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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犯画像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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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军觉得,“我都可以在你家楼下站一个多小时,而且用体温为你暖着早餐了,你怎么还可以弃我而去”?全然不顾谭露从一开始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于是他开始跟踪谭露。
    当谭露一如既往地用冷漠甚至羞辱来拒绝他的时候,欧军才发现送早餐这一招根本不好使。他默不作声,羞愧(好在他还有羞愧感),懊悔,但就是不明白谭露这样做是为了把他给甩了,而并非他一厢情愿想象的那样,是因为他自己犯了错。
    他歇斯底里地寻找自己身上的缺点。此后,他每天“油头粉面”,将为数不多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西装革履地守候着谭露。除了上班时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谭露身边。除了准备各式点心,他还像个偏执狂一样为她送上牛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面,就来一盒光明牛奶。
    直到谭露实在受不了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巴掌拍掉他送来的点心,欧军才有所醒悟。
    但是,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谭露的意图——
    “你是不是有人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令谭露不寒而栗。突然,他失控似的把她逼到墙角,从她的包里强行夺过手机,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他把手机通信录里自认为是男性名字的号码,挨个儿拨了一遍:“我是谭露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许再给她打电话!”
    谭露彻底傻了,她想到了报警。
    然而那一丝寒光提醒她,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十足的疯子!她怀疑有一天自己会被他砍死在家里,这决不是开玩笑,而报警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于是她找到了中学同学兼心理咨询师——石晓静。
    初次见到欧军的时候,石晓静马上意识到:他的问题已经不只是平常的心理问题了。
    正如谭露带着哭腔所说的那样,“我想他一定会杀了我”。
    无论是通过理论还是凭经验,石晓静始终不明白,一个有异性社交障碍强迫症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成控制欲极强的偏执狂,而且病情恶化如此之快?
    但她知道为什么欧军遇到女性就会不停地搓手——
    他停不下来!
    离开超市,石晓静开车赶回自己家。
    每隔几周,她都会带一些有代表性的案例回家,私下里她正在写一本有关现代人心理健康的书。她记得,欧军更多的资料,如今正躺在她家的书房里。回家途中,她打了个电话给谭露。关机,尽管这正是谭露一向的风格——也许她此刻正在和哪个帅哥或者富家子弟厮混——但石晓静还是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总觉得哪里正在发生着严重的事情,因为她比谁都了解欧军。
    20世纪80年代初,欧军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独子。和中国城市中众多的三口之家一样,欧军五岁之前的童年就算说不上幸福,也起码能用“安稳”来形容。在中国,独生子女一向都是大过天的,他们身上还寄托着上一辈的殷殷期望。父母们将满腔热忱和对美好生活无限的追求,都转换成了对孩子的溺爱。然而,欧军的父母却有些例外。
    他们是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来对待这个意外地闯进他们生活的小生命的。
    “随便他以后想干什么,喜欢就好!”这句在如今看似时髦的话,二十多年前就从欧军父亲口中冒出来,并且被他坚定地执行着。
    因此,欧军比同龄的小朋友享受到了更多的自由。那时候,人们普遍还是很重视知识的。城市里,每个家庭中的孩子都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好好学习,否则长大了就跟我一样”成了不少父母几乎每天必说的台词。
    和其他小朋友还在牙牙学语时就拿唐诗做教材不同,欧军丰富的经验,是在池塘、田埂以及院子里用作玩耍的那片空地上积累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孩子”。
    作为回报,欧军显示出了很多方面的天赋,比如他比别的孩子更早开口说话,更早定时大小便,尿床次数也更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几乎不用怎么培养就让他的父母有了炫耀的资本。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幸福快乐的小家庭,因为欧军母亲的突然离世而改变了轨道。
    她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这创伤,是否对欧军造成了难以修复的裂痕,还真不好说。一开始,小小的欧军只是觉得,那个比父亲稍微严厉一点、限制他自由的女人从某天开始突然不见了,而他却并不感到悲伤。
    诚然,就算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容易“不正常”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根据社会学家的跟踪调查,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这个所谓的“不正常”并非全是贬义。人们总是把青少年犯罪归咎于家庭不完整的同时,依然看到很多因为这种不幸而变得更加坚强的孩子,正走在成功的路上。
    更何况欧军与青少年犯罪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真正的厄运来源于他的继母。
    生母离世三年之后,他的父亲带回一个在铸造厂开吊车的女工,外加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继母是个脾气火暴的大嗓门,最热衷的事儿就是毒打孩子,仿佛要把满腔的郁闷都发泄在比她更弱势的孩子身上(估计她就算在厂里吼,也没人搭理)。然而,她从来不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只是变本加厉地拿欧军出气(这说明她还是有点头脑的)。于是,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很庸俗的故事:继母蛇蝎心肠,对亲生儿子溺爱有加,却对继子狠下毒手。
    从此,欧军原本灿烂的童年开始变得灰暗。
    受虐成了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毫无由来,还总是成为弟弟的替罪羊。继母虐待的样式也在逐步升级,她似乎从中才能找到久违的快感。先是罚站、不给吃饭、扇耳光、脚踢,到后来拖鞋、笤帚、晾衣竿。当这些都已经用过不计其数次之后,某天,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拿起烧在火炉里的钳子,烫在小欧军的屁股上。
    这一烫位置稍有偏差,凸出的铁钩穿过欧军的裤裆,烧坏了他的睾丸。
    “他居然没有性能力!那为什么还要追我?”
