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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小四,真的是你吗,若真的是你,你可还是从前的你?
睁眼已是一片晨光大亮,她定了定神,下意识的抚了抚眼角,早已一片干爽,她是不会哭的,夜深人静独自垂泪,那与她而言是最懦弱之行,苏彧不会哭,她沈苏姀亦不会!
起身着衣,沁人的凉意比往日更甚。
她似有所觉,直直走至窗前一把将那窗棂推了开来!
昭武三十二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才十月下旬就落了第一场雪,如絮的雪粒纷飞,整整落了一夜,至这第二日清晨,古朴巍峨的君临城已被披上了一层素色,地白天灰,秋日肃杀冬日寒都被融进了这帝都的声色名利之中,沈苏姀从眼前的素白雪景移开目光,看了看远处坠在天边摇摇欲坠的黑沉云朵回转了身子。
内室的小书房之中摆着她最常看的疾奔书册,四海志古史记诗词古策种类繁多,在那书架之上,此刻正放着一个乌木剑架,乌木剑架之上,一柄颖玉生光的古剑正摆在上面,长生剑中求长生,传言这是铸剑大师无崖子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把宝剑,取名长生,可在他铸成此剑半年之后便没了性命,没有人知道这位剑师如何死的,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把长生剑世间无价,从百年之前苏阀助秦王东征开始这柄剑便是苏阀的象征,至苏彧这一代,威远侯苏仪在他进入虎贲营将要成为少将军的那一刻将此剑传给了“他”,同时交给“他”的,还有苏阀一族在未来五十年的赫赫声望!
轻微的一声剑鸣响起,沈苏姀将那通体生寒的长剑拔了出来,剑鞘之上有赤金沙打磨的三足乌暗纹,那剑身之上却是光颖玉泽,远看之人或许会被那温润的光色迷惑,待走近了方才能感受到这迫人夺命的逼人寒意,沈苏姀的指尖从那剑身之上拂过,那熟悉的温度让她心头热血一涌,“啪”的一声回剑入鞘,沈苏姀复又将长生剑放了回去。
眼底疑窦之色更重,她仍是没有想明白为何长生剑会在他那里,长生剑在他之手,他曾说是一位友人相赠,可那位友人到底是谁,是沐小四?沈苏姀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彼时的沐小四抱着必死之心前去诱敌,怎么可能活的下来,可那本兵册上的字却也绝非是别人的手笔,莫非沐小四拼死活命,最后却落入了他手中?可依沐小四的性子,便是那人将七七四十九道大刑都加诸在他身上他也绝不会屈服半分,这门客二字又从何而来……
沈苏姀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长生剑,沐小四,还有在他营中见过的那把短弓。
那短弓是苏彧之物她绝不会认错,可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沈苏姀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那九巍山的冰天雪地的梦,那梦到底是真是假?
无限的思绪好似纠结的水草缠绕一起,沈苏姀越是用力的去想越是想不清楚,脑仁儿隐隐作疼,只让她眼前浮起一片黑光,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香书看到沈苏姀只着了中衣站在那里发呆吓了一跳,急急撩起一件袍子为她批了上,“小姐您开着窗户便也是知道外头下雪了,屋子里这样冷您怎生就不怕着凉!”
香书让沈苏姀骤然回了神,她将脑中一团乱麻的思绪尽数赶走,一边由香书时候着洗漱,香书一边顾着她一边还在感叹,“今年这冬天来得可真早呢,往年少见下雪,今年一开始就是一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话语微微一顿,香书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小姐,今日的邸报已送来了。”
听她特意提起沈苏姀便知定然是有事,不由看她一眼,“都说了什么?”
香书眼底有两分不寻常的暗光,“那宁家郡主和西岐郡主的请都被皇上准了!咱们大秦朝上也有女官了呢,不过这样的特权大抵只有权阀门上才有,也是,这么多年来各大权阀把持朝中之位,除了咱们沈家次次被排在最外头,别的家中都是大权在握!小姐,这窦阀一倒台,您说这君临城会有哪般变化呢,听说西楚和北魏的使者快要入君临了,君临城这两日里因为这些事情议论的可热闹了,说起来香书还没见过别国人呢!”
沈苏姀正在系腰带的手因香书之语微微一顿,却也只有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常色,相比与君临城中的热闹与议论,沈苏姀此时就显得平静许多,一切收拾妥当,她一边走到外厅用早膳一边轻声道,“沈家如此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会有朝一日变成窦阀那般模样。”
坐在餐桌之前,她看着香书颇为灵黠的眸光悠然一叹,几月之前这丫头连大秦的几大权阀都数不清,现在已是长进许多了,勾了勾唇,她兀自道,“窦阀一去,便只剩下其他几阀,短时间内大抵没人能补上来,宁家素来稳重中庸,且看西岐和申屠的吧,至于那些来君临的使者,当然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这些与咱们没有关系。”
一言以蔽,香书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待沈苏姀吃完了早餐便跟着她进了书房,沈苏姀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一进书房便开始临帖,在她面前的桌案之上已经摆满了佛经,从她昨天回来到现在,除了夜间小睡的两三个时辰之外其余的时间多半都在这里,这实在是异常,香书素来知道她只有在心中有挂之时才会如此,想了一想,面色一苦眸子也红了。
“小姐,老太君如此偏颇霸道,竟然能把世子和夫人留给您的家产都夺去,如此下去将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待您呢,小姐,您为什么不让太后为您做主,沈家好歹是遵了南国之风的礼仪香书世家,可是老太君现在做的这叫什么事啊,枉自称为权阀,从未见过哪个权阀家做祖母的会如此的苛待自家小孙女,老太君一个长辈,她怎么能——”
香书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一是替自家小姐不值,二来更是觉得她这个做下人的没能替沈苏姀想出好法子来,这两日府中因为此事不知多少人对她们冷嘲热讽,没了大房生意的依仗,自家小姐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外人一般的存在,她一直忍着没说,可看着自家小姐现如今这模样,到底忍不住抱怨起来!
