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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荑手,绿玉笛,红娇唇,悠悠笛声随风远去,只留余音婉转。斑斓的彩蝶款款而舞,栖息于笛尾,缓缓移动,似沉醉其中。
红唇轻笑,皓腕微转,彩蝶忽落掌间,蝶身震了震,想飞却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挥动翅膀,妄想逃脱升天。
“人人都说蝶恋花,你这小东西为何偏偏中意我的玉笛呢?”
柔柔的语调似带笑意,明眸却看着向她慢慢走来的人。他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活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他们两个人这样僵持了三天,终究是他忍不住来找她了咧。
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抬起头,开口道:“夫君找我有事?”
——对了,就是这个。
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舒服,原来症结就在她对自己的称呼上。明明只是挂着夫妻之名,她却可以唤他如此顺口,甚至让人感觉微微带些讽刺。她对他的态度,永远都显得恭敬有加,就如同其他以夫为天的温驯女子,可是她含笑的眼睛,告诉他,她的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依顺。
穆秋时盯着声音的主人,她没有坐在石凳上,反而随意地倚坐在凉亭边缘。双腿交叠,水蓝的衣裙曳落而下,右手犹握一支晶莹剔透的绿色玉笛。就在问他的同时,她将左手轻抬,微微吐气,惊得手中的小蝶儿更加慌乱。
“你——”虽然常年不与外界接触,不代表他看不出她掌心中的蝴蝶并不是甘心停留,而是被一股强制的力道所钳制。
“醉雨——”打断他的话,她偏过头,冲他微笑。
那样的笑容让他的心漏了半拍,这世上,能抵挡这样笑容的恐怕没有几人吧?窘迫地转回头,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
“夫君面色潮红,又在咳嗽,莫不是旧疾复发?”花醉雨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说得一本正经。不是不知道自己容颜的美丽,也时常有人对自己露出痴迷之态,但只有他的反应,才取悦了她。
随后赶来的如意听她这样说,连忙将手中的披风搭在穆秋时的身上。
对自己的失态有些困窘,穆秋时拉紧披风,坐在花醉雨的对面, 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
“你——”
“醉雨——”一如往常,她还是很执着他对她的称呼。
“好吧,醉雨。”害怕再这样下去,到天黑都没有办法说完自己的话,穆秋时只好顺着她叫了她的名,看见她满意地弯起子嘴角。
“不了呢?”那个整天围着她转且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小丫头是叫这个名字吧?四处看看,对她突然消失在花醉雨的身边有些不解。
“她闷坏了,所以出去走走。”对顾不了来说,爱热闹是她的天性,成天面对着整个苑子的冷清,再加上她和穆秋时相敬如“冰”的局面,能在离秋苑待上三天,已是她的极限了。
“你呢?你不闷吗?”盯着她黑亮的眸子,他问她。离秋苑美则美矣,但却是王府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因为他的关系,没有人敢在这里高谈阔论,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欢歌笑语。他知道,外面的仆役对离秋苑的评价就是一座活死人墓。事实上,它也是,是为他准备的一座精美的陪葬品。
“我吗?”看着他骤然失色的眼睛,花醉雨摇摇头, “对我来说,只要有音乐的地方,我都爱。”
“是吗?”穆秋时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直觉认为她是在安慰自己。怎么会有人喜欢像牢笼一样的地方呢?即使再精美华丽,被禁锢了自由的感觉终究不好受啊。眼神飘向—旁高高的护墙,依稀又记起当年
那个小小的身影,忍不住喃喃自语。“如果,如果我是她就好了。”
“是谁哩?”
有些恍惚地回过头,却看见花醉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心思回转,接过如意递上的热茶,掀开盖子,任热气遮掩他复杂的眼神,“好香。”
也不去追问他,低头看自己掌心里惊慌失措的可怜小家伙,她的笑意更深了,“莫怕啊,这么美丽的你,怎会有人舍得伤害?”
“放了它吧。”看它挣扎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穆秋时对她说。
“其实,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不知要安全多少倍呢。”略一扬手,掌中的蝴蝶脱离禁锢,仓皇而去,不敢留恋。
——如果他也是一只蝴蝶,能够随意飞翔,该多好啊。看着它远去的方向,穆秋时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
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只望你莫被外人折翅,毕竟,化蝶并不易啊。”
心中若有所动,他转头看向花醉雨,却迎上了她的眼睛。
空气忽然凝结,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连如意也感觉到了。
“小王爷,药来了——”清脆的声音喊叫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稍后,一名与如意年岁相当的女孩子端着托盘走进凉亭。
“称心,你今天晚了。”如意有些责怪地接过托盘。
“不小心弄洒了,回去又换了一碗。”吐吐舌头,称心调皮地说。随后有些奇怪地看看如意身后不言不语的两人而不明所以。
“夫君这几天觉得身子怎么样?”就在如意将药汤递给穆秋时的时候,花醉雨忽然开口问他。
“说也奇怪,这几天的精神是觉得比以前好多多了。”她不开口问,他还没有注意到。以往因为病痛的关系,他是浅眠的,夜里要惊醒好几次,可是这三天来,他睡得极好,几乎是一夜到天明,胸痛发作的次数也少得多了。端起药碗,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是这些年喝的药终于起作用了吧?”
