”拓拔钰淡然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
司空堇欣然一笑,又抬手倒上酒,说道,“殿下过奖了,我司空堇是个俗人,这般高雅得可以称之为艺术的东西,我素来是不精通的,只是有些涉猎而已,况且,我脑袋里也不装这些东西。你这么高看我,反而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看着拓拔钰微笑的落下一子,司空堇也利落的跟上了。
“我们不是没有像这般对弈过。”
拓拔钰低低道,见对面的司空堇低着目光淡漠的看着跟前的酒碗,想了想,便继续道,“我没想过大雍皇竟然将你派了过来,而且听说,塔社城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好。”
司空堇一怔,幽幽抬起头,神色淡然的看他,眼神却变得有些莫名的诡谲,她笑了笑,“我是大雍的将官,司空家族的家臣,上封派我去哪里,我去哪里,坚决服从上级的差遣决定。”
说着,手中拈着的黑子又落了下去。
这般淡然平静的语气,听在拓拔钰耳中,竟然在一瞬间让他心中微微感觉有些压抑,再看她沉寂如水的神色,脑袋里倏地的闪过一幕幕复杂交错的片段,终是知道她的不容易,想来想去,还是按捺不住的深深望着她,低低的开口道,“司空堇,我知道那次在圣澜江边……那个黑衣斗笠人是你……而且,你也是最有理由那么做的人……打伤了你,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料到那人竟是你……如果我出手再重一点……你会死的,司空堇……”
说到这里,拓拔钰的手忽然停在空中,手中的棋子竟然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的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司空堇那张秀气明澈的小脸,居然在一瞬间,这张脸又跟那个长发飘飘凌乱飞扬坠入江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眼尖的看出她幽深的瞳孔之下似乎藏有一丝女气,他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心里总是压抑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这样的冲动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尤其是这将近半个月以来,越发的起伏得强烈,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司空堇始终是蒙着一层面纱一般出现在他跟前。
他现在很想拨开这层面纱!
司空堇没有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件事,本来当初被他一掌打下圣澜江,以她的性子是应该以牙还牙的,但是随着时间一长,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初那种强烈的愤恨感倒也是消退了许多,如今剩下的,便是平静。
毕竟,他们之间还需要共事的,个人恩怨情仇,就先抛之脑后吧,她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公私分得很开。
不过看跟前的拓拔钰如此肯定的表情,司空堇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蓦地笑了笑,清淡的笑容看似单纯,然而拓拔钰却总能看出一道苍凉的意味,她压低声音道,“殿下,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是你我很难去掌控的。我曾听人说过,往往只有事情改变人,而人不能改变事情。可是,有些人,他们总想着自己能不能去改变一些事情,而我司空堇,就是包括在这有些人里面。”
“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决心。”她忽然垂下眼帘,静静的看着跟前的棋盘,许久,才落下指间的棋子,然后捡起被吃掉的几颗白子,“坚持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有时候,你会觉得很累,但是,若是能看到希望,就不能放弃。若是没有他们,今天的司空堇……恐怕也不会存在……”
语罢,她将手中的几个白子送到拓拔钰跟前。
拓拔钰一震,俊脸在一瞬间忽然僵硬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居然在瞬息之间变了数变,尊敬,心疼,再是柔和,很是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深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幽光,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柔,“我知道,司空堇……我没想到,居然是你给我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你是睿智的,我敬你!”
说着,便端起自己跟前的酒。
司空堇淡然笑了笑,欣然举起酒,碰了一下,便是几口喝尽。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没想到今夜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好的月光,五月一日,好像在大周那边亦是一个很热闹的日子……”
拓拔钰忽然想起刚刚手下的臣子提起的大周太子帝北尊登基为帝的事情。
大周……
五月一日……
司空堇迅速的捕捉到这么几个字眼,蓦然抬起头看着拓拔钰,而拓拔钰以为她不知道,便提醒道,“今天是大周太子帝北尊登基为帝的大好日子,之前父皇曾打算让我出使大周,若是达成两朝联姻之喜,换取边境和平,也是天下一大幸事。不想前线吃紧……”
帝北尊登基大典!