看着香书如此,正写着字的沈苏姀哭笑不得,“谁说老太君苛待与我了,你看看我这屋子里哪样东西不是最好?大房的生意也都是沈家的生意,如今是沈家的非常时期,老太君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你再如此哭哭啼啼,我可就不让你在这侍候啦!”
沈苏姀如此一言香书才赶忙收了眼泪,看着沈苏姀那张小脸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知是喜还是忧,沈苏姀见她不哭了才又低下头去,她的确心中烦乱,唯有将那思绪化为墨迹不疾不徐的跃与纸上才能让她平静两分,可绝不是为了家产被夺之事!
“小姐,那就这样算了吗?府里的人迎高踩低惯了,你看着屋子里的东西是没有不好的,可再过几日您再看看,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被外头人议论议论便罢了,小姐……”
看着香书的泪眼沈苏姀无奈叹然,“香书,你见过你家小姐吃过亏吗?老太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咱们屋子里不是还有许多金银首饰吗,哪样不够我们吃喝半辈子呢!”
香书见沈苏姀这般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索性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不是说的这个意思,说到底您和老太君没有血缘,将来一个不喜欢将您打发出去,您连个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再者说,这都还是轻的呢,老太君她,她若是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枉您对她毕恭毕敬,若是日后您真被老太君怎么样了,且不知世子和夫人在天之灵能不能安息,您都不知道世子和夫人是怎么死的,奴婢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您也……”
香书说的极快,眼看着沈苏姀面色几变,她这才想起什么似得回了神,一张小脸煞白,唇角几动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双眸子几转,没多时就又红了,沈苏姀眸光沉凝的看她半晌,复又低下了头去,一边笔走龙蛇一边问,“这话从何处听来的?”
香书满眸悔色,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可眼前小姐身边也无人能替小姐谋划一二了,奴婢没用,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人欺负,小姐年纪还如此小,奴婢,奴婢不该在小姐面前胡言乱语!”
沈苏姀不动声色,垂着的眸子辨不出喜怒,说话之时仍是和寻常无二,便是如此才叫香书心中忐忑不安,自家小姐的性子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若是此番一个冲动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她岂不是犯了大错!
“香书,我知你心中所想,你也不必担心我,起来吧。”
沈苏姀的话语尚且算的平静,见她这模样香书有些意外,怔愣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小姐,您这是……莫非您早就知道了?”
沈苏姀眉心微蹙,虽然未曾答话可那副静然模样也算是默认了,香书看着她这样子顿时两眼一红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小姐,奴婢有罪,奴婢没早日告诉您,奴婢心想着您年纪尚小,何况当年的事虽然外头传言纷纷事情也有诸多可疑,可是您面对老太君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奴婢想若是说给您听了反倒对您不好,世子和夫人皆是宽厚之人,小姐您无力报仇便也罢了,奴婢却不愿看到小姐再被老太君害了,她不会要了您的命,可是却有许多的法子比要了您的命还要严重,小姐,世子和夫人本就死的冤枉,再加上大小姐和大少爷,您若是不为自己好生谋划,将来,他们在天上如何能瞑目呢!”
香书哭着说完,沈苏姀悠悠一叹,手中狼毫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怔怔将笔放在一旁,转而看向了窗棂之外的灰色天幕,这便是世上的人心善恶,为了权力为了富贵,谁都能变成狰狞的厉鬼,有人得尝所愿,便有人成为不幸,比如苏彧,又比如沈苏姀,苏彧失去了苏阀,失去了步天骑,可对于那个才七岁的沈苏姀来说,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也是她的全部,两个失去了所有的人都得了重生,苏彧没有选择原谅,相信沈苏姀也没有。
“香书,我没有不在意,我也没有甘为鱼肉。”
“我只是在等啊,你放心,他们欠下的,都会还的。”
沈苏姀语声幽寂,带着刺人心扉的深长,香书在她话中怔怔的停下了哭泣,看着沈苏姀纤细却笔挺的侧影,她眼底的沉暗之色渐渐褪去,好似晨光破云一般绽出一片星亮!
沈苏姀口中的“还”来的比她想象之中来的早,沈王氏的病忽然之间前所未有的重,府中的家医无能为力,杨嬷嬷只好送信给宫中的丽嫔,丽嫔特意让两位御医登门,可到底还是没什么起色,当阖府上下都为此事阴云重重之时,沈苏姀正和沈君心一起去往静心斋给沈王氏请安,因着这两日沈王氏常常人事不省,即便沈苏姀和沈君心来了也只是在外头站一站,今日里趁着她精神尚可两姐弟才进了门去。
一股巨大的药味刺鼻的紧,沈苏姀二人行礼之后沈君心便被沈王氏拉在了手边,眸光往沈苏姀面上一扫,一双眸子立时现出两分畏怕之色,沈君心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不由得有些疑惑,沈苏姀唇角微抿,上前两步,“祖母,这几日您身子不好便未曾与您说,大房的账目已经着人送到账房去了,陆陆续续的大抵要一个月才能看完。”
她语声徐徐,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屋子里显得面色有两分白,沈