“那就要恭喜夫君了。”花醉雨状似不经意地欠身,手中的玉笛触到药碗,刚好不巧地将它打翻在地,浓黑的药汁顿时洒了一地。
如意惊叫一声,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碎裂的药碗一路滚出亭子。
称心咕哝着蹲下身子收拾,“药膳房已经没有多余的药了啊……”
“称心!”一旁的如意及时掐断了她未完的话,冷汗一把地抬头看看花醉雨。称心这样太直的说话方式,多心的人听起来就是在指责少王妃故意弄翻药碗啊。
“夫君,醉雨实属无心,望夫君不要责怪。”仿佛没有听见称心的话,花醉雨柔声地说道。低垂的面容上,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然而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是楚楚可怜的表情。
地上浓黑的药汁看起来有些刺眼,她惶恐的表情,让穆秋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三天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弄翻他的药了。每次方式不同,理由也不同,让他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但是她的表情,却是相当的无辜。
“罢了,让肖总管派人再去药房取药便是。”身体都拖了这些年了,一天半天不吃又有什么关系?
“小王爷——”
好洪亮的声音啊,几乎可以让整个穆王府都可以听见。
看着离亭子尚有一段距离的肖能几乎是以兴奋的口气在对他大喊,还夹带着手舞足蹈的动作,丝毫就没有顾及他穆王府总管的形象,穆秋时紧了紧身上的
披风,站直了身子,看他沿着回廊路跑到他的面前。
“小王爷,小王爷——”肖能气喘吁吁地冲到亭子前。
“肖总管,何事如此惊慌?”肖能在穆王府呆了大半辈子,能让他失了分寸的事情并不多啊。
“楼……楼外楼——”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就觉得面前人影一晃,接着是美若天仙的少王妃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说,楼外楼?”听到耳熟的名字,花醉雨凑近肖能,眯起眼问他。
肖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少王妃实在是太美了。老天保佑,他好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太近距离看清楚了少王妃的花容月貌,心脏实在受不住刺激啊。
“肖总管,慢慢说。”穆秋时不动声色地将花醉雨挡在自己的身后,拯救了几乎昏厥的肖能,心中着实诧异花醉雨对楼外楼的反应。
“是是是——”觉得紧迫感消失,自己终于可以呼吸顺畅,肖能连连点头,并且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少在少王妃的面前出现,免得提前进棺材。心情一放松,终于记起了来这里的目的,一时间,脸激动得发红,“是楼外楼的楼主派人来恭喜小王爷新婚大喜了。”
“恭喜我?”!楼外楼的楼主吗?前来恭喜他?真是奇怪了了。”
“是啊。”肖能使劲地点头,“小王爷,你知道楼外楼派谁来的吗?是慕容倩影。”楼外楼啊,那个即使是当今皇上去请也不一定会赏脸的楼外楼来恭喜穆王府的小王爷大婚,而且是总执事亲自上门,多大的荣耀,多大的荣耀啊。脸在抖,手也在抖,脚也在抖,他这辈子,还不曾这样激动过。
——楼外楼!那个天下第一乐坊?称心张大了嘴巴,一时忘了手上的动作。
——慕容倩影!那个据说色艺双绝的大美人?如意也忘了眨眼睛。
“你确定吗?”
真是奇怪了,不爱说话的少王妃今天连连向他发问了好几次。“我确定啊,现在他们还在大厅等候,要送小王爷和少王妃贺礼呢。”呵呵,他怎么这么糊涂,一定是少王妃也听说过楼外楼的大名,所以才会和他一样激动啊。
“夫君,楼外楼来恭喜你呢。”她在他的背后软声细语地道。
“我知道。”刚才肖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背后的目光如炬,如芒在刺。“但我发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决不知晓。”
“是吗?”脑海中的想法一闪而过,想起了内室中的秋波琴,想起了他卓绝的琴艺……
——有这种可能性吗 ?
“醉雨?”身后的人儿久久没有回应,居然让他莫名其妙有些不安起来。
“既然楼外楼的执事亲自前来,我们又怎可失礼呢?”纤纤玉手由后挽住了穆秋时的胳膊,感觉他的身子骤然紧绷。转到他的身侧,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他,花醉雨的眼睛闪现着动人的光芒,“如果怠慢了客人,那就是我们的礼数不周了。”
——楼外楼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在意外,为什么?
与穆秋时在主位落座之后,款款而来的慕容倩影在看见她之后,眼底微微闪过一丝错愕。那种目光,就和她当日在秦淮河之上的目光一模一样。
如果说是在意外她成了穆王府的少王妃,那么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在错愕之后,她的眼中又有一丝释然呢?更甚者,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打量着她错综复杂的眼神,花醉雨甚感有趣。这
个楼外楼的执事,是不是并不若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看一旁坐着的穆秋时,严肃的模样和平时温和的表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笑,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果不其然,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又被他拉出了二指宽。抿嘴轻笑,往前靠,距离依旧,只是他的身体明显地已经倾斜,却还努力保持正坐之姿。
玩心一起,想知道他到底能坚持多久,干脆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大嫂,大庭广众,这样成何体统?”隐忍着怒气的声音暂时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坐在穆秋时旁边的穆冬时绷紧了脸,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哎呀呀,火气可不小,想必方才的一幕他全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相信她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掀翻到一边,丝毫不会顾及她穆王府少王妃的颜面。
状似害怕地握住穆秋时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