    半年之后,欧军因为病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出于关心与好奇,石晓静托关系拿到他的体检报告,才知道他有这样的缺陷。
    不过或许这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欧军遇到女性会不停地搓手。
    这是局促的象征。继母给了他一个“女性都很凶恶”的印象,深深埋进了他的潜意识里,长大后,欧军有意识地对女性不断改观,然而继母留下的噩梦以及缺乏性能力……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的矛盾,促成了他遇见女性就必须通过搓手来减轻焦虑的行为。
    “你得庆幸你还活着。”石晓静对谭露说,“还好他不是一个仇视女性的疯子,否则,没准儿他会把你给撕了!”
    在书房的书桌前,石晓静几乎把能够说的都说了,恨不得立即带着所有的资料飞到厉果身旁。
    从他的语气中,石晓静听得出事态的严重。“不是说例行调查吗?”
    “难道警察的这些话,也能够把你骗倒?”厉果的语气中有些嘲讽的味道。
    石晓静现在没工夫和他耍嘴皮子。“谭露是我的中学同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警察要劳师动众地去调查一个精神病患者,难道——”石晓静心里一凉,“他真的伤害人了,是谁?是谭露吗?”
    “不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谭露遇害,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她!”
    “遇害?!天哪,难道欧军真的杀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不确定,但欧军有重大嫌疑,已经有两个人遇害了!”在不透露原则信息的情况下,厉果把现场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番。
    “《马拉之死》?”石晓静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你知道,欧军和你所描述的罪犯并不完全相符。小时候对继母的恐惧与仇恨是源头,谭露对他的‘漠视和嘲讽’是刺激源,但如何解释他迷上了《马拉之死》,而且把它作为自己的‘宣言’,进行仪式性的杀人呢?杀害的对象也和谭露毫无瓜葛啊。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发现美术的痕迹。他既没有参加过美术培训班,也未听说过有这方面的天赋。把自己幻想成画家?这就像被人植入脑子的一个念头,找不出缘由。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石晓静说了一大串理由。
    “我也希望这一切和欧军无关,这样谭露就是安全的。”厉果说出了石晓静真正担心的事情,“可你也知道,也许,交织在欧军内心的,是多重复杂的感情——自尊、自卑、恐惧、仇恨……这些,也是有可能令他一步步升级成凶手的!”
    石晓静突然心里一沉:“你是说,欧军变态的内心有两套甚至更多的幻想模式?!”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想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而且,我们在欧军家厨房的刀架底下,发现了谭露的照片!”
    石晓静更着急了:“谭露的手机关机着呢,我找不着她。”
    “她家在哪?保险起见,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看看。”
    石晓静感觉眼前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尽管欧军会动手杀人,也曾经在她的预料中,但那毕竟只是猜测,几乎每一个来做心理咨询的病人,都有杀人或自杀的可能。可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如此接近,她还是觉得出人意料。石晓静清楚地记得,初次与他见面时,他不断从放置不同物品的口袋里摸出很多不同的东西:手绢、手机、笔记本、钢笔,就连平常人习惯放在一起的香烟盒和打火机,他也分别放在两个口袋,一个在上衣内侧,另一个则在裤袋里。
    当时,她判断欧军遇到的绝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困惑。然而在中国,只要他们不犯事,没有强制扭送精神病患者去医院的相关法规,所以,石晓静只能建议谭露暂时躲起来。疯狂寻找谭露的欧军几近崩溃。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立即爆发出来,而是在数年之后,不知什么新的刺激源导致他突然行为失常,影响别人和自己的生活与工作。
    石晓静快速地在客厅里踱步。
    她考虑一番,关上电视,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去谭露家看一看。作为第一个接触过欧军的专业人士,也许在关键时刻,自己可以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她换了一件衣服,穿上鞋,拿上手机和钥匙。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真耽误事!石晓静可不想因此延误时机,她必须跟来访者说明,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打开门,石晓静才意识到,再重要的事也没眼前的重要,因为门外的正是——
    欧军!
    他一把将她推了回来。
    欧军手上拿着刀。
    “你放松点!”大吃一惊的石晓静调整情绪后,尽量带着微笑双手往下压着说道。
    “少来这一套!”欧军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冷笑,“在精神病院的这一年,可让我知道了你们这些所谓的精神科大夫所有的伎俩!”
    石晓静没有想到欧军拿这一句作为开场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痊愈了,还是依然是个疯子?
    抑或——是个知道如何对付精神科大夫的疯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石晓静的声音有些发颤。
    “坐到沙发上去!”他从背后拿出一套浴袍,白色的,把它整齐地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石晓静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那里有手机,她指望能够拨个号出去。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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