他终于还是成为大周至高无上的君王,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北帝陛下——
几乎可以拥有了一切……
听到这些话,司空堇心里蓦地一沉,胸口忽然暗暗的拂过一股难言的沉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眼神也在顷刻之间变得复杂起来。
蹙着眉又喝下一碗酒,便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有些心烦意乱的拂乱棋盘,低着头默默的将棋子分开,低着眼帘说道,“不下了,这次算我认输吧。”
拓拔钰却是感觉一阵奇怪,刚刚她那边的势头正好着,自己还被她吃掉了几子,怎么这会儿,说不下就不下了,还说认输这样的字眼,细细的想了一下,便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他定定的看着她,想问些什么,却见对面的司空堇却开始默默的喝着闷酒……
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喝着。
“还是试一下我们天圣的桃花酿吧,这酒温和一点。”
不知道在灌下第几碗之后,拓拔钰亦是有些不忍的拦下她的动作,将那坛女儿红移到一旁,打开他提过来的桃花酿,给司空堇倒上。
司空堇已经喝得有些昏沉,睁着双眸看他的时候,目光里隐隐漂浮着些许的女气,“喝啊,你怎么不喝?单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却不喝的男人是很没有风度的,看你也不像没有风度的人,拓拔钰……我记得你的,酒量似乎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喝得过我,来,一起醉上一回!”
说着,便径自夺过拓拔钰手中的酒坛,迷糊的给两只碗满上,然后端起自己那碗,又往下灌,一边抱怨道,“有酒,有月光,怎么没有剑舞?你……对了,就是拓拔兄你,来一段剑舞吧,还没见你舞剑过,早听说你是你们天圣剑术第一人……”
“你喝醉了,司空堇!”
拓拔钰微微蹙起眉,很是复杂的看着跟前的司空堇,低低的开口道。
“废话,本官千杯不倒,区区这点酒就想放倒本官,你快去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术,等下本官喝得高兴了,也给你来一段,去吧去吧!”
司空堇眯着略有迷离的眼睛,诱惑道。
拓拔钰一怔,见她满是希翼的样子,竟然舍不得拒绝,想了想,便也应了……
苍蓝色的身影闪了出去,只听到一声清啸声响起,美丽的银光从他的衣袖间流出,顷刻之间便化作道道经天长虹,交替在夜空闪烁着。
夜风吹起他那飞扬的苍蓝色袍服,起伏交替的残影几乎搅碎了漫天的月光,华丽的招式让司空堇在一瞬间有些迷醉,她睁着迷离的眼睛,努力的想保持着脑袋里的那道清醒,然而手却完全控制不住的端起酒……
她看着眼前不断交错流动的残影,忽然低低的轻轻低吟浅唱,“……愿似星长久,每夜如星闪照,每夜常在,漫长夜晚星若可不休,问人怎么却不会永久……”
忽然间想起帝北尊那张冷艳妖冶如曼珠沙华的脸,他弹琴的样子清晰的映入眼中,还有他执剑而舞的样子亦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恍惚之间,竟然跟眼前拓拔钰那苍蓝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何处而来的失落?让人抑制不住的沉郁。怅然若失的错觉,叫人只想大醉一场!
司空堇猛地摇了摇头,然而,映入眼帘却是黑色,雪色,苍蓝色交错的残影,她终于再也分不清谁对谁,手中的酒碗落了地,听到破碎声传来,她整个人也软绵绵的趴在桌上,勉强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段剑舞完毕,听到酒碗破碎的声音传来,拓拔钰也在一瞬间收住了动作,转过头朝司空堇这边看了过来,这才发现她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却硬撑着保持清醒的样子。
他提步走了过来,却见她迷离的双眸里忽然闪烁着淡淡的幽光,定定的看着他好久,浅色的唇线轻轻的扯动着,好一下子,才隐隐约约听到她在低吟着什么……
“……谢谢你……谢谢了……”
似乎听到她说了这么一些话,然而,虽然她此刻是看着他,可是他却明白,这个‘谢谢’却未必是对他说的。
拓拔钰在桌前收住脚步,低下头